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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1)


  一.

  走出西苑,过了一道月牙门,紧挨着的就是梨园了。满园满树的梨花在夕阳晚照的霞光里,簌簌如绯红的雪花。

  “哼,明明就是故意的,还装模作样的带我去上什么烫伤药。”宇文邕沉着脸说,一把甩开我,冷冷朝碧梨池走去。

  碧梨池是梨园里的一座池塘,因为池水碧绿通透,又飘满梨花花瓣而得名。我对他的敌意早已经不以为然,恍若无事地跟过去。环顾四周,不禁暗暗乍舌,这大冢宰府当真是富可敌国,不但大得出奇,而且处处都是风景。

  宇文邕坐到池边的大石上,将烫红的手臂浸到沁凉的水中。微风拂过,卷起池中片片涟漪,花瓣如千层雪片堆叠,暗香涌动。林间又有花瓣纷纷扬扬从高处飘落,散在他乌黑的发间。

  不得不说,宇文邕有一个很俊美的侧脸。直挺的鼻梁,深邃幽黑的星眸,线条优雅的薄唇,远远看去,就像一副完美的雕塑。身边的景色却那么柔媚,与他身上冷峻刚毅的气息那么不符。

  我远远看着这幅美丽画面,不由得在心里慨叹道,这么一副好皮囊,生在他身上还真是糟蹋了。转头望向碧波荡漾的碧梨池,继续在脑中追寻着方才那个一闪即逝的念头。

  “好一句至贵之容,帝王之相呢。”耳边忽有沉沉的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抬眼看见宇文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身边,袖子滴下来的水珠落在我裙裾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目光泛着一丝的寒意,剑眉一挑,说,“你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影响我的安危么?”

  我蓦然从沉思中惊醒,心想真不该跟他独处,好让他有机会翻旧帐。对上他迫人的目光,心头不由掠过一丝恐惧,面上却不肯示弱,扬着下巴笑道,“区区几句戏言,哪能影响到司空大人您的安危呢?不过是个小小插曲,聊以解闷罢了。”

  见我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宇文邕面色一沉,有力的手臂忽然自后扣住我纤细的腰肢,一加劲已将我抵在胸前,细细端详着。他的目光极具穿透力,我强抑制着想要逃开的冲动,直直地回望着他的眼睛。半晌,他忽然伸手拂过我的眼角眉间,修长的手指略带粗糙,划过细嫩的皮肤,有微微的痛感。言语中竟有几分感慨,道,“你的眼神确实跟从前不一样了。那老道说这是桃花眼,想来还真有几分恰当。”

  看他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我就火大,心中怒起,瞪他一眼,身子狠狠动了几下,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是力量实在悬殊,在他有力的臂膀之下,我娇小的身躯依然被他攥得纹丝不动。

  宇文邕似是被我挣得不耐烦,俊美的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说,“元清锁,你到底想怎么样?以前在司空府,整日就知道扮可怜博同情,现在到了大冢宰府,又跟我没完没了地玩欲擒故纵。”说着,凑近了我,男子特有的温热呼吸迎面而来,痒痒地萦绕在我耳边,戏谑的声音无比接近地响起,“你不是一直钟情于我么?那晚我要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哭?方才那场家宴,又为什么要跟我示威?……我现在越来越不讨厌你了,或许,你若乖乖听话,我会好好疼你的。”说着,两片灼热的唇就轻轻印在我脸颊,淡淡且温柔。我不由得浑身一颤,脊背上一阵发麻。虽然只是亲在脸颊,心中也是羞愤交加,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挥过去……

  可是身长七尺的宇文邕岂是那么好打的?我连他的头发都还没碰到,就已经被他手疾眼快地扼住手腕。宇文邕一脸阴沉,面色由方才寡淡的温存转化为不耐的暴怒,目光仿佛要喷火一般,一字一顿冷冷地说,“元清锁,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这句话正是我想说的!”我怒极,仰起头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愤恨地说,“宇文邕,你给我听好了,我从来就没有对你动过半分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加不会有!”

  宇文邕闻言,重重一愣,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握着我的手也不由得松了些。我趁机狠狠甩开他的手,抚摸着被他扼红了的手腕,冷冷地瞥向他,说,“我今日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告诉你,我知道宇文护在提防什么,也知道你在掩饰什么!他随时可能对你起疑心,就像你随时可能下手除了他!”

