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四十三分,离她昨晚设置的闹钟响起还有十七分钟。
醒来时,依然一室寂寥。
大概是饿了,所以对香味特别的敏感,这才醒得早了点,虽然她的这个“早”,确实也不算早。
闭着眼却深呼吸着,欲以香味来填满空落落的胃。这等类似于画饼充饥的行为持续不到五分钟,她便懒洋洋地起床。毕竟再糊涂,也是明白“闻香果腹”不可能,与其羡慕别家,不如自己起床觅食。
犯肠胃炎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她驾轻就熟的很,完全懂得照料自己。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这几天的饮食需多注意一些,还得委屈自己去喝米汤,这点尤让方默难接受。
磨蹭着换好衣服出卧室,就见安然笑盈盈地坐在餐桌旁等着她。“早啊!来吃早餐刚好!”
“早!你怎么来了?”
“你看,我开门进来你竟都不知道!啧啧,哪天小偷来光顾了,我绝对不意外。”
不理她的顾左右而言他,“我能照顾自己,你自己事多就别老往我这跑了。”迈步向她走去,就见餐桌上已摆着小半锅稀饭和四样小菜。“这么多?够我吃一天的了。”
安然径自笑,不回答她的问题,却取笑她道:“我怕我不来,你饿死了也没人知道。”
“是是是!所以啊,你可得晚几年再来考虑嫁人的事宜哈,毕竟你嫁不嫁直接关乎我的利益。”方默边说边开始往嘴里塞食物,稀饭还是暖呼呼的,稀稠适中,米粒晶莹,见了就胃口大开,何况她已是饥肠辘辘。“这家厨师的手艺真好。”
安然盯着她的馋猫样直笑,眼里一抹异光闪过,“这么挑剔,怎么就没想过自己去学?恩,或者我安排安排,让你以后嫁这个厨师得了?”
勺子搅了搅,顿了顿,抬起头的方默已是一副笑意甜甜的蠢样,“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吧?我要是没记错,安大小姐你连盐巴和味精都分不清吧?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好歹会煮泡面的我呢?”
“恩,这话若是石头说出口是比由我说好,可是,我也不像某人那样天天虐待自己吧?再怎么说我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没病没痛。”安然有丝幸灾乐祸地落井下石,方默听了直翻白眼了。
“那是应大哥的功劳吧?”
“哼!我能拐到一个愿意照顾我的人,这不是我的本事是什么?”
方默哈哈大笑,“是是是!我向来很佩服你的眼光!你不用再向我证明,你和应大哥是多么天生一对。怎么,想通了,准备荣升当应太太啦?”
安然瞅着方默,不理她的调侃,径自说自己已在心底打了好几次的底稿。“其实,明子皓,也是个好人选呀!”
方默只觉得胃一阵绞痛,吞咽进的暖粥也无一丝作用。唇边的笑意全跑散了。
今天是分手后的第八天了,或许真是度日如年,否则怎么解释她记得这么清楚的原因呢?
那个人,自从那天之后,就真的退出她的生活了。就如同当年一样,消失了。她的视线所及之处,再没见到他的身影。她也不愿意去找他,而他,竟也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安然打量着她,却缓缓说起自己:“还记得吧?最初我有多排斥应习明,不是排斥他这个人,而是排斥他是我爸安排的人。那时候我总想着,如果我真和他在一起了,岂不是正顺了我爸他们的心思,那么一直以来,我为了摆脱他为我安排的一切而努力,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所以那时候,我虽然心里是喜欢他的,可依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后来,要不是他和我哥使计,我也不会明白,其实谈感情说简单也是可以极简单的,想那么多又能怎样?两人在一起,主要是活在当下,现下都处不好,又谈什么未来?再说了,明天从来都是个不定数,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可是,我们至少可以将它导向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吧?”
“安然……”
安然不让她打断,又继续道:“明子皓或许不懂,可是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你总将他推得远远的意图,说穿了,你就是在不安。怕自己越来越在意,最终却不能在一起。那个李晴好,只恰好成了那根让你最为不安的刺。可是默默,谁又能保证每段感情最终的结局呢?你躲避你心底对他的在意,推拒他对你的情意,选择忽视他远离他,只顾着自己的自尊心,却从未想过他的不安吧?”
庆幸方默终于抬起头,双眼有丝困惑。“不安?”
