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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花开时节动京城(4)


  祁见钰被逼问得无可奈何,他抬手将那人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处,与其说表白,不如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发泄,“阴险狡诈,道貌岸然,厚颜无耻……即使是这样,每次回京,孤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你,唯一让孤愿意放下身段、花样百出讨她欢心的人,依然是你。”说到这,济王殿下不免也觉得委屈了,他再次索取她的承诺,“先前你还未回答我,若,若暂不涉及肉体的话,你是否愿意,与我……连契?”

  在男风盛行的大周朝,男子与男子之间若确定爱侣关系,也叫连契。

  万翼静静地侧过身伏在他的胸膛上,好吧,她承认她已经被打动了。

  她的心是深藏在荆棘中的刺猬。即便面对的是穿过荆棘后摆在眼前的温暖,她也不会放松戒备,不断地试探,不断地猜疑,直到再三确定对方的心意,才会小心翼翼地展开自己柔软的腹地。

  你赢了……

  好半晌,万翼点了点头,罕见地温顺。

  祁见钰悬在心中多年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他也不再说话,保持着这个令肌肉紧绷酸疼的姿势,一同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美丽柔弱的病号要求济王殿下早朝时替她告假,祁见钰自然义不容辞,入宫后干脆一口气,替心上人连请了三天假。

  小皇帝接到由自家大哥转达的假条时表情僵了一瞬,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便宜大哥身上绕了几圈,对于那等断袖分桃之事,宫中藏书丰富,涉类全面……咳,他并非不懂。

  当初万翼那句“绝不屈居人下”,言犹在耳,到如今,他却——

  思及此,祁见铖面上的表情不觉越发僵硬冷肃,原来他是双重标准,待他是一种,待他皇兄,便……

  祁见钰情场初捷,持续一夜的好心情不耐烦浪费在“兄友弟恭”上,他才刚坐下没多久,交代完该交代的事,便要起身告辞。

  或许是起身太急,脚步踉跄了下,由于昨夜睡姿不好,今早起来浑身腰酸背痛,祁见钰揉着腰,步伐较平日有些不太自然,突然一阵莫名恶寒袭来,他发现小皇帝紧紧盯着他,突然整张脸亮了起来。

  “皇兄,昨夜睡得可好?”那个“睡”字被念得是千回百转。

  祁见钰云里雾里,只敷衍道:“还不错。”

  祁见铖早已透过现象看本质,语重心长道:“看来万卿的床,可不好睡。”

  祁见钰看着小皇帝貌似关怀实则意味深长的笑容,春阳高挂,怎的突然觉得好冷?

  第十节 情之所钟,不能所以

  “公子,公子!”

  早膳前,小书童言仲……哦,不,现在应该叫见习侍卫言仲,捧着一盏靛蓝琉璃杯进屋。当年万翼从国子监毕业后,小书童便主动请缨入暗卫营打回重练,熬了数年,日前终于在万翼冠礼之前顺利出师了。

  他低眉顺眼地走到公子身前,恭敬地将这琉璃杯双手呈上,杯内浅金的酒液被靛蓝的琉璃杯一衬,泛出一抹新绿,晶莹诱人。

  影一从床顶探出头,“又是济王殿下送的?”

  言仲点头,“济王殿下四更天便遣人在外等着了,候到公子洗漱完便巴巴送来。听说这酒意在养生,味淡,不易醉的。”

  万翼兴味盎然地接过,低首轻轻一嗅,浅尝一口,满意地扬起嘴角,“他倒是有心了。”

  影一扳着指头数:“昨日是一枝含露的姚黄,前日是羊脂玉印,还有上次的西洋钟,殿下真是充满了……少年情怀。”

  可不是,这般每日清晨默默守在心上人门前翻着花样送礼物的纯情少男,真真是令众人的下巴掉了一地。莫怪人说,初恋情怀总是诗。

  万翼懒洋洋地道:“怎么?这般羡慕的话,公子允你们在府内各选意中人,好好享受这‘少年情怀’!”

  影一和言仲霎时低头,坚贞地异口同声道:“不!我们的身心都是属于公子的!”

  “那个……身就不要了吧。”

  自从与济王确定关系后,虽然万翼的初衷是想保持地下恋情,好吧,其实两人也从未在人前承认过连契关系。但正值初恋,满腔热情的济王,那火辣辣的眼神终于不再隐忍,理直气壮地锁定万翼,虽万翼平日在朝上依旧对济王不假颜色,但因着济王这般霸着她宣誓主权的姿态,倒颇显几分欲迎还拒的暧昧滋味。

  为此万翼没少挨皇帝陛下的白眼。祁见铖捏着她的下巴几次阴阳怪气道:“美男计可还受用?万卿可想再换个主人?”

  万翼道貌岸然,指天画地道:“莫说富贵不能淫,美色不能移,单是美色这一项,济王面相便不合臣的胃口!更何况臣对陛下赤胆忠心,只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旁人是如何也动摇不了臣对陛下的一片丹心。”

  “哦?”皇帝陛下挑起眉,“想来朕那皇兄……是白白牺牲了?”