  听了我这么直白的话,宇文邕浑身细微地一颤,目光极深地看向我,面无表情,神色风起云涌,阴晴不定。

  “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如果你肯给,我绝不再找你麻烦。”我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说道。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无谓再害怕什么。这样一想,声音反倒轻松了许多。“我……”我正欲继续说下去,却看见不远处有个娇艳的身影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一袭海蓝色云锦绣裙,髻上斜插个海棠步摇,垂着暗红色的斜片流苏。

  果然是大家小姐来的,衣着服饰,无不考究。这么大的大冢宰府,值得她如此为之精心打扮的,恐怕也只有宇文邕了。她的身影越来越近,我心中却在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忽然伸手抱住宇文邕,双手环住他的颈,以一种无比亲昵恩爱的姿态。

  宇文邕猝不及防地被我抱住,惊讶之下竟然浑身一震。我侧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别动。私人恩怨以后再算。”

  宇文邕大抵也听到了身后有脚边声,他又背对着,看不到来者是谁。是以竟然很合作地没有动,一双大手反而回抱住我,腰间传来阵阵电流般的温热。我有些不自在,却也忍住了,妩媚一笑,故意抬高了声音,娇声道,“你答应我不再纳侍妾进门了的,可不许反悔哦。”

  宇文邕不知我为何忽然说这些,微微一怔,我忙又开口道,“我答应以后事事都顺着你还不成么?总之不许再纳妾进门了,不然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她!”说完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说,“再说你也只是一时新鲜,以后必定会冷落人家,最后苦的还是那些自作多情的女子。”

  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宇文邕此时想必已是一头雾水,身体似乎也有些僵硬。我这才抬起头看向前方,露出一个刚刚发现她的表情,面带羞涩地从宇文邕怀里跳开,说,“哎呀,颜姑娘……你怎么来了?”

  “……啊,大冢宰大人让我过来看看司空大人的烫伤严不严重……说要是严重的话好赶紧请大夫,可别耽误了。”颜婉微微有些尴尬,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浓浓的酸涩,说,“对不住呢,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宇文邕此时早已回过头来,见到是她,颇有些了然地望向我,唇边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悠悠地静立一旁,没有说话。

  “他啊,好得很呢。”我轻拍一下宇文邕的手臂,同时在心中飞快鄙视一下这么轻佻的自己。声音是甜甜的,眼神中却蕴着一丝机锋,挑了挑眉毛,说,“那就劳烦完颜姑娘跟大冢宰大人说声多谢了。”言下之意就是,是你自己想来看他,还是别人让你来看他,你自己心里有数。

  颜婉很勉强地笑笑,说,“婉儿先告辞了。”说着朝宇文邕盈盈俯身行个礼,一双妙目略带幽怨地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朝西苑的方向走去。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良久,心中迷茫一片,仿佛解开了一个小疑团,却牵引出一个更大的疑团来。

  “怎么,吃醋了?”宇文邕戏谑地挑眉问我,唇边扬起一抹邪邪的笑意。

  我回想起自己方才主动抱他的情景,脸颊一红,没好气地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若是娶了她,我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宇文邕黑眸微微一闪,没有说话,只是保持同样的表情凝视着我。

  “……她跟无尘道人并非第一次见面。”我眼看完颜莞的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这才压低了声音说。

  直到刚才见到颜婉,我才捕捉到自己心中一直隐隐困惑着的是什么。……颜婉方才进到屋里,环顾四周,目光掠过无尘道人,却没有多做任何停留。一般来说,一个人在一群熟悉的人中忽然发现一个陌生人,怎么也该多看两眼的……后来我跟宇文邕一起离开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人目光相接,颜婉却飞快地调转视线,刻意装成不熟的样子,反倒有些不自然。

  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这可以说是我作为一个失去记忆孤苦无依的女人的直觉吧。

  宇文邕静静听我说完,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只是看我的目光更深了一层,淡淡地说,“无所谓。越是复杂的东西,我就越有兴趣。”

  我心中暗自一怔,原来他也看出来了。扬唇笑道,“不愧是司空大人,心思细密敏锐岂是我这小女子可比的,倒是清锁班门弄斧了。”

  “不过我对她可半点兴趣都没有。”我挑眉,一字一顿地说,“你休想把她娶进门来挤兑我!”眼神含着一丝挑衅。努嘴瞥了他一眼,转身朝西苑的方向走去。

  长长曳地的暗红色裙裾掠过满地堆积的梨花花瓣,划出一道长长的模糊的弧线。只觉宇文邕含义复杂的目光凝在我背上,久久不散。

  二.

