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黎美洙就那么坐着,呆呆地流眼泪,流到最后,一滴都流淌不出来。
病房的大妈在一边急得直冒汗。
“闺女,这样哭,会哭坏身体的。闺女,你还年轻,还有机会的,你就这样坐着淌眼泪,也不是事啊!”
没有机会了,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后悔跟熊逸上床。我后悔我怀上这个孩子,我后悔我想东想西把他化成血片。
我后悔怀上他后,东躲西藏不敢让人知道。
我后悔昨天受到剌激,看到别人的丈夫出现在妻子面前,我想找你要点安慰。
我后悔临睡前,还在等你的电话,想你不方便接电话才关机,但一定找机会给我电话,问我有没有事情。我奢求一点关心,我奢求一点在意。我奢求这份无耻的关心,直到到在还无耻的握着根本就不会响起只属于你的来电音乐的手机。
我无法原谅自己
是我害死了宝宝!
是我害死了我的宝宝——!
从来没有什么能让我这般痛苦,痛苦到面无表情,死人七孔流血似的淌眼泪。
无名的罪恶感让黎美洙恨不能以死谢罪。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
那老妇人急了:“闺女,你去哪里?”
黎美洙目光直楞:“回……家!”
外面下着雨,她拖着以出差名义拿出来的行礼箱,目光直楞地拖向了家的方向。
手里举着一把红色的雨伞。
举着!
走着!
雨线击着伞面,手心里微微的颤抖。
路边一所幼儿园正开门,从里面走出抱着,背着,或者牵着自己孩子的小手走出来的家长。
那些孩子,好可爱啊!
如果……我的孩子……还在的话……
应该三十八天了!
一手举伞,一手松了行礼箱的拉手去捂自己的肚子。
平平的……
就在前天,捂上去时,还笑眯眯地跟他说话,带着从未有过的母性和幸福。
而现在……,肚子平平的,什么……都没有了!
唯有血水,还在不停地从身体里流出来。
她垂眸而笑,笑得苦涩痛苦,浑身酸软,举在手上的伞突然很沉,很重。风一来手一歪,伞就打在身边的家长身上。
那年轻的妈妈牵着自己的孩子,那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他见美洙的伞撞了妈妈没说话,他可生气了,气鼓鼓地站在黎美洙面前,仰着红朴朴的小脸蛋说:“阿姨,你撞到我妈妈了,这是我妈妈!你要说对不起!”
那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怔,然后目光里透露出欣喜。因为自己的孩子,居然知道保护自己的妈妈。
被孩子保护的感觉,是父母说不出来的幸福和感动!
“对不起!”
那小孩子满意地点了脑袋说:“没关系!”
黎美洙的视线就模糊了。眼泪突然从两眼汩汨流淌,急速合于下巴,一滴一滴往下淌。
夹着雨的风袭击着她手里倾斜的伞,伞像迎风脱手的风筝,一没拿住,它就飞了出去,弹在地上,弹了两下,就翻身,伞顶朝地,片刻间盛满了半伞雨水。
她失神地看着伞面,任风雨淋袭。好像这样自虐,就可以让罪孽感减轻。
“对不起!”
她心碎的喃喃自语,曲着手,哆嗦地捂向肚子。
“对不起!”
“是我的错!”
“对不起!”
大雨下,那女子突然蹲下,哑然痛哭,那雨袭伞面,发出的“朴朴”声,好像被人扯碎布匹,发现的碎裂声。
******
黎方瑜看到目光涣散的黎美洙,简直吓坏了。
她用钥匙打开门后,每走一步,就浑身淌水,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湿脚印,每走一步,身上的水滴往下淌水。
黎方瑜惊嚷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淋成这样了?”
“妈!”
她面无表情,却红肿眼睛注视着前方一角,好像看到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目光涣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生我呢!”
黎方瑜一怔。
她红肿的眼睛里又漫出了眼泪。
“这个问题……,是我很小的时候就想问的!可是一直都不敢问你,今天我知道了。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我。”
她满脸是泪的转向黎方瑜,涣散的目光里有了焦距。看着黎方瑜说:“不管有多么恨那个制造我的男人,你依然选择生下我,……因为我是你的宝宝,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才选择生下我。”
“对不起,妈!”
“……”
“直到今天我才算明白,当初你决定生下我,花了多大的勇气!”
她的手颤抖得捂向黎方瑜渐老的脸。含泪微笑着:“只是你太恨那个男人,恨他对你我不闻不问,所以你爱我,看到我又想起他,所以你又恨我,你对我又爱又恨,所以,就选择疏远我。在我求你抱我的时候,你都不肯来抱我。”
“妈……!”
她突然哭皱了脸,一把抱住黎方瑜哭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哭得伤心至极,哭得黎方瑜手足无措,哭得只有天知地知你知美洙知。
若是从小得到正常的关爱,岂会因为小小的关怀,就让心被收买?
只有冷了很久的人,才会贪恋烛火之光而不知日光之暖。
只有被爱宠坏的人,才不会被一点点温情给诱掉心神。
妈妈!
若是你肯多给我一点关心,肯让我感受一点你的爱,我怎么会对熊逸对我的好如此念念不忘?
因为……
只有他对我这样好过。只有他对我表示关心过,只有他让我在他面前哭泣过。
所以,那些他恐怕早就忘记的事情,只有我才会记得且反复回味。
我居然傻傻的爱了他那么多年,爱了一个对我转身就放手的男人,这么多年。
记得那微不足道的好,记得那只有自己感动自己的感动。
他却仗着我对他的爱,这样有恃无恐地糟践我。
熊逸!
我恨你!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