  万翼:“……”什么牺牲?

  祁见铖见她默认,继续道:“虽貌不及万卿,济王也是文武全才,仪容俊美,这般都无法令万卿一顾,那该要何等容色才能令万卿动心?”

  万翼闻言抬起眼,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年轻的皇帝陛下,语带调笑道:“皇上最近似乎对微臣的情事……分外着心?”

  祁见铖冷下脸,拂袖侧身道:“放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万翼慢悠悠地重新低了头,“皇上恕罪,是臣妄言了。若提女子,臣自然兼爱,至于男子嘛……”说到这,万翼只拉长着声,陡然停下。

  皇帝陛下被憋得心火暗生,这万翼委实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儿,仗着他对她有几分宠幸,浑然忘了形。

  祁见铖背对着她,万翼虽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但也知他被噎得不轻,见好就收地主动揭晓答案,“至于男子,微臣既不喜那些挥刀弄剑的武夫,也不喜太过纤弱如女子的少年,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选女子。”排除了祁见钰和娈童的选项之后,皇帝陛下总算微微偏过头看她,万翼便深深凝视着他,“微臣所喜的,除了形貌昳丽,还需有逼人傲气,意志坚韧,举重若轻,卑下之人万翼还看不上眼底。只是这般男子,实难追寻,即便寻到了,又如隔云端,亦不知他可愿,居于臣下……”

  这“臣”字端的是一语双关。

  “停!”未等她说完,祁见铖蓦地开口斥道,“口无遮拦,你这礼部尚书是嫌做得太久了?给朕跪在这好好思过,未到酉时不准起来!”

  语罢他拂袖而去,随侍太监们忙慌张而不失齐整秩序地小跑步跟上,尾随着那抹明黄身影出了朱红殿门,转瞬不见了。

  内务主管心底直犯咕哝,身为皇帝的贴身大太监,看遍了这满朝文武,如万翼这般胆大到竟敢调戏皇帝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但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喜怒无常的少年皇帝的态度,如斯行径,就是抄家灭族都绰绰有余,可皇帝陛下只摆出了个震怒的架子,却重拿轻放,只轻飘飘地令这万尚书在殿里跪几个时辰,这,这,这其中的猫腻……

  话说万尚书平日也举止有礼、进退有度,可今日突然出了这般忤逆之言,也着实反常得紧哪。

  祁见铖阴沉着脸,步履匆匆,往自己的寝宫而去,一路的太监宫女们远远望见这肃杀之气,纷纷一个接一个战战兢兢地跪下,牢牢低下头,恭送皇帝离去。

  自然,也无人敢窥视皇帝陛下的尊容,从而发现那渐渐涨红的耳根。

  “……只是这般男子,实难追寻,即便寻到了,又如隔云端,不知他可愿,居于臣下……”

  万翼最后一句话在耳中反复播放。她那充满暗示性的,深深停驻在他身上的眼神……混账!无耻!

  祁见铖也说不清心中这股复杂的无名躁动到底为何,只是愠怒中又渗透出一丝热意,真是可恨可恼!

  他一路低咒着,胸中那抹隐隐约约将将探出的遐思又被逼了回去。

  “公子你真的对皇上这么说?!”言仲睁大眼,尾音禁不住高高拔了上去。

  万翼懒洋洋地点了点头,伏卧在美人榻上,一旁的侍女乖巧地递上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另有两名美貌丫鬟一左一右跪在她脚边,轻捶着主人酸疼的膝盖。

  “那皇上他……”

  万翼指了指膝盖,哀叹道:“罚我在大殿面壁思过,跪了两个时辰呢。”

  言仲努力忍耐住向英明神武的公子丢白眼的冲动,与影一迅速交换了个眼神,“这惩罚就那位陛下的行事而言,已经算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万翼再颔首,“看来陛下是真的,很宠幸我。”

  言仲一惊,“难道皇上也觊觎公子?”

  影一也觉出话中玄机,“公子此番,是在试探皇上对公子的态度和包容的底线?”

  “还有先下手为强。”万翼摇摇食指,补充道。

  祁见铖向来不是个宽厚、体察臣下的人,万翼也不是吃素的,如何能察觉不到他对自己似乎……太过上了心?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先不说祁见铖会不会让她死,此刻的她有没有那反抗之力,若他强命她雌伏于他,或将她强留在宫中,他的机会太多了。而祁见钰又已经分府,不在皇宫。若皇帝突然暴起,祁见钰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要一次,她的女儿身一曝光,万家就彻底终结。

  因此她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祁见钰身上,她要先自力救济。

  横竖祁见铖都对她动了念,她也不会傻等对方出手,至少,必定要先将主动权抓在手上。

  这场博弈,她也无法保证能不能稳操胜券,接下去……她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初春后三年一度的科考即将来临,作为初露头角的礼部尚书,万翼才刚新科上任便遇上举国瞩目的科考,考验不可谓不小。

