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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下集:肆(2)


  曲同秋先动手取了一袋,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来,又捏又摸了一会儿,渐渐出了一头汗,说:“这、这是毒品吧?”

  两个人都吓得呆了,心里也有些明白过来,阿超这样的小混混,哪里有本事捞到这么多这种东西。不知道他是吞了哪个大佬的货,要发亡命财,才要带着老婆孩子逃跑。

  现在人都被抓了,已经得罪了那些人,就算把东西送回去,也是死定了。等那些人上门来,恐怕连他们也逃不掉。

  恐惧把两个人都笼罩了,曲同秋霍地站起来:“报警吧!只能报警了!”

  女人只会哭,拉着他:“不行啊,他会没命的……”

  “那怎么办?”

  “我把东西还给他们,”女人去拿那书包,“我把他换回来!”

  “不行,太危险了!”曲同秋忙拉住她,“千万别去!你、你等我想办法。”

  随时会被那群人碾死碾碎的恐惧感也让他手足无措了,这种时候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打了任宁远的电话,心急火燎地等着接通,却是转入语音信箱的提醒。

  感觉就像梦魇一般,无论怎么着急,电话那头都不是接起的声音。

  曲同秋全身都是汗,不停地打,留了很多次言,因为太紧张,都有点口齿不清,颠颠倒倒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那声响让女人顿时受惊地缩起来,曲同秋也绷紧了,一颗心堵在嗓子眼儿。

  进来的人里有一个是面熟的,就是曲同秋在做清洁员时那个踢过他的男人。

  男人往地上一看,看见那被拆开的袋子,就笑嘻嘻道:“果然,非得吓一吓才会有,你们干吗就得这么贱呢?”而后示意手下把东西收拾起来。

  女人哆嗦着,还是壮起胆子问:“东西还给你们了,那、那阿超呢?”

  “你那贱男人啊,他害我少了这一包,差点整批货都交不成,你说他只砍一只手够不够呢?”

  女人正要放声大哭,接下来的对话让她一点声音也不敢有了。

  “高哥,这两个人怎么办?”

  “嗯……”高哥咂了咂嘴,看看外面,天下着雨,“看来今晚水要涨。这种天气,河里淹死一两个人也很正常的。对吧?”

  两个人被塞在后备箱里,狭小的空间内动弹不得,连呼吸也困难,女人已经吓得出不了声了,曲同秋渐渐地回过神来,他也害怕,但有个比他更弱小的人在,他也只能拼命动着已经快要空白了的脑子。

  心跳得厉害,手脚被绑着,连要动一动也很难。感觉到脚的位置,他就试图去踢那后车灯,想把它踢破。

  女人像是已经晕过去了。他还在撑着,他怕就这样死了,曲珂还在等着他回家,任宁远还没有回答他……他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

  挣扎得脚都发麻,终于把灯踢破了,却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注意到这么一辆灭了一盏后车灯的车子?

  抱着一线微弱希望,在那漫长的等待里,渐渐觉得灭顶的恐惧。

  这和那次在水里的害怕感觉不一样。任宁远不在他身边。

  他突然很想任宁远。他还有很多话没和任宁远说,他想告诉任宁远,他这么放不下,因为任宁远和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半辈子都只信他,仰慕他,惦记着他,他和曲珂曾经就是他全部的世界,所以他那个时候受不了。

  一辈子的场景在他眼前走马灯般闪过,都是女儿和任宁远。他渐渐眼里有了泪。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曲同秋整个人都因为希望而清醒过来,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后车灯不亮,要扣分的。”

  车子像是被交警拦下来了,高哥大概是在赔笑。

  “下雨天这样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驾照拿出来……没带驾照?”

  曲同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后脑勺去撞后备箱内壁。

  外面开始混乱,而后有人试图要再发动车子,似乎是乱七八糟地开了一阵,终于撞在什么东西上面。

  曲同秋被震得脑子都“嗡嗡”响,几乎失去知觉……在似乎漫无边际的喧闹嘈杂过后,终于有人打开了后备箱。

  他们被弄出来,解开绑住手脚的布条,嘴里塞的也取了出来,曲同秋这才能大口呼吸。

  “你还好吗?”

