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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1


有一个在成长中人人都会经历的环节,叫梦想破灭。

就像无数有天分学艺术的孩子因为父母觉得学艺术没出息而扼杀了梦,就像无数小时候纠结上清华还是上北大的孩子发现上了高中以后都是多想。

亦如吴邪现在已经梦虽一半,蛋碎一地。

吴邪觉得他将来还是不要当医生了。

第二天手术前,大夫来讲了两句。吴邪心说反正也不用鼓掌听听他白话一阵先,然后被白话出一身白毛汗。

大夫讲的是各种几率小得奇怪的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什么腹膜炎肠粘连,反正都挺恶心。

最后监护人签字。

吴邪就奇了怪了,你讲就讲呗,上外头跟家长说去!干嘛让我们听着?本来肚子上拉个口子就够紧张的了这不成心给我们添堵嘛!

然后备皮,一人发了一套手术时候穿的病服,反着穿,然后挨个去剃毛。

吴邪觉得自己被摧残了。

给他剃毛的是个男护士,看来医院还是挺人性化的。那护士的技术绝了,剃完光溜溜的一点没留,技术比老张刮胡子还强。

但是毛是男性的尊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护士你把裤子扒了让我把你毛给剃了我们就还是同一家医院里的小伙伴!

不过那护士看吴邪的眼神吴邪没有发觉。剃完毛吴邪精神萎靡地出去了。

****安慰他:“没事没事不就剃个毛么!哥几个一起陪你坦蛋蛋!又不是不能长出来”

另外俩人备完皮也回去了。

男护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表格。

“吴邪就是他啊……”

吴邪第一个手术,在****和王盟看蛇精病的目光中得瑟地上了床,得瑟地被推走……

那床忒窄,吴邪这大个躺上去,胳膊还在外边晃着。

走廊里的人纷纷让路,吴邪欠揍地觉得很爽。

推进电梯去了五楼手术室,一通忙活,麻醉,上呼吸罩。吴邪盯着头顶的灯看了不长时间,就睡着了。

张起灵疲惫地把包丢在沙发上,回了卧室趴床上就不想动弹了。

实习简直不是人干的。幸好他预备好了留校。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震动,张起灵烦躁地拿出来,是齐羽那个死情敌的电话。

啧。

张起灵口气凛然,“喂?”

“我不想跟你吵架,吴邪现在在医院手术。”

张起灵愣了两秒。

“他怎么了?!”

一瞬间张起灵脑海里被各种结果塞满了,他抑制着浑身的颤抖,“他怎么了?”

“啧啧看你吓得,阑尾炎,没多大事。跟我一个医院,普外四。嘁,我手术的时候吴邪也没这么大反应。”

“因为吴邪不爱你。”张起灵道。

“他也不爱你。”齐羽反讽。

“但是我爱他。”张起灵平静地说。

“呵,不知道你的爱是什么。整天麻烦他?什么都不会,你哪里来的自信。”

然后电话被齐羽暴躁地挂了。

张起灵觉得齐羽这人完全就是个神经病。

在吴邪前面齐羽就是个兔子一样乖的,在张起灵面前齐羽就是各种不屑讽刺。所谓白莲花是怎么炼成的,看看齐羽就知道。

齐羽就是白玫瑰,他张起灵就成了蚊子血。

张起灵自暴自弃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脸冲墙。他盯着墙看了一会儿,又翻过身去,脸冲外。

外边没人给他挡着。

张起灵又爬起来,去医院。

术后六小时,人间炼狱。

不能动弹是关键……手上还挂着个巨大的吊瓶袋。吴邪一醒过来就看见张起灵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他。

吴邪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到耽美小说里头一般受出事了做手术醒过来总能看见胡子拉碴的攻。

张起灵不胡子拉碴,他下巴上的胡子比吴邪下边的毛还少。

“醒了?”张起灵顺便把手伸进吴邪被子里摸了摸。

吴邪:“……”

大哥,我没穿裤衩啊你刚刚摸的是唧唧啊!

张起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掀开吴邪的被子,拽了拽吴邪的裤子,凑近看了一下。

“噗。”

“笑你妹!”吴邪炸毛,“小心哪天晚上我把你给剃了!”

张起灵投给他一个“有本事你来啊”的挑衅的眼神,在吴邪唧唧上弹了一下。

吴邪:“……”

艹你的张起灵你不就嫉妒我唧唧比你大么!要是弹废了你也别想人道!