  毕竟这些考生中,富贵者,与朝中内臣的亲戚裙带关系不在少数;贫寒者,其中另有一部分已事先被眼尖的大臣招揽看中;即便是他自己,也希望能在这批帝国新血中发掘几个可堪大用的好苗子。

  因此这三年一度的科考,也是各方权力的新一轮角逐。担任这场新血洗牌的主持者,万翼怎能不慎重?恰逢她今年二十,在冠前十天,族中卜筮吉日,准备大肆操办她的成年礼,当年小主人所错过的及笄礼,已成长老们的心病,因此这一次的冠礼他们便分外着心。

  奈何卜筮的结果显示那十天并无吉日,于是只好重新筮选下一旬的吉日。

  万翼本身对冠礼并无太大期待,无可无不可地等待了十数日后,终于确定五天后便是吉日。后天祭司还要再卜筮一次,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并再选一位“赞冠”者协助冠礼仪式。

  毕竟是位列六部,万翼身份不同以往,朝中九品之上的文武百官皆收到邀约函。万翼在冠礼前一天便告假,回府筹办冠礼事宜。

  祁见钰在自己府中左右寻思,一旦行了冠礼便表示万翼已经成人,成人之后……就该成家了,到时就要娶一房正室以镇家宅。

  想到这,他心中越发烦闷,利落地翻了墙,便径直朝万府而去。

  这厢,万翼正对着礼书最后确定一次明日的冠礼事宜。如今万家满门只余下她一人,因此成年礼上的大部分步骤需要重新删改。

  对着又惯性夜访的济王,她只得开了门,让他进来了。

  “济王有何要事?”

  祁见钰闷闷地纠正道:“私下唤我钰郎就好。”

  万翼从善如流,“钰郎。”

  济王殿下这才面上微和,静静地靠前一步,热烘烘的脑袋顶在她颈窝。

  万翼被蹭得有些痒,一手推开他的大脑袋,“那不知道钰郎这么晚来,有什么要事?”

  祁见钰只默默看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却也不肯走。

  万翼无奈,好在胸甲还未解开,倒也凑合着让他在她房里留了宿。

  是夜,同床共枕,半梦半醒中,万翼隐隐感觉胸前有一只大掌囫囵摸了下——

  “好平,好硬啊……”祁见钰模模糊糊地咕哝了一声,“想不到万郎瘦巴巴的,胸肌比孤还结实……”

  万翼迎风飙泪,银牙暗咬。

  你丫再夜袭几次,即使以后脱了胸甲,吾也长不出胸了!

  翌日。

  冠礼前万翼着采衣,一头长长的青丝如流水般直坠膝下。

  三位美丽的侍女低垂着眼为主人小心整装。

  “公子,今日是您的大日……”见万翼又推开粉盒,为首的大丫鬟望着她不施脂粉的脸,欲言又止。毕竟在大周朝的重大场合,主人若不悉心装扮,对宾客而言未免敷衍失礼,更何况公子的成年礼可是宴请了朝中上下。

  罢了罢了。

  万翼凝起眉,“粉别上得太厚,朱丹给我,我自己抿。”

  祁见钰支着腮,看万翼那厢忙得兵荒马乱,好不容易待她倒腾好了,万翼侧过头对他一笑,“钰郎,如何?”

  那薄施了脂粉的眉眼如春雪初融般动人,青年还未束发,垂至膝下的长发衬着那雪肤玉颜,倒比平日更显得柔弱女气。若不是眉宇间那抹属于男子的英气风流,他几乎要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个倾城丽人。

  “怎么不说话?”万翼依然笑吟吟地看着他。

  祁见钰走近她几步,两旁的丫鬟识趣地退开,他忍不住轻轻抚摸着那头乌亮的长发,冷不丁地想起那句《子夜歌》——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万翼忍不住笑出声,“济王殿下何时有了这份诗情画意?”

  祁见钰也不知自己怎的神差鬼使地将这句诗念了出来,不由脸上发热。

  万翼心情大好地挥挥手,“不与你多说了,时辰要到了,我先去场外准备。”

  为腾出容纳百官的观礼会所,万府临时再扩了大堂,万翼从另一条暗道出来前犹绕了礼堂半周,将目光久久定在首辅商量,以及他身后的几位内阁大学士身上。

  既然要继承万家数代的优良传统,商量的首辅之位,势必要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只不过撬人墙脚,也要撬得漂亮一点,以如今之力,她斗不过商量,但若是里应外合——这胜算可就大了。

  究竟该选谁做合适的内鬼,万翼好生观望了数年,心中隐约已经有了人选,不过她向来多疑,趁着今日的场合非庙堂之上,万翼又数次从暗道隐蔽地绕到宾客圈再行观察。

  “公子,该上场了!”言仲急慌慌地赶来。

  万翼方才施施然转身,款款往回走,可还未等她入席,忽然从府外传来一阵骚动,未几,小厮满头大汗地奔进来,喘着气道:“公子!宫中圣,圣旨到,小黄门已在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