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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杂种 纯种 犟种 23 鞭褥子(下)


敲门声还在继续,白香衣终于挣脱了残梦,回到了现实,心狂跳得如同逃命的兔子,紧赶慢赶地奔命。r

“妈,开门!”r

白香衣听出是春晖哭咧咧的声音,心里堵得慌。赶紧披上衣服,开了门。“怎么了?又哭什么?”r

“俺大娘骂我。”春晖见了白香衣,委屈更盛,一双眼睛像两眼丰水期的泉子。r

“哪个大娘?”r

“俺春宝家大娘。”r

白香衣的心一沉,心想莫非嫂子察觉什么了,心里就凄惶起来。“跟妈说说,她怎么骂你?”r

春晖一边抹泪,一边诉说了一遍。r

白香衣明白了一个八九不离十,说:“春晖,你大娘不是骂你。走,咱们看看去。”r

春晖拧着身子不肯去,白香衣就自己去了,远远的听见玉翠在杂七杂八的骂。街上围满了人,白香衣好不容易挤了过去,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有人掐了一把她的大腿。r

“嫂子,咱有话回家说。”白香衣劝着,把木桩上的褥子拿下来,向家里推玉翠。r

玉翠骂街早已骂累了,可没人劝,骑虎难下,不好收场。白香衣一劝,玉翠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由着白香衣推进去,仍叽叽咕咕骂不离口。r

进了院,白香衣反手关了门。玉翠停了骂,站在天井里呼哧呼哧地喘粗气。白香衣埋怨道:“嫂子啊,这是什么事儿啊,藏还藏不住,你这样子张扬,咱家桂兰以后还做不做人?”r

“白老师,对付这帮子奸夫****,就得狠!”玉翠咬牙切齿。r

白香衣打了一个激灵,她说:“桂兰也不乐意这样啊?”r

“她又不是死人,是不是自家男人还分不清啊,俺看她是明明白白给人家的。”玉翠咬牙切齿地说。r

白香衣想到了自己和春生,有些心悸,定了下神,才说:“嫂子,你去你屋里歇着吧,我去瞧瞧桂兰。”r

玉翠紧追上来,夺她手中的褥子。香衣惊问:“嫂子,你这是干什么?”r

“你别管。瞧好就是!”玉翠夺过褥子,扔在地下,进了自己的屋,一会儿端着煤油灯出来了。她把灯里的煤油撒到褥子上,擦着了火柴,扔了上去。一朵火苗摇曳着大起来。r

“嫂子,你胡闹!”白香衣嚷着扑过去救。r

玉翠一把抱住了她,不让她动。“烧吧,烧吧,把杂碎留下的种烧得干干净净!”玉翠发狠。r

火苗子一蹿老高,红彤彤地映红了小院,映红了玉翠的愤怒,映红了白香衣的错愕。春宝跑出来,瞧明白了,又漠然退了回去。白香衣好歹把玉翠劝回了屋,抽身过来看桂兰。r

桂兰蓬头垢面,额头青紫了一大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傻了一样,坐在炕上的墙犄角里。春宝哭丧着脸,起身让座,白香衣坐在了炕沿上。春宝话没出口,先长叹了一口气:“白老师,俺没法做人哩。”r

“一个男人家,不兴说丧气话!”白香衣软语开导,“男人,就得有担待,这时候谁也没有桂兰难受,你要多开导她才是。”r

“白老师,这事儿俺没法担待。”春宝抱着脑袋闷声说。r

桂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明明白白,听了春宝的话,心如死灰,撩起衣襟,胡乱擦了一把脸,对白香衣说:“白老师,他们娘俩,这是多着俺,往死里逼俺呢!”r

白香衣才要替他们娘俩开脱,让桂兰别想偏了,钻牛角尖儿。屋门咣当一声开了,玉翠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指着桂兰的鼻子尖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骚娘们!是俺们娘俩往死里逼你,还是你往死里逼俺们?你恣了,快活了,还想让俺们替你背黑锅呀!天理良心,你自己摸摸,还有没有?放在过去,凭你守不住妇道,俺就能让春宝立马休了你!够高待承你了,给脸不要脸!”r

