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犊去母,这四个字如一道惊雷划过桑落的心,她怔怔地望着东方彻,听他用那双美丽的薄唇吐出冰冷的话语。
“为了保证未成年太子的母亲不会趁子年幼而把持朝政,辰国先祖定下了一个规矩,一旦未行成人礼的皇子被封为太子,他的母亲就必须被赐死。这件事起先并不被太子和他的母亲知晓,等到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经晚了。”
东方彻回忆起当年他哭求父皇放过母妃的场景,他说自己不要当什么太子,却被父皇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他对他说,你是朕的儿子,是辰国将来的主人,就必须让自己的心变得坚硬而冰冷,你不能被任何情感所左右,否则随时会跌得粉身碎骨。如今,他变成了父皇所说的那种人,即使面对母亲的尸骨也毫不动容,他可满意了?
桑落垂下眸来,她沉默片刻后开口到:“我在画境中见过你的母亲……”
东方彻一怔,眼神倏然变得尖利,“你还看到了什么?”
桑落犹豫了一下,开是说到:“那个宫女……”
她看到东方彻的脸阴沉得可怕,开始有些后悔了。
果然,东方彻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阴冷冷地说到:“知道得太多,是很危险的。”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桑落直勾勾地看着他。
东方彻没有立即回应,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他突然松了手,瘫坐在椅子上。
“我不会杀你。”东方彻道,“你怕的不是死。不过,无论是谁,都有恐惧的东西,如果你再试图窥探我的秘密,我会把它找出来。”
“它”便是桑落恐惧的东西,可桑落听东方彻说出这样的话后,脑海里却闪过另外一个念头。她脱口而出:“所有人都有恐惧的东西,也包括你吗?”
东方彻脸色骤变,桑落趁他还未发作之时,赶忙拉开了目光,转移了话题:“今晚你带我们去宝库,不怕我们之中有人起了贪念么?”
东方彻似也不愿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开口到:“谢瞻和易伯温可以信任,你也不屑于那些东西,常书广和章达倒是有可能起异心。”
“你明知如此却还是带他们去了,莫非是在试探他们?”
“算是吧,那里的诱惑可不是一般的大。”
“看来你已准备好了,我瞎操心了。”
东方彻闻言俊眉一扬:“你替我操心?”
桑落没好气地说:“我们之间是有交易的,我当然不希望交易完成之前你出什么岔子。”
说完之后,桑落忽然有种自己在找借口的感觉,一时间有些诧异,不过东方彻似乎没有从她的话里听出别的什么。
“对,我们之间是有交易的。”
东方彻重复了一遍桑落的话,仿佛要让这句话更牢固地扎在两个人的心里。你们之间有的只是交易,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良久的沉默之后,东方彻站起了身。
“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动身去盛安了。”
木门轻轻阖上,将东方彻的身影与清冷的月光一起拦在了屋外。
盛安城内,执金吾许昭坐在书房中看书,一名奴仆忽然匆匆跑来。
“老爷,不好了!有人送信过来,说老太太种菜的时候不小心跌倒了!”
许昭一听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问那人:“怎么回事?摔得重不重?”
那人道:“似乎有些严重啊,否则也不会派人加急送信过来。老爷,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听到老母有恙,许昭自然安心不得,他嘱咐好府中的管家,然后便匆匆骑马出城去了。
城外的一处民宅里,一位老人坐在自家菜园子里休息,许昭远远地望见了她,下马后急忙跑了过去。
老妇抬头看见许昭后立即眉开眼笑,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迎了上去。
“娘!您的腿?”许昭连忙上前扶住了老人。
老人笑呵呵地拍着儿子说到:“只是扭了一下,不打紧的,是他们大惊小怪了。我岁数大了,经不起摔咯,若是换作当年,百来斤的担子挑在身上都不成问题!”
许昭见老母没有什么大碍,总算松了口气,他一边扶着老妇往一旁坐下,一边说到:“娘,您现在身子不好,就别干这些粗活了,让下人们去做就好了。”
老妇闻言不高兴了:“这些活我都做了几十年了,你不让我做,我做什么去?你不让我做,我就觉得自个儿提前进了棺材!”
许昭闻言变了脸色,“娘!您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好好好,您想干活就干吧,您不想跟我一起住大宅子,我也由着您在这老宅住。可是您可千万答应我,平日里多当心着点,否则我在家里待着也不安生哪!”
老妇笑呵呵地拍着儿子道:“知道了!儿子大了,也知道说教娘了!呵呵。”
许昭无可奈何地望着自己的老娘,叹息着摇了摇头。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陌生男人,许昭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他刚要问那男人是谁,却见母亲笑着向那男子招了招手。
“小伙子,你过来,见见我儿子!”
常书广闻言走到母子俩面前,恭恭敬敬地朝许昭作了一揖,然后问老妇:“老人家,身体可好些了?”
老妇笑到:“好些了,好些了!托了你的福啊!”
许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打量了常书广一眼,转头问母亲:“娘,他是?”
老妇人笑到:“儿啊,早晨我不慎摔倒的时候,就是这个小伙子扶我起来的。要不是他帮我啊,我可能就起不来啰!”
许昭闻言起身向常书广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常书广回礼,开口到:“这位老爷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许昭与常书广在年纪上虽然差了不少,却一见如故,两人很快就聊上了。
“常兄弟年纪轻轻就操持着一支商队,真是了不得啊!”许昭捋须笑到。
常书广亦笑,“不过是承接了家族生意,让您见笑了。”说罢他故意叹了口气,再道:“如今这世道,生意越发不好做了啊。”
“哦?”许昭虽不懂做生意,却也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声。
常书广接着道:“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强盗趁机横行,做买卖的谁不是提心吊胆?家父想着还是皇城最安全,便想着让我来这里碰碰运气,可我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这皇城压根就进不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