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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宝石蓝 雪花白 麦子黄 13 媾和(下)


吉普车开进了村子,停在了学校门口。村里人听见动静,都跑出来看稀奇,男女老幼围了一大堆人。高原有几天功夫没见白香衣了,顾不得看吉普车,却在人群里寻找白香衣。r

吉普车里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军人,都三十来岁的年纪。男军人环顾一下围观的人,清了清喉咙问道:“老乡,咱们村里有没有一个叫高原的人?”r

高原没有找到白香衣,正在走神,忽然听到“高原”这个两个字非常熟悉,细一想何止是熟悉,自己就是高原啊,只是在村里久了,人们都习惯叫他小高,他对自己的名字也生疏了。高原心里恐惧起来,心里嘀咕:“难道他们知道了我打孔宝柜的事,来抓我了?”但又想做了就做了,被他们抓了去,一了百了,于是挺身而出,大声说:“我就是。”r

男女军人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彼此相视一笑。女军人轻声对男军人说:“真像,这回错不了了。”r

女军人走上前来,拉着高原的手说,亲亲热热地说:“高原同志,你让我们找得好苦,我们以为年前又不好向首长交差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

高原被她拉着很不自在,把手挣脱出来问:“找我啥事?”r

女军人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小高说:“看看,这是什么?”r

这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边角已经破损不堪。照片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军人,女的英姿飒爽,男的刚毅挺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小不点儿,咧着没牙的嘴笑。小高想起来了,在病中他梦到的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就是相片中的女人,也是他朝思梦想的妈妈,那个男人是他的爸爸,小不点儿自然是他自己了。r

他的视线模糊了,喉咙里像哽着一块什么东西,好久说不出话来。r

他听见女军人说:“这下好了,你们一家人可以过个团圆年了。”r

男军人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高原同志,别愣神了,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们走呗。”r

高原点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他想起了白香衣,他走了,她怎么办?r

“不,我不能走。”他坚定地说。r

两个军人迷惑不解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女军人说:“难道你不想念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可是想你想疯了!”r

“我想,非常想。可是我现在不能走。”高原有些激动。r

男军人宽容地笑了,对女军人说:“看看我们,找到高原都乐糊涂了,高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一定有许多事情要交待一下,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然后又笑着问小高,“是不是呀,高原?”r

高原点点头。r

男军人用商量的口气说:“要不这样,我们明天来接你,你收拾收拾,和老乡们告告别。高原,你看行吗?再晚,我们就不好回去交差了。”r

高原沉思了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r

他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收拾,很快就打好了一个小包裹,撂在床上。r

村长听到消息来了,先祝贺他找到了父母,并说晚上给他饯行。高原力辞,可村长说不去就是瞧不起他之类的话,让高原不能拒绝。饯行宴还算丰盛,村长把准备过年的年货都搬了出来,请来村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作陪。入席的时候,村长本想把他安排在首席上,无奈他坚决不肯,只得由他自己坐在了下手,为此村长在席间几次三番说怠慢了高原同志。他们一口一个高原同志,听惯了他们叫自己小高,高原很不适应,觉得他们所说的高原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r

这是高原平生受到的最高礼遇的宴席,也是最难以忍受的宴席,心不在焉,老跑神儿,人家说和他亲热一杯酒,他却端起茶杯来喝。到最后他听着人们没完没了的感情话,觉得这场宴席好像要永无止境地进行下去,只得装醉,告辞出来,弄得村长非常扫兴,说他不够意思,但是他已经顾不了许多,他要见白香衣,觉得再见不到白香衣自己就要疯了。r

在去白香衣家的路上,他顺便掏了几个墙洞,运气不错,收获了三只胖乎乎的麻雀。r

白香衣家院门紧闭,悄无声息,想是已经睡下了。他借着酒劲把门敲得山响。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打开屋门的声音,接着白香衣的声音飘了出来:“谁呀?”r