桂兰忽然疯了,破天荒地顶撞起来:“别总拿不让春宝要俺吓唬人,俺才不怕哩。有种让春宝现在就不要俺。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眼巴巴地瞅着你家的儿子呀,那样的话,老二家的孩子早爬一天井了。俺巴结不上你们家,还不巴结了,谁稀罕?!”r

玉翠没想到逆来顺受的桂兰会给她这么一顿抢白,还拿老二说事儿,捅她的心系子,气得浑身发抖,嚷道:“反了反了,这娘们疯了!春宝,春宝!你就眼瞅着你的畜类老婆欺负你老娘?”r

春宝举起拳头要揍桂兰,白香衣慌忙拦着,玉翠在一边一迭声地喊打。桂兰麻利地溜下炕,铿锵有力地说:“白老师,别拦着,让他过来!俺倒看看他有多大本事,自己的老婆被人欺负了,他不寻思着找出那人替俺报仇,反而和他老娘一伙,可着劲欺负俺。真有种,只会窝在家里打老婆的男人,才算真有种!这样的男人,他不休我,俺还休了他呢!”r

春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沮丧地耷拉下了胳膊。玉翠气急败坏地嚷:“你听听,你听听,她做下不要脸的事,还有脸了!”她攥起拳头,捶打春宝。“俺咋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畜类,你去揍她,往死里给俺揍!”春宝抱头鼠窜,玉翠就跟在后面追,娘俩像猫抓耗子似的在屋里兜圈子。r

白香衣紧张地护在桂兰身前,心里纳闷,玉翠嫂子挺明白的一个人,到了自家的事上怎么就这么糊涂?忽然,她听见存粮哼哼了两声,忙看过去,存粮紧闭着眼睛,眼泪哗哗的,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可见他早醒了,大人们大呼小叫,他不敢做声,只好偷偷的哭。白香衣心里一酸,眼里滴下泪来,回身不高不低地责备说:“你们有完没完?看看把孩子吓的,哭成什么样子了!”r

玉翠护孙心切,放过儿子,赶过来看孙子,摸摸存粮的头,火炭一样,就发狠说:“要是存粮吓出个三长两短,有你们的好瞧的!”这是玉翠大闹一场,忽然感到无味,最后收场的虚张声势。r

桂兰心灰意冷,这话听在耳朵里特别刺耳,心想存粮吓着了,也是你的错,还不都是你闹的,到这会儿了,却反过来怪我,于是冷笑着说:“俺就不瞧那个好了,姑奶奶还不伺候了呢!”说完,一摔门子,冲了出去。存粮心听到娘走了,哇哇哭出了声。r

春宝刚要追,玉翠喝道:“不许追,她还有功劳了,长脸了!跑了,有志气就别回来!”春宝定在了门口。r

“嫂子,你就少说句吧!”白香衣抢白了玉翠一句,扒拉开挡着门的春宝,追了出去。r

玉翠抱着孙子,千心肝万宝贝地哄,可是存粮哭起来没完没了,像拉大锯一样锯着她的心,抬头却见春宝在屋里转圈,气得苦笑,扔了个枕头砸在他的身上,骂道:“熊样!还不去追你媳妇?”r

春宝如蒙大赦,箭一样蹿了出去。r

桂兰听见了存粮的哭声,心里一紧,脚步一滞,但紧接着她听见了玉翠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心里,就加快了脚步,洒泪跑出了家。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没有散去的人,他们看见桂兰,搭讪说:“存粮他娘,慌慌张张的,这是咋的了?”桂兰低头不语,越过他们向村外奔去。r

白香衣紧跟着跑出了玉翠家,几个好事的娘们围拢了上来,挡住了白香衣的去路,七嘴八舌地问:“白老师,那存粮他娘深更半夜的干啥去?”r

“好嫂子们,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白香衣灵巧地从她们之间的空隙钻过去,一溜小跑追向桂兰。r

女人们望着白香衣去的方向纳了半天闷,一个女人说:“看人家白老师,跑起来那身段儿也怪好看的。”r

“是哩是哩,也是奔四十的人了,咋比大闺女还水灵?人家是咋长的?”r

女人们附和着感叹了一番,正准备散了,春宝又跑了出来,让她们又重新聚拢起来,嘁嘁喳喳说了半天。玉翠家流年不利灾星照着的话就在那天夜里诞生在他们嘴里,不久沸沸扬扬了一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