吴邪就这么跟张起灵大眼(吴邪)瞪小眼(张起灵)地对望到吊瓶打完为止。

然后是毁天灭地的下床走路排气。

就是放屁。

等到那俩货吊瓶也打完,仨人被各自姘头(大雾)搀扶着满走廊溜达。边走边晃。吴邪平时就有些低血糖贫血,这会儿和术后反应一齐上阵把他当BOSS刷,那杀伤力赛过无敌加高攻BUFF的叠加效果,简直毁天灭地般地生不如死。

之后走到玻璃长廊上。【【乱入】继父邪:“儿子你当年就在这告白。”老张:“粑粑我现在是你对门家的痴汉哥。”】

玻璃长廊上暖气很足,六个人窝在长椅上。

吴邪,张起灵。王盟,解雨臣。****,解子扬。

解子扬忽然从兜里拿出一块糖,剥了糖纸然后塞进吴邪的嘴里。

****:“哥哥我也要!”

解子扬一耸肩,表示木有了。

****:“嗷嗷嗷你偏心我才是你弟弟你你你……”

解子扬阴冷一笑。

****立马噤声。

“谢谢啊老痒。”吴邪含着糖在嘴里转来转去。

“之前我看见了。子扬哥是因为麻醉师要红包了所以不高兴。”解雨臣解释道。

解子扬比划着手语。

解雨臣翻译:“他要了五百。”

王盟倒抽一口气,“真黑。”

“五百块顶高三的一个学期的学费材料费了。”解雨臣说。

****往椅子里缩了缩没说话。

“不给不放心。没法拿****开玩笑。”解雨臣翻译完毕,瞅了一眼****。

吴邪肉体疲乏,但意识清醒。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张起灵肩膀后面传了出来:

“所以大家都会给红包,只要有人要。图的什么?不过就是个心安。”

张起灵干咳一声,伸出手,张开修长的五指,盖在了吴邪的拳头上。

大概这小子很失望吧。

以前一直说想当军医,后来说军医算了太难考,于是想当医生。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出几丝微光,逐渐与黑夜交融,渐渐地显出了紫色的云藏蓝的天。那云如同从天幕中伸出的巨大的手指来操控着这天地间的一切。似霎时间一般,紫蓝青绿黄橙红如同拉伸变宽的彩虹直铺天际,那尽头的红燃烧着一点一点地挣脱远山的桎梏,最终喷薄而出。

以后的几天仍旧每天走动复健。

吴邪没事爱往护士站去,不是看美女小护士,是看病人名单,那种墙上几排塑料槽里插着的小卡片。吴邪数了数,算上他们三个,普外四三十二个病人,有九个是切阑尾的。

不知道其他人额外又交了多少医保无法报销的钱呢?

他开始觉得这个职业不单有可敬。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可畏。

可憎。

可耻。

普通外科病区就那么几种病,开刀的缝合的,往外拿的往里安的。还有就是一间特殊病房在换药室对面(吴邪备皮的地方),估计是介于ICU和普通病房之间的一种。病房里八张床,都用帘子隔开。各种仪器不时滴滴作响,地上的电线裸【噗叽】露着成堆,护士来来往往。

看似热闹,实际上是最凄凉的地方。

就在早上吴邪来护士站溜达的时候,那病房里的一个老头走了,毫无预兆的心跳骤停,没抢救过来。

张起灵来陪床,他扶着吴邪,两人静默地倚着护士站的那大桌子边上,看着人被推走。

医院这种地方,死人是天天有的吧?

未来少我一个医生,救死扶伤也有人吧?

吴邪回到病房,目光呆滞地盯着空气分子,飘忽不定。

“别太丧气嘛老大,又不是所有医生都一样。”王盟好似看穿了吴邪一样,“等会鸭梨和苏万过来。”

正在看报纸的****“啧”了一声,“那可得准备好反光镜,别被他俩闪瞎了。”

结果没被闪瞎,因为班主任王胖子也来了。

胖子拎着一巨大的水果篮和两桶家庭装的士力架,咚地笃在柜子上。

“哎呀小天真同学,一个假期没见瘦了啊!”

“我以前胖吗?!”吴邪怒道,“那是壮不是胖!”

胖子:“……嘿你个兔崽子跟老师造反是吧!”

