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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眼圈 红眼圈 干眼圈 49 争穴(下)


白香衣看看那一对大红的棺材,一跃而起,跳进了坑里。r

人群里爆发出一片惊呼,玉翠嘶声喊道:“快,快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拖出来。”r

白香衣从怀里掣出一把剪刀,往脖子上一点,急促地叫道:“谁也不许过来。”r

正要往下跳得几个小青年慌忙停住,百十口子人都惊惧地望着白香衣,束手无策。r

桂兰叫道:“哎,你别做傻事。”r

“我不会做傻事,我只是先试试,春生睡在这里会不会舒服。”白香衣警觉地举着剪刀,慢慢躺了下去,侧着身,她用闲着的一只手,一寸寸的,把硌人的地方抓平,把坚硬的地方抓松。她想用自己的身体捂热这冰凉的土地,以便春生睡在这里的时候不会感到冰冷。渐渐的,她放松了警惕,手里的剪刀成了她松土的工具,心无旁骛地松土整平。r

一时间没有人打搅她,连玉翠也隐忍着没有发作,引紧紧抓着玉翠的衣襟,一脸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紧张严肃,眼里蓄着泪,却不敢出声。r

白香衣终于在人们紧张的目光里停下了手,缓缓站起身子,猛然抬手解开了发髻,乌黑的长发倾泻了下来。她拿起剪刀剪下一缕头发,天女散花似的撒在墓坑里,接着又剪。r

人群里又有人惊叫起来。引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呜咽着问玉翠:“奶奶,奶奶,俺娘这是咋了?”r

“俺哪知道她发哪门子疯?”玉翠没好气,搡了引一把。r

引一个趔趄,骨碌碌地滚到了墓坑里,白香衣扔了剪刀,把引抢在了怀里,对玉翠怒目而视。“有什么本事就冲我来!别拿孩子撒气!”r

引伏在白香衣的怀里,呜呜地哭,浑身抖个不停。r

玉翠没想到引会被推下去,伸手拉没拉住,心里有些不安,面对白香衣的质问,却不甘示弱:“就撒了,你能咋样?”r

白香衣用沾满泥土的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露出那张妖艳的脸,用挑衅的语气说:“你不是自作聪明给春生找阴亲吗?看到了没有,这里我先睡过了,我的头发也给我占着地方,那个死鬼女人只能是个添头!”r

“春生都被你害死了,你还在这里弄鬼!瞧瞧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玉翠气得浑身乱颤,指着白香衣说:“你不要脸,俺老孔家还要脸面呐!”r

白香衣手一挥,说道:“别管我是人是鬼,春生稀罕我就行!这十多年,春生还不是和我睡一个被窝,没睡到你的被窝里!”玉翠给春生找阴亲触及了白香衣的底线,她不再顾及什么,口不择言。r

“不要脸,不要脸!白香衣,俺终究是看错了你!”玉翠猛然抬起头,泪如雨下,她抹了一把眼泪,擤了擤鼻子,娓娓道来:“白香衣,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摸着心窝子,听俺一件一件当老少爷们的面摆一摆。当年你跟了宝柜,进了老孔家的门,虽然咱的服气很远,可俺掏出心窝子来得跟你好,豁着得罪人不让你受欺负。你进城后又回来,俺还是像以前那样实心实意地待你,让你当俺孩子的干娘,合计着有事可以名正言顺的帮衬你。你家春晖俺就像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可是你不行人事啊,勾引了春生,俺心里明明白白,只是装糊涂。你千不该万不该,竟和春生登记结婚,乱了辈份丧了天理,这个俺还能忍。可是你明明是丧门星,俺不能眼睁睁看着身上掉下来的肉被你活活害死,就找来破解的法子,给春生和你埋了个替身,按照那瞎厮的说法,早该破解了,俺就想事情都这样了,承不承认,你都成了俺的儿媳妇,就盘算着不再计较那些,一家子和和睦睦过日子。可是谁知道,你的命太硬了,春生还是没躲过被你害死的命。春生命苦啊,活了四十多年竟没有得到一个女人的囫囵身子不说,连个后都没有啊。俺这当娘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春生到了那边还打光棍,连个做伴的人也没有,这才给他找了阴亲。白香衣,你也不想一想,你前面有多少男人,到了那边,死鬼们争来抢去,就是你想一心一意的跟着春生,那些死鬼会答应吗?”r

“这事一码归一码。你对我的好,我记着,你捅我心窝子的刀子,我也记着。”白香衣怨毒地说:“春生活着是我的男人,死了也是。如果不是引,我现在就跟着他去。现在我的头发替我陪着他,我的男人,活着的人,死了的鬼,谁都抢不去!”r

玉翠气急败坏,跺着脚冲她的娘家侄们吼:“你们就眼瞅着你们的姑被这不要脸的欺负?去,把那不要脸的拖出来,捡干净那些骚毛!”r

小伙子们扑通扑通跳下墓坑,去拉扯白香衣。白香衣甩脱了他们,说:“我自己上去,不用你们管闲事!”r

桂兰把引接上去,又把白香衣拉上去,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玉翠还在夹七夹八地骂,白香衣也一句不饶地回敬过去。桂兰说:“你们要是真的心疼春生,就谁也别说了。你们这样,春生也不得安生,闭不上眼。”r

这句话很见效,玉翠和白香衣都住了声。r

棺材下到了墓坑里的时候,玉翠坚强的外壳随着春生入土轰然破碎,狠命地号啕,最后哭倒在地上,被人抬回去的。当她被抬到院子里,忽然有了力气,吵嚷着让人把她放下,她趴在石榴树下,使劲捶着地面,重复着一句话:“咋就不管用呢?咋就不管用呢?”r

白香衣依然是干嚎,眼里没有泪。忽然白香衣的眼睛就刺痛起来,视线模糊了。被桂兰拖着往回走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r

她想天黑了,春生却再也不能回家了。想到这儿,就感到眼眶又热又湿。r

她听见引怯生生地跟桂兰说:“大娘,大娘,俺娘的眼又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