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餐厅,三人分头回家。一下电梯三人明显的身份差异就出来了。王菲菲和任大炮去车库取车,任大炮开一辆奥迪A4,王菲菲新换一辆小宝马,唯独韦大宝默默走向公交站等车,他得转好几趟车才能到家。
社会如此残酷,韦大宝撒开腿追公交的瞬间,看到王菲菲从宝马车里探出头望着他,不禁泪流满面。
韦大宝转第二趟车的时候,那是个十分偏僻的小站,加上刚下过暴雨,站牌处一个人也没有,马路上车也不多。韦大宝紧紧外套,风吹得很冷。
就在这当儿,黑暗中走出来三五个人,他们勾肩搭背的,像一群喝醉酒的小流氓。韦大宝也没在意,继续等他的车。很快另一头又走出五六个穿着相似的人。韦大宝眼尖,见他们手都背到后面,显然带了家伙。公交站只有他一个人,这帮人显然是为他来的,韦大宝急忙朝马路对面狂奔。
十来个人追着他跑,韦大宝一扭头,发现那帮人手里铁棍砍刀之类的工具非常齐全,路边街灯昏暗,雪亮的刀锋看起来特别狰狞可怕。韦大宝久居办公室,又缺乏锻炼,跑不到一百米就被那帮人拦住一顿胖揍。
揍了十来分钟,疼得韦大宝要晕过去,他的手机也被打掉了。韦大宝一直在心里想:这帮人到底什么来头,他们想干什么?
没人给他说话机会。马路上过来一辆小轿车,韦大宝努力想看清楚车牌号,被一个眼尖的打手发现,又揍了他一顿。车上下来的人拿了一只麻袋将他头套住,塞进车里,韦大宝想挣扎,不料被人击中后脑勺,一下晕了过去。
韦大宝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疼得厉害,他顺手摸到床灯开关把灯拧亮了,借着昏黄暧昧的灯光,他发现这是一间特别普通的卧房。房里摆放的是老式家具,打的是棕色木漆,有的地方还掉了漆皮。
韦大宝从床上爬起来,想推开窗户,发现窗户被焊死了,再去拉门,门从外面也被锁死。他又大叫大嚷,外面一点儿反应没有。
他以前听采访部记者聊天说起过,打入对方内部取得第一手资料常常会遇到各种麻烦,比如被人揍几顿,那算轻的。有的还会限制你人身自由。
韦大宝刚被揍过,又失去自由,马上想到跟大中集团案有关。他最近做的最大案子就是大中集团,期间也做了一些别的,但不至于做到这份儿上。
韦大宝暗暗心惊,李海滨这小子看着人模狗样,履历特别干净,政法大学毕业,又有留学背景,想不到除了在商业上用尽无耻手段,也会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调查他果然没查错。想到李海滨,就不能不联系到王菲菲。
他这段时间独处的机会很多,李海滨派人跟踪他,很容易就能找到下手机会,为什么偏偏选跟王菲菲吃完饭的空当?
韦大宝一阵毛骨悚然,他不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王菲菲跟这件绑架案肯定有关系,说不定还是同谋。
韦大宝心如刀绞,他不停否定这种想法,可钻心的痛苦简直要把他撕碎掉,无论他怎么驱赶,这种铁证如山的感觉还是塞满了他的脑袋。
房门被推开了,两个蒙着脸的男人走进来,一个把他按在床上,另一个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胶囊药丸,他想吐出来,又被对方灌了两口水,强迫他咽了下去。
两人出了门,又塞进来一女人,韦大宝定睛一看,居然是孙嘉。
韦大宝把孙嘉扶到床上坐下,孙嘉目光呆滞,跟她说话也不答应他。韦大宝心乱如麻,李海滨能找到孙嘉,肯定知道他跟孙嘉过去的关系,知道这层关系的人除了王菲菲,还会有谁?