  金兽香炉弥漫出袅袅青烟,香薰四溢。

  无尘道人坐在妆台边,对着菱花镜细细端详着自己,不时牵动唇角,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含情脉脉地凝视镜中许久许久,似是十分陶醉的样子。那认真的表情,似乎比年轻女子更重视自己的容貌。

  立在窗边的花架下的我,见到此番诡异的情景,心下微惊,背上无声无息地渗出一层冷汗……原本是来拜访他的,想看看能不能在对话言语中套出一些什么……为显得自己无拘无束别具一格,特意绕开了守门的两个小童。哪知隔着镂花的红木窗,就看到这样一个诡异的景象。无尘道人侧对着我,似是忽然发现皮肤上有个什么瑕疵,微一皱眉,把脸凑到镜前……因为太专注于照镜子,是以并未没发觉窗外有人。

  “师傅,大师姐求见。”忽有小童自大门口走进来通报,我急忙闪身躲到廊下的柱子后面。

  “呆子,我说了多少次了,在这儿不准叫她师姐。”无尘道人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总镜中移开,不耐烦地骂到。语气竟然嗔得像个孩子,没有半点在人前的那种端庄和严肃。

  随着他徐徐转过头来,我也渐渐瞥到他的正脸……蓦地张大了嘴巴,惊讶得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白皙的,清秀的,甚至有些妖娆的,年轻的脸。有白皙似蛋白般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双细长灵魅的眼睛,上挑如妖狐般的凤眸细眉……反衬着雪白雪白的头发和荆钗挽成的道髻,更显得此景诡异难言。往日雪白修长的眉毛和胡须都不见了,露出樱桃红的嫣然唇色。乍看过去,面若烟云,雌雄莫辨……竟透着惊天动地的妩媚,直看得我一阵心惊。

  这是,颜婉已经款步走了进来,怀抱一个看起来很贵重的桃木匣子,远远拜下,说,“颜婉拜见师傅。”

  “嗯。”无尘道人懒懒应了,说,“这大冢宰府人多嘴杂,不是教你没事别往我这儿跑么。”

  “婉儿谨遵师傅教诲……只是刚得了几件珍品,急于献给师傅呢。”说着打开桃木匣子,露出三层小抽屉,第一层放着四颗光芒耀眼的大珍珠,第二层是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第三层则是一个已具人形的人参。我不禁暗暗乍舌,果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这是南海珍珠,西域熊胆,和雪山人参。把这珍珠磨成粉涂在脸上,可令肌肤光泽四溢……熊胆和人参一起熬汤,滋养宁神,刻有由内而外的养颜功效。”

  颜家果然富庶。这道人爱美,她就送这么多养颜美容的东西给他,也是很会投其所好。她为何又叫他师傅?难道她也会法术?――我的忌惮不由又多了一层。

  “嗯,你有心了。”无尘道人和颜悦色地说,看起来大合心意。一边命小童把桃木匣子接过来,端详片刻,说,“难为你对我这么有心。”

  “能为师傅做事,是弟子的福分,弟子高兴还来不及呢。”颜婉颔首,小心翼翼道,“其实这些都是我在自家山庄搜罗来的,小意思了。……另外,仙子让我传话给您,说上头在催了,地宫可能近日有变……让您拿了青鸾镜就尽快赶回去。”

  四周沉寂片刻。

  忽听“啪”的一声,是桃木匣子狠狠闭合的声音。颜婉吓得打个机灵,忙把头低得更深,道,“师傅息怒。”

  “我香无尘是四大护法之一,她妙无音也是,凭什么总是这么跟我说话!我是朱雀她是白虎,还真当自己高我一等么?”无尘道人方才纤细好听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连我听了都浑身一冷。

  “师傅恕罪!我想仙子她也是没把您当外人,还请师傅不要见怪!”颜婉诚惶诚恐说道,“妙音仙子算出地宫变期将至,却一直没有青鸾镜的消息,为我们担心罢了。”

  无尘道人静默片刻,傲然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声音缓和许多,说,“青鸾镜的事我自有分寸,以后不许再提。……倒是你背着妙无音给我拿来这么多宝贝,又是为了什么?”

  颜婉闻言,知道无尘道人并未真的迁怒于她,面带喜色地起身,走到无尘道人背后,轻轻给他捶着背,细声说道,“徒弟的心思,还能瞒得过师傅么?上次师傅施往生咒之前都肯给我一份解药,更何况现在师傅在大冢宰府已是位高权重……还请师傅给婉儿做主。”说着,脸上也生出一抹动人的红色和向往来。

  解药?我脑中蓦然呈现出那日她在树林里给宇文邕莲子羹的情景。终于明白为何府中上下全都染病,独独宇文邕安然无恙了。

  “跟我你还绕弯子,直说不就得了。哼,要不是你私自利用傀儡咒去害情敌,宇文护早在我们掌控之下,还能用得上往生咒么。”无尘语气淡淡地,只是斜睨她一眼。

  “……师傅恕罪!”颜婉脸色微变,急忙伏在地上请罪。“元清锁误打误撞,差点坏了师傅的大事,弟子没能及时阻止,是弟子的错!”

  “你推的到干净。”无尘道人嗤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说,“是她误打误撞,还是你借刀杀人,你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