“是我。”r

“高老师,天很晚了,有事明天说吧。”r

“不行,你一定要给我开门。”r

白香衣还是坚持有事明天再说的话,他就说:“如果你不开门,我就在这儿敲一晚上。”r

半晌白香衣没有吱声,最后院门却吱呀一声开了。r

一前一后,他们走进屋里,白香衣坐到炕沿上,高原搬了一张小凳坐在屋子中央。高原伤感地说:“明天我要走了。”r

“知道,恭喜你找到父母。”白香衣很平静,不咸不淡地说。r

“我舍不得走,我还要回来。”小高表态。r

“哦。”白香衣漠然地应着,一副你走不走回来不回来都不关我什么事的模样。r

高原有些着急,幸亏喝了酒,有酒精为他壮着胆,否则后面的话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了。“我是舍不得你呀!”r

白香衣听了如五雷轰顶,但很快稳住了心神,冷笑说:“是吗?我可高攀不起!”r

高原冲到白香衣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白香衣想挣脱,却被高原死死握住。手被握得生疼,白香衣不由地就呻吟了一声,高原略微松了一下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麻雀。白香衣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就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小高加了点力气不让她逃脱,柔声说:“香衣,别动,麻雀脑子治冻疮最灵了。”r

白香衣打了个激灵说:“你太残忍了!就是比仙丹灵药还管用,我也不治,你放了它。”r

高原愣了愣,看看白香衣,不自然地笑笑说:“为你我才残忍呢。”说着,走到门口,把三只麻雀都放了。r

白香衣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就用一种故意愉悦的口气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的。”r

闻声高原回过头来,看到灯影下的风姿绰约的白香衣望着他莞尔,本没喝多少酒的他热血上涌,瞬间就醉了,跨了几步,一把抓住白香衣的手捧着。这次白香衣没舍得拒绝,她的手在小高的轻轻抚摸下,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麻酥感,并很快传遍了全身。r

高原得寸进尺,顺势把白香衣搂进了怀里,这次白香衣没有试图挣扎,而是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他们谁也不说话,他们的心狂跳在了一起。r

他们一动不动,仿佛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只要轻轻一动,就会烟消云散。幸福来的太突然太容易,往往会使人产生错觉,但是这种幸福即使再短暂,也会刻上永恒的烙印,恒久不会变色。他们保持着这种姿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高原觉得胸前变得潮湿,他才发现白香衣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把他的棉衣湿透了一大片。r

“香衣,等着我,我去看看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小高在白香衣耳边轻声说,尽管高原把声音放得很低,传进白香衣耳朵里却像一声炸雷,把白香衣从梦中唤醒。r

她从高原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仔细端详着高原英俊的脸庞,她要清清楚楚记住眼前这个男人,记住他的每一根眉毛每一根头发,她有一种预感,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张脸了。然后她硬着心肠说:“高老师,你回去吧,明天还要赶路。”r

高原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走向门口,但他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一眼白香衣。“香衣,我走之前,让我再看看你穿旗袍的样子好吗?”r

白香衣点了点头。她起身仔细地洗了洗脸,梳了梳零乱的头发,叫高原背对着自己,换上旗袍。她穿上一件旗袍,在小高面前娉婷走过,就再换一件。天很冷,旗袍不能御寒,她的手脚很快就麻木了,但是她坚持着,一件一件的穿给小高看。那个夜晚就在白香衣不断更换旗袍的过程中一点点消失,当白香衣换上最后一件旗袍,天已经蒙蒙亮了。r

高原再一次把白香衣抱进怀里,感觉到白香衣已经浑身冰凉。r

高原喃喃地说:“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穿那件蓝色的旗袍。”r

“是吗?要不我再给你穿一次。”白香衣冰冷的身体贪婪地吸取着高原身上的热量,她其实舍不得离开他的身体。r

“不用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高原柔声说。r

白香衣把高原抱得更紧了,她没有信心相信,高原所说的机会。r

高原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在白香衣的耳边梦呓似地说:“香衣,我想……”r

白香衣在心里呻吟了一声,她想推开高原。高原却一把抱起了她,把她放到了炕上。不等白香衣挣扎,她已经被高原的热情淹没了,仿佛在刹那间,她从冰冷的冬天里,一步跨进了温暖的春天,她听见万物复苏的声音,悠扬动听,恍若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