韦大宝很难过,他没想到王菲菲会变成这样,为了帮李海滨,她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太过分了。
孙嘉突然一把抱住韦大宝,韦大宝想推开她,却发现浑身燥热异常,孙嘉在他面前变得异常的美,又异常的妖娆。他紧紧抱住孙嘉,怀中的女人火热如炭,仿佛一触就能烧起来,韦大宝不能自持。
韦大宝再度醒过来,孙嘉躺在他怀里,看他的眼神发直。
他再看自己,才发现寸缕未着,急忙躲进被子把衣服穿好。
韦大宝不敢去看孙嘉,他更不敢往下想他该怎么面对许仙,这些都是李海滨给他出的难题,他解决不好,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海滨从外面走进来,表情异常冷漠,韦大宝跳起来要跟他拼命,被他单手推倒在地。李海滨甩给他一个牛皮纸袋,纸袋滚到地上,里面装的东西全散在地上,是韦大宝和孙嘉的艳照。韦大宝彻底懵了。
“你真卑鄙——”韦大宝咬牙切齿。
“你可以继续调查下去,继续爆料大中集团的负面消息,你和这位美女的照片很快将传遍网络,包括你的好兄弟许仙也会看到。还有你的同事、父母、老师、同学,最重要的是,你将影响你们杂志的声誉。”李海滨阴沉着脸,不紧不慢地说。
“你真无耻——”韦大宝像头发怒的狮子。
“那也是你逼的。我俩本来互不认识,你我共同追求王菲菲,大家公平竞争有什么不好,你偏要置我于死地。我没了菲菲,我不能再失去我父亲创下的家业。”李海滨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
韦大宝以为自己听错了,王菲菲亲口说周末要跟李海滨订婚,他却说失去了王菲菲,韦大宝嗅到一些异样的味道。
“你跟王菲菲到底怎么了?”
“都是拜你所赐,我出狱那天,王菲菲去接我,亲口告诉我,以后不要再见面,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没相爱过,以后就算遇上了,也是陌生人。她心里只爱一个人,就是你韦大宝。我为讨她欢心,不惜帮她爸爸扛下一切罪名,却落得被她抛弃的下场,她不选我,却选你这种丝男。我想不明白,更不能接受,我要报复。我很想知道如果她看到你们的艳照,她会不会还能说出这种话。”李海滨面目狰狞,样子十分吓人。
李海滨把韦大宝彻底羞辱一顿,才让人蒙上两人眼睛,开车将他们送走。司机把韦大宝和孙嘉抛在一处荒僻公路旁边,两人往前走了十多公里才找到车站,这里有回家的公交车。
他们又等了很久才坐上车,孙嘉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闷着头,韦大宝脑子乱成一团糨糊,不知该怎么安慰孙嘉,又该怎么跟许仙说。无论他多无辜,睡了兄弟的女人,许仙都不会放过他,他自己也良心难安。
他还想不明白一个问题,王菲菲说要跟李海滨订婚,而李海滨却说王菲菲早就抛弃了他,这两人的话都有板有眼,他到底该信哪个?
韦大宝把孙嘉送回许仙酒吧,他也没敢再去找许仙喝酒,一个人闷闷回了宿舍。他手机昨晚被人打掉了,顺便买了个新手机,又去移动营业厅补办手机号。洗了澡,韦大宝倒头就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都黑了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我已经忘了你,打算重新爱上许仙的时候,为什么又要发生这种事情?我该怎样继续面对他?我该怎么办?”
韦大宝看着短信呆呆出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孙嘉,从客观角度来说,虽然不是出于他本意,可的确是因为他才对孙嘉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韦大宝很内疚。
他回了一句:“对不起——”难受得心如刀割。
他很害怕王菲菲看到那些照片的反应,李海滨这种人太可怕了,出了酒店他一度想报警。可是报了警又能怎么样呢。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海滨对他们做了什么,他甚至连事发地点都不记得了,又怎能找到证物?
任大炮半夜给他打来电话,韦大宝一接,任大炮火急火燎地说:“你死哪儿去了,电话一天没人接,赶紧给我来社里,出大事儿了。”
眼前最大的事儿就是李海滨会怎样利用那些艳照来报复他,他愁肠百结,慢吞吞去了社里。他们公共办公区那层楼灯火通明,韦大宝一出现就被任大炮拖到办公室。任大炮说:“我得到最新消息,王菲菲的亲爸爸王大兵实名举报大中集团前董事局主席李大中,据说举报资料装了快一个麻袋,检查机关非常重视王大兵的举报,将之作为年度大案来做,咱们要第一时间做出深度调查报告出来。”
韦大宝没反应过来:“王菲菲她爸举报李海滨他爸?”
