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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旧袍子 破鞋子 臭架子 41 夭折(下)


春富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白香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赶着问:“春生和春晖呢?”r

春富像有话要说,玉翠摇头制止了他,把他拉到屋外,问他啥事。r

“俺哥在和宝橱叔吵架呢。”春富说。r

“为了啥?”r

“俺哥想把春晖埋在他家的墓田里,宝橱叔拦着不让。”r

玉翠知道这事有些难办,本来让春生随便找个地方埋葬了春晖,不想实心子的春生,要把春晖安葬到墓田里,自己非得走一趟不可了。看看围观的人里有几个和自己相好的女人,就把她们叫到一边,嘱咐说:“白老师疼疯了,你们算是帮俺个忙,把她看好了。”r

女人们抹着眼睛进屋去了,玉翠往外走,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怒气冲冲的宝橱。玉翠说:“他叔,积点儿德吧,都这时候了,就别计较太多了。”r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俺和你说不着话。”宝橱让过玉翠,直奔白香衣的屋子。他站在门口指名点姓地喊:“白香衣,春晖埋哪儿都成,就是不能进墓田。”r

白香衣应声而出,笑道:“宝橱啊,不用你当叔的费心,春晖不去墓田,要跟我回南边去呢。”r

宝橱愣了一下,说:“说啥胡话?春晖死了,找地方埋呢!”r

白香衣一听翻了脸,骂道:“你才死了呢!”她茫然四顾,看见了春富,她恍惚看见他刚才跟着春生走的,就一把拉住他,一迭声地问:“春晖呢?春晖呢?”r

“春晖在墓田里呢。”春富如实回答。r

白香衣放开春富,撒腿就跑。几个女人追上去,抓胳膊抱腿,拉住她,白香衣便挣扎着哀求:“好嫂子们,求求你们,让我把春晖叫回来,要不就误了火车了。”r

玉翠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轻重,对女人们说:“让她去吧。让她送送春晖,也好让她死心。”r

白香衣身上一轻,脚不沾地似的跑起来,玉翠和几个女人紧赶慢赶追不上她。r

坟地里,春生和宝橱家的老大和老二对峙着,春晖的尸体放在宝柜的坟前,盖着一床蓝布印花的旧褥子。白香衣跑到春生跟前,问:“春生,春生,你把春晖藏哪儿了?快叫出他来,我要带他走。”r

春生扭开脸,潸然泪下。r

白香衣又问宝橱家的两个儿子:“你俩看见你春晖兄弟了吗?快告诉大娘。要误了火车了!”r

宝橱家的两个儿子愕然地看看白香衣,又把目光投向春晖的尸体。白香衣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轻声笑道:“捣蛋鬼,藏这儿呢。”r

白香衣轻轻地走过去,揭开褥子,亲昵地拍拍春晖的脸说:“别玩了,跟妈妈回家。”她的声音温柔得像要唤醒熟睡的儿子,生怕声音大了,惊吓了他。r

春生的心碎了,失声痛哭起来。女人们忙着撩起衣襟擦眼睛,男人们脸色凝重眼圈发红。春生哽咽着说:“春晖死了,不能醒了。”说着转向玉翠,埋怨说:“娘,你让她来这里干啥?”r

白香衣浑身一震,脸上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疑惑,仔细端详着春晖,手轻轻抚摸着春晖冰凉的脸。r

玉翠胡乱抹了两把眼睛,走到白香衣身边,说:“白老师,咱们回去吧。”r

白香衣紧紧抓住玉翠的手,求救似地问:“嫂子,春晖没死,春生在骗人?是不是?春晖没死,只是睡着了。”r

玉翠满心酸楚,抽抽搭搭,使劲回握着白香衣的手。r

背癞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拄着拐棍从人堆里走出来,叹着气说:“春生,抄起家伙,快点打发春晖走。这样子,没个了局。”r

春生拿起了洋镐,准备刨坑,宝橱从斜刺里跑出来,横加阻拦:“不行,春晖不能埋在这里,这坏了规矩,乱了风水。!”r

“你倒说说,啥规矩?”玉翠尖声质问。r

“没成年的毛孩子,哪有往祖坟埋的?再说,他是谁的种还不清楚,更不能埋这里。坏了风水,谁能赔得起?”宝橱振振有词。r

“宝橱,你说胡话也不怕遭报应?春晖虽是你侄子,可死者为大,你满嘴胡说,天也不容你。”玉翠嘶声骂道:“要不是白老师,你孙子早没命了,你们家就这样抱恩啊!”r

宝橱家老大红了脸,跑到宝橱跟前说:“爹,就随着他们吧。”r

“放屁!”宝橱也有些羞愧,但并不松口:“这事一码归一码,为了子孙后代,春晖不能埋这里。俺嫂子对俺家的恩,回头俺领着儿子孙子,给她磕头。”r

背癞爷爷无可奈何地说:“春生,宝橱说的在理,换个地方吧。谁让这孩子糊涂,小小年纪就走这条道儿,墓田里也容不下他啊。春生他娘,扶白老师回去吧,早让春晖入土为安吧。”r

春生恶狠狠地瞪了宝橱一眼,抱起春晖就走。r

白香衣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春生,春生!不能啊!春晖没有死,你不能埋了他啊。”她疯了一样的站起身,扑向春生。r

玉翠慌忙中抱住了白香衣的腿,白香衣重重地趴在了地上。白香衣挣扎起来,还要追,早有几个女人过来,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她。白香衣泪流满面,望着春生的背影喊:“春生,求求你,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放过春晖吧!我求你了,给你磕头。春生,我给你磕头了……”白香衣趴在地上,狂乱地点着头。r

白香衣眼看春生抱着春晖远去,突然狂躁起来,逢人就乱抓乱咬,女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抬回了学校。r

春晖被葬在了乱葬岗子,成了没有归属的孤魂野鬼。春生刨坑的时候,用洋镐刨开冻土,挖出了两条白色的小蛇来,小蛇蠕动了一会儿,就冻僵在寒风里。村里人对蛇既敬又畏,众说纷纭,使春晖的死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r

在许多天里,被白香衣弄出伤痕的女人们,总是亮出伤痕炫耀:“看看这就是白老师给俺弄得,她都疼疯了,可怜的人啊!”其实女人们的那些伤都是小伤,三五天就好了,白香衣的神志却没有恢复,几天几夜水米不沾牙,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忽忽悠悠地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