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篝火旁边是队伍里的几个年轻女生围坐着在唱歌,还有四个老爷们把手电吊挂在帐篷边上打扑克。
有个帐篷安的时候没安结实,被大风吹得有些松散,齐羽闲着没事干,打扑克他掺和不进去,唱歌他跑调,就自告奋勇过去修整帐篷。
四下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齐羽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原先地面上的大块石砾。
这个队伍是齐羽常混的一个户外运动驴友论坛组织的,墨脱徒步行,都是自发组织起来的。齐羽第一次来。
齐羽看着就是那种乖宝宝的样子,因此也很讨喜,所以没过一会儿,就过来个女人帮忙。
“她们都说要过来,我让她们别添乱。”女人用皮筋扎起长发,“这里要这么安……”
女人网名是一串乱糟糟的字母,大家干脆叫她字母姐。
女人三十二,齐羽寻思了一下,还是说了声“谢谢阿姨。”
“我有那么老吗。”字母姐忍不住乐了,“你多大呀?”
“十六。”齐羽说。
“你的表情看着可不像十六,”字母姐伸手捏捏齐羽的脸,“失恋了吗。”
“没有的事。”齐羽含糊过去。
两个人合力弄好帐篷,字母姐拉着他坐到篝火旁边。
“……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齐羽神情恍惚地看着那一堆火,旁边散落出来的一块木头也在燃烧着,小小的一块,小小的一团火苗。
风有些凉,齐羽紧了紧冲锋衣。里衣他之前嫌热脱了,丢在帐篷里。现在他冷了又懒得回去拿。
“靠前点儿坐?”字母姐说。
齐羽摇摇头。
“你好像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字母姐说。
“嗯。”齐羽小声说。
“我还是觉得你像是失恋了。”
“根本就没开始。”齐羽说。
“……”
齐羽把脸埋在胳膊里,“根本没法开始。”
“你是gay吗?”她小心地问。
“不是……就是……就是喜欢上了而已。别人都不行。”
“可以讲讲吗?”她依旧小心翼翼,“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没关系,说出去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我叫齐羽,整齐的齐,羽毛的羽。可惜我辜负了赋予我这个名字的父母的期望,我的羽翼并是那么不整齐完整。
我体弱多病,我性取向不同,我生来就会算计。
我知道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我不是个好儿子。我从来没有把性取向的事情说出来,我甚至怕母亲担心这个,还特意去谈了个女朋友。父母的态度却是默许的,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这样却更加令我有负罪感。
我爱一个人,他的名字比我的还要好听。他姓吴,姓吴的不好取名字,可是他就有一个让人惊艳的名字。
他们说,我们的名字很般配。
他算是我的表兄,我们的母亲是堂姐妹。我们的长相都随母亲的多,所以我们长得也有些相似。
很多人拿我们开玩笑,说我们是夫妻相。
他比我大一岁,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同桌。他住在我家楼上,算是竹马吧。他是个羽毛球运动员,打球的姿势很好看。他也很能打架,会散打和空手道。
他很高,我一米六八,他一米八一。
很多人都喜欢他,我拦掉了所有给他的情书,我把那些情书攒着,幻想着能像小说里那样等我们在一起了,我用这些情书来无理取闹,然后他再来哄我。
我能够理直气壮地拦下那些情书,但是我却不能写一封。
我特别喜欢他开玩笑似的搂着我,那样特别舒服。
可是我心里难受,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
你知道吗,我有病。我脑子里长了血管瘤,我还有糖尿病。我已经换过一次眼角膜了。我一开始觉得生活无所谓,什么时候死了都可以,但是把眼角膜捐给我的是一个想不开跳楼自杀的女人的丈夫。
她丈夫说我得好好活着。
可我活着就是个拖累,可是我为了那些关系我的人又不得不好好活着。
我爱的人很有担当,很有责任感。他把我当他亲弟弟,在学校在家都很照顾我,尤其是在学校的时候。他长得那么帅,却因为我和他手下带的校女篮队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我们这么大的高中生大部分都有谈过的,就算是玩玩也是一样。他一次都没有,连跟哪个女生传绯闻也没有,别人都说真可惜。
其实我一直都在很卑鄙地庆幸,庆幸他一直这样,庆幸他同时也没有这样的心思。
还有另外一个人,跟我一样爱他,甚至比我更爱他。
那个人姓张,比我大四岁,比我高,也更加爷们。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人们都说他很沉稳。