任大炮点头算是确认了韦大宝的质疑:“不仅如此,你还记得上次李海滨莫名其妙入狱的事儿吧。王大兵的公司跟大中集团一直有业务往来,两人涉嫌多种共同经济犯罪,李大中偷偷收集了王大兵不少黑材料。王大兵也不是吃素的,掌握李家父子的材料更多,最重要的是父子两人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还扬扬得意以为能将王大兵操控于股掌之间,现在玩大发了,大中集团摊上大事儿了。”
任大炮把两份资料递给韦大宝看:“这是王大兵发给我们社的举报信息,这老小子特别狡猾,他为防李家财大气粗把事情给压下去,特意把材料又复制寄给各大媒体,想利用媒体的力量制住大中集团。”
这份复印材料上包括打印文字说明、各类单据和其他材料,还有圈点批注,懂行的人稍微一看,就能判断真实性不低。韦大宝注意到批注字迹跟他之前收到的多份举报资料字迹很像,再定睛一看,完全可以判断是一个人的笔迹。
韦大宝立刻明白了,一直以来给他送举报材料的人原来是王菲菲爸爸。王爸爸第一次跟他见面,就仔细问过他的详细地址,他一五一十做了回答。估计王爸爸看他人老实靠得住,再加上他之前报道过大中集团负面消息,王爸爸跟大中集团梁子结得那么深,肯定读过他写的调查稿,所以才放心把这么多资料匿名交给他。
“王大兵上次入狱是李大中敲山震虎,他一直想儿子娶一位法国华人大亨的女儿,没想到李海滨迷恋王菲菲,要跟大亨女儿分手。李大中一怒之下就将手中黑材料送交检察院。李海滨在商场上手段毒辣,对王菲菲却很痴情,为了逼他爸放过王大兵,李海滨去自首,扛下王大兵所有的罪,王大兵才得以顺利出狱。”
韦大宝想到他跟王菲菲关系变坏的时间,跟王大兵被抓时间刚好吻合,一时心里亮堂堂的,什么都明白了。王菲菲不顾他反对接下大中集团案子导致他们社败诉,他由此被踢出编委,还差点儿丢了工作,都是因为李海滨帮王爸爸扛下经济罪名,王菲菲以此报恩。
韦大宝越想越难过,王菲菲不告诉他这些,显然有她的苦衷,而他作为一个男人,关键时刻不想办法帮女朋友,还整天争风吃醋,韦大宝很内疚,真想当王菲菲面狠狠抽自己两耳光。
“那王菲菲她爸现在怎样了?”
任大炮摇头:“这是检察机关的事儿,不过以我了解的资料,王大兵下半辈子估计得待监狱里了。这回跟上次不同,李大中提供的材料是王大兵侵吞大中集团资产,只要大中集团撤诉,王大兵就能没事。这次的罪行包括窃取国家财产、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和危害公共安全犯罪,麻烦大了。”
韦大宝很难过,王爸爸坐牢去了,不知道对王菲菲产生多大伤害,他们父女的感情他知道,王菲菲从小就有恋父情结,他不想王菲菲难过。
任大炮安慰他:“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没办法,都是他们有钱人自找的。你要做的工作就是根据王大兵提供的线索去做进一步调查,做一份漂亮的起底报告,好好挖挖大中集团的老底儿,听说里面故事多着呢。”
完了任大炮还不忘表扬韦大宝:“你的文字功底在整个编委都算不错的,上次的报告就写得很好。这个稿子做好点儿,我帮你写的升职报告就差送佟社长签字了。”
韦大宝从任大炮办公室出去,心情异常复杂,不知是喜是悲。他给王菲菲打了个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此时正值非常时刻,他也不好再打过去打扰王菲菲。只得收起心,把任大炮提供给他的报告和王大兵先后给他快递的资料翻出来看,这么一看就是一个通宵。
第二天一大早采访部就得到确切消息,检查机关去大中集团总部带走了李海滨,又去医院请走了李大中,李大中还躺床上挂着呼吸机,连人带呼吸机一起给抬走了。
社里派出记者去采访,任大炮又给韦大宝施压,夺取编委主导权在此一举,抢占先机做好这个选题,他们才有出头之日。
韦大宝顾不上休息,把那堆资料反复细看,列出若干线索后,背上挎包去跑采访。
王菲菲家这边全乱套了,他爸当天给她留了封信,一个人出门了,当时她不在家。晚上她回家吃饭,在房间看到她爸留的信,信是手写的,工笔小楷写得很认真。她爸喜欢狂草,难得有一回写字工整的时候,王菲菲察觉到异常。
信件开头就是:“菲菲,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我想了很久,不能再眼睁睁看李家父子这样任意妄为下去,我不能忍受大中集团踩着法制和道德往外恣意扩张,我的良心受到谴责,我必定得做点什么。”
王大兵在信里详细说了他和李大中的结交过程,为了报答李大中知遇恩情,他协助李大中做了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本想就此罢手,老实做干净生意,没想到李大中干上了瘾,一直不放过他,还用过去的罪证将他俩捆绑在一起。只要王大兵退出,他就要将王大兵送进监狱,王大兵怕了,一直对李大中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王菲菲紧张得手发抖,王大兵对她说明了自己的决定和想法,经过李大中那次落井下石之后,他打定主意要去自首,一并把李家父子拖下水。
王大兵在信中说,得知女儿交了三年的男友是李海滨,他深感震惊,不过为女儿的幸福考虑,他没有说出他们的恩怨纠葛。后来李大中用他来要挟菲菲跟李海滨断绝来往,他才想通,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不可能给他女儿幸福,他不想再这样隐忍下去,他最终选择直面跟李家的过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