吴邪掰了根香蕉,“上楼上找你的亲亲小课代表去吧。”

胖子手一挥,“刚看完他。”

“哦。”

胖子拽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你们仨绝了,阑尾都一块切,平时加上齐羽就是四【噗叽】人帮了,住个院都赶一块去。”

之后就一通扯皮,黎簇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塞了盒烟给吴邪。

吴邪热泪盈眶。

还是小鸭梨你最懂事!

扯皮够了,胖子临走来了一句,“天真,你老实告诉我,你跟这闷油瓶子啥关系?”

吴邪:“……”

“经常能看见他来校门口等你……啧啧。”

“王老师,吴邪是我童养媳。”张起灵正色道。

胖子嘿嘿一乐,“好了,我懂我懂,走了哈,你们仨好好养病。”

你懂!?你懂个屁!

吴邪哀嚎“老张是我家对门”的声音淹没在胖子和黎簇苏万的说笑声中了。

中午吃了巧克力。医院的饭简直没法吃,太尼玛清淡了。吴邪指使张起灵上一楼小卖店买了一罐蒜蓉辣酱,巧克力蘸辣酱。

然后齐羽蹦蹦哒哒地过来了,拉着吴邪非要跟他一起出去散步。

吴邪就被齐羽磨蹭走了。

张起灵一脸被嫌弃的表情跟在后面。

楼下玻璃吸烟亭,吴邪这才拿出黎簇给他的烟,吸烟亭里有几个一次性打火机,吴邪就抽上了。

“你少抽点啊。”齐羽有些不高兴,“黎簇跟我说的让我领你出来溜溜,还能躲着老……张……抽……烟……”

张起灵冷着脸站在外面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吴邪和齐羽,活像捉奸。

吴邪差点把烟给嚼了咽下去。

张起灵推门而入,过来后伸手把吴邪手里的一包烟都抽走,然后自己拿了一根,最后把剩下的揣进自己兜里。

吴邪:“……”

“抽一根就行了。”张起灵叼着烟凑到吴邪面前,两根烟对上,张起灵猛吸一口,借了一丝火星过来,点着了自己的烟。

齐羽的脸顿时黑了。

他不知道张起灵会抽烟。

“呼……”张起灵吐气,微微活动了几下肩膀,“差不多就回去吧。外面太冷了,一进一出容易感冒。”

“……”吴邪点点头。

“尤其你。”张起灵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齐羽。

看看看看你妹啊看!比我高二十多厘米了不起是吧?!

齐羽咬牙切齿,表面上还不能发作。

回去之后又是三人扯皮大会,齐羽回自个儿病房,张起灵蹲在墙角边给手机充电边玩手机。

电视还开着,大家也就是偶尔瞄两眼。

“……XX路上一辆轿车与中巴车相撞,中巴车为躲避车流开到路边,不慎撞树侧翻,伤者已就近送往医院……”

吴邪看来一眼,是直播的紧急新闻。

医院大门在镜头里一闪而过,吴邪跳下床,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吴邪你他娘上哪!别抻着!”****捂着肚子喊他。

张起灵扔下手机追了出去。

吴邪摇摇晃晃走到护士站,他的直觉一如既往地惊人。护士医生家属,一张被推过的铁床,满脸是血的重伤患,大开的紧急通道门。

轰隆隆的轮子的声响,把吴邪站着的勇气碾了个渣都不剩。

吴邪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正靠在张起灵胸前。

“你害怕了。”张起灵叹息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这样,怎么去考医生?”

死一般地寂静了一会儿,吴邪咬着嘴唇,面色发白,:“我想……我怕的不是活着的和死去的,而是介乎于二者之间的正在死去的……我还是适合跟死物打交道。……我没害怕。我不想当医生了,早就不想了……”

他蹲了下去,抱住头。

“吴邪,”张起灵垂下眼眸,也蹲下来,轻轻抱住他,“该长大了。”

“……”

“当成是提前的成年礼吧。”

朝气的美好的温柔的虚幻的,血腥的残酷的赤【噗叽】裸的真实的。

——一切昭然。

最好的成年礼就是让你看清年纪尚小时期的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活着便是人品爆发的偶然,死了便是在世界的嘈杂中淹没的必然。浮华的脆弱的廉价的水晶摆件,终是抵不过骨与血与肉的淋漓的礼炮:前者打碎了,扫走便是,无需留恋,后者逝去了,触目惊心,铭记一生。

吴邪站起身,仰起头,阳光透过闭合的眼睑,在视网膜上投下一片温暖模糊的血色,那是生命最原始的色彩,那样地让人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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