他和我爱的人一样学习散打,很能打架,他们常常一起去打架,或者相互切磋。
他也和我一样不懂怎么爱。
我爱的人不找对象的原因也有他。
我不知道我爱的人是否也爱张,他们看起来那么暧昧,他们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家里常年没人,他们住在一起。
我爱的人会给他做饭。
我爱的人什么都会,做饭那么好吃。
我嫉妒那个人嫉妒得要发疯。
所以我小时候就看他不顺眼,我没事就去挤兑他。小时候张想给我爱的人送一个八音盒,我假装不小心在他送之前把那个很难买的八音盒摔坏了。那个八音盒外面是玻璃镶嵌的,张在清理的时候扎了手,但是他没有在我爱的人面前讲我的坏话。
他甚至还说,小羽还小,你也要多关心关心他。
但是我看见他的眼圈是红的。
我很不想这样,因为任性地去爱一个人,却伤害了另外一个爱他的人。
但是我只能这样啊。
我争不过张。
张比我强很多,我们都学钢琴,他比我学的晚,但是比我弹得好。
张学习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他说是要为了我们爱的那个人树立一个榜样,张就是为了他而学的。
张上大学是保送的,他从高中开始发表各种论文,算小有名气。
反观我,学习只算中上,普普通通,除了钢琴以外没什么亮点,扔进人堆里永远不起眼。
我无尽地消耗着我爱的人对我的关心和可怜。我没有办法,他只把我看成是弟弟,是哥们。
现在我爱的人在内蒙古草原采风,张在尼泊尔旅行,我在墨脱散心。
“……”
后来旅行结束,齐羽和字母姐交换了电话号码。字母姐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说:
“我还想知道你们后来的故事。”
后来啊。
后来,后来。
后来,我爱的人把他戴了三年没有离手的玛瑙刻金佛珠给了张,张回送的是一串蜜蜡佛珠。
后来,我一直以为的永远就那个样子了的张,也变得要强,变得强势而更加温柔。
他开始学习做家务,对着说明书学习一些他以前碰都没碰过的电器的使用方法。
他偷偷还找我问我怎么用高压锅做米饭,怎么做能做出来恰到好处的硬饭。
他学着熨烫衣服,烫伤了也没有跟别人说。我去找他,结果我也被烫了。我们两个情敌坐在客厅里,默默地给自己上着相同的药膏,一起编了个合理的借口糊弄我们爱的人。
张熨烫的是我爱的人的校服衬衫,仔仔细细没有一丝不该有的褶皱,肩线笔直,袖子旁边的线也如此,领子也是很立体的形状。张说这样会显得他身形很挺拔。
张还去打听哪些食物对运动员血管保护好,然后说自己想吃,这样我爱的人就会去做了,这样他也会吃了。
他对我爱的人那么好,想得那么周到。
可是我觉得远远不够。
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还是觉得张不够爱他。
他们好像已经做[过[爱了。我在门外听到了。
我落荒而逃,我的世界坍塌了。
我去了一个哥们家里,很想跟他诉苦,很想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但是我说不出口。
我还发病了,头部里的毛细血管因为激动过度破裂了,我流了鼻血。
其实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让我少活一天。
我知道我就像个小丑,我过去作弄着他们的心意,想尽办法减少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我也知道这样就算是爱,也不能拿来当做借口。我这是在糟践爱情。
后来我找了张谈话。我其实特别想好好跟他谈话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恶毒的讽刺。
我知道我不甘心。
可是我希望张能够好好爱他啊。
张这个人其实城府很深,我看不透他。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一本小说,叫会有天使替我爱你,我没看过,改编的电视剧也没看过。我也从来不喜欢看这类言情小说,因为我知道那些根本不现实。
我这个人就算现实得可怕,却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本书的名字。
但是张不是天使,他的翅膀是黑的,他只是个痴情的恶魔。
但是在我眼中,有资格爱他的,也只有张了。
张是一直都陪伴在他身边的,从他出生直到现在。
我年龄小,不知道是不是我缺席了他生命第一年的这个原因,他并不如亲近张一般那样亲近我,虽然在外人看来都是差不多的。
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对不起了,吴邪,因为接下来,你十八岁以后的生命,我都要缺席了。
番外二·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