“当然!他也是个人,一段感情如果只有一方不断地在付出努力,久而久之,谁都会累的不是?所谓的幸福,也需能产生共鸣。”安然心下轻轻舒了口气,暗忖总算让她有些开窍,“你好好想想,从小到大,他对你的在意真的无迹可寻吗?是真的寻不出来,还是你一直选择漠视?别去想自己的心情,易地而处,想想对方。就算小时候,你们之间并不是爱情,那么重逢至今呢?对你,他可以说是百般呵疼吧?就算你老觉得你们之间有个李晴好,可至始至终,他也没背着你乱来吧?一直都是你在那儿胡乱猜想,乱扣罪名。再说,人家李晴好不是还没向你邀战吗,而你却已不战而降了!你啊,是迄今为止,我见过谈恋爱最不上心的女人了,也就明子皓活该欠你,这才让你这般折腾。默默,勇敢一次,你会发现这结果会是出乎你意料的甜美的……”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窝在客厅的沙发,才眯了一会,天竟已经黑了。
借着窗外漏进的一点余光,她望向不远处依然未曾收拾的餐桌。脑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
耳畔又想起安然说的“从小到大,他对你的在意真的无迹可寻吗?是真的寻不出来,还是你一直选择漠视?”
无迹可寻吗?她只是选择性地对某些事情粗神经,又不是没神经,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两天的粥,出处她心底有底,那些小菜,炸紫菜团子、煎豆腐皮、凉拌海带丝和蒸蛋花都是她喜欢的。之所以不说,只是想等着作为帮手的安然主动提及。她未明说,她也就不戳穿。
隔壁的灯,依然未曾亮起,只是她却知道,明子皓已经回来了。
他回来了,却不露脸,就算为她煮了这些,却托安然送来给她。
想来真是有些可笑,明明是她自己主动提的分手,为什么她却总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那一方?他的避而不见,不是更满足她吗?为什么在知道他回来了却不出现时,心底依然是一片被人冷落的难堪和气愤?
不愿继续自怨自艾,方默忽而起身,开了灯,打开了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到玄关旁,弯腰将半满的垃圾倒了出来。
“叮!”地一声,一把钥匙落在了地板上。她伸出了手,紧紧地攥着,鼻尖微酸,觉得双眼也是酸楚不已。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缩着抱紧自己。抑制许久的呜咽轻轻地漾了开去。
“呜--------方默你这神经病,到底想怎么样?想怎么样?呜哇------”
静谧的空间里,也只有她一人好不可怜的哭泣声。
哭到快打嗝了,却听到电梯停在这一层的提示声,吓得方默连忙轻声关上门,抹着泪,朝猫眼望去。
楼道的灯亮了起来。
一个她日日牵念却不愿承认的身影映入眼眸。方默呼吸一滞,又觉得自己想哭了。
那身影先是朝她这扇门走来,可还未到门前,又转身离开了。
耳朵紧贴着门,她听到自己如雷鼓的心跳声,听到越来越远去的足音,听到对门偏大声的开门声。
终于,她什么都听不到了。连自己的心跳也趋于平稳,眼角却又一次潮湿。
手心里的钥匙似是会咬人,她又气极怒极地将它丢开。
抹着眼,委屈、气愤、矛盾、不甘……心里五味杂陈,还未理清,她又一次打开了门。光着的脚丫子在冰凉的瓷砖上跺了跺,感应灯还未亮起,她便朝对门走去。
“砰砰砰!”手直拍打着门,越拍越起劲,越拍双眼越是迷蒙。
一阵风过,手心下的房门终于不甚其扰地打开了,而方默身后自家的门却“嘭”地一声,关上了。
“有事?”淡漠的男音响起,疏离的意味浓郁。
这一层,也只剩下这片空间是光明的。屋内漏出的光亮,却让方默瑟缩了下。有事?她有什么事呢?他问她有何贵干,她要怎么回答呢?空落落的胃又有点难受,她收回手,嗫喏着:“门……门关上了。”
“我知道,我看见了。你出来的时候没带钥匙?”
多久没听过这般冷淡的声音了?明明他只是冷淡,方默却觉得他是在指责她。“分……分手了,那我的钥匙呢?”低垂着头,“分手”那两字,她说得异常艰难。
“哦?原来是来讨钥匙的!不好意思,钥匙我落在了办公室。”那声音好像更冷了,“还有事?”
“……我进不去。”她哽咽,不知该如何接话。咬了咬牙,又平缓开口,“我……我肚子饿!”
耳畔是他急且重的呼吸声,气氛终冷了下来。
他一手推着门,一手抚在门框旁,瞪着耷拉着脑袋的女人。
方默咬着唇,眼泪满眶,却不敢伸手去擦。终于,泪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她低低地吸着鼻子,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你哭什么?”他哑声问。
方默右手抹着泪水,可怜兮兮地吼着:“明子皓,你这个混蛋!你混蛋!”
他却笑了,“原来你的姿态只能低到这种程度。”
他都知道,既然都知道,竟还这般对她?
她转身想走,明知道自己无处去,可就是不想留在这被他奚落。
“这扇门,不相干的人,我不想让她进的。你,是我的谁?你可想清楚了?”
眼泪更是抑不住。方默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直接选择蹲下身,再次嚎啕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