  曲同秋感官还有些迟钝,视觉和听觉有些对不上,恍惚地,那苍白的脸在他视野里也是忽近忽远,但意识到这是任宁远,突然就觉得满心欢喜。

  任宁远脸上是他从来也没见过的表情,全身被雨淋得透湿,这人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曲同秋。”

  “……”

  “曲同秋。”

  而后他就被紧紧抱住了。

  去警局做了笔录,又去了趟医院,最后两个人回到任宁远的住处。这事他们打算先不告诉曲珂,免得她后怕,在任宁远家里先过一个晚上,定定神再说。

  大致洗了个澡,把脏湿的衣服都换下来,曲同秋先到客厅里去坐了一坐。刚从狭小的后备箱里得救,他一时还是比较想在开阔些的地方呆着。

  任宁远手上托了个盘子走过来,端给他一碗热汤。

  “喝点这个,可以驱寒压惊。”

  任宁远亲自给他端东西,曲同秋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热汤里党参浓重的味道也让他觉得舒服许多,喝完果然发了些汗。

  身上搽的药洗澡的时候冲掉了一些,任宁远又把药拿来,帮他细细涂上,涂得他愈发手足无措。

  “你今晚好好睡,”任宁远上好药,放下棉签,看着他,光是那双眼睛,就能让人安心和镇定下来,“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担心。没人能找你麻烦。你那个朋友,我也让人去照看他们一家人了。”

  “这次又都是多亏你……”

  “不,我去得太迟了。是你做得好。全是因为你弄破了灯,才会被拦下来,争取到时间。如果不是那样,就……”任宁远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把那个可能性说出来,只说,“曲同秋,你不用靠我,也能救自己。”

  还是第一次得到任宁远的赞许,曲同秋突然有些羞赧,身上莫名地发起热来。

  “我、我那个时候,其实也是糊涂的……我只是想到你,我想,如果是你,你一定有办法……什么事你都能办到……我只要学你,就……”

  任宁远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低声说:“曲同秋,我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

  “你看清我。”

  他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任宁远,虽然还是那样镇定沉稳,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涌动着,而后聚积在喉咙口,随意都要迸发出来,一张嘴,却只说:“我、我去睡了。”

  任宁远看着他:“嗯。”

  “晚安……”

  “晚安。”

  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个人又对视了一阵,没说话,也没动作,就那么互相看着。

  曲同秋脸上都热了,又说了声“晚安”,讷讷地还是起身,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四周寂静安宁,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躺了多久,黑暗里感觉有人推门进来,无声无息地,但并不鬼祟,只是不想惊着他似的。

  来人走到他床边,曲同秋忍不住转过头,那人也低下头看他,柔声说:“你还没睡么?”

  曲同秋忙半支起身来:“出什么事了吗?”

  任宁远把手放在他肩上,让他又躺回去:“没事,我只是看看你。”

  手放在肩上,并没有再拿开,手心的温度高得异常,滚烫的,曲同秋莫名地,自己身上也跟着发起热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在不甚明亮的月光里注视着对方,任宁远背着光,脸也看不清楚,但就那么模糊的轮廓,他也觉得很迷人。

  看着看着,身上就出了汗,从内到外都是湿的。不知怎么的会出这么多的汗。

  “曲同秋。”

  “嗯。”

  “我从来也不想害你。”

  “嗯。”

  “我欠你的,你给我时间,我会赔你。只要你好好活着。”

  “嗯……”

  任宁远又看了他一阵子:“你今天问我为什么。”

  “嗯……”

  “你想知道理由吗?”

  “嗯……”

  昏暗里感觉得到任宁远俯下身来,自己却动弹不得……只短短的几秒钟,他还慌张着没回过神,任宁远就离开了。

  曲同秋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的也有点失落,闭着眼睛的漆黑世界里,他又感觉到任宁远,这和前面的又不太一样。也许这才算得上是他这一生里,有过的,真正的亲吻。

  醒来以后,曲同秋躺在床上想了半天,然后走出房门,磨磨蹭蹭走到客厅的时候,正遇上托着盘子的任宁远,目光一接触,“轰”地一下他又从脖子红到头顶。

  任宁远低头看着他:“起来了?”

  “嗯……”

  “那吃点东西吧。”

  任宁远把餐盘放回桌上,里面是两人份的早点。

  想到任宁远是要去跟他一起吃早餐,就连脚趾也发麻。

  任宁远也是个寡言的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盘子里的东西,并不交谈,吃着吃着却总能发现任宁远在看着他。

  有点像新婚燕尔时的羞赧,又像老夫老妻一般安静的默契。曲同秋被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弄得头顶冒热气,都觉得惭愧了,对上任宁远的眼神,一时慌张的,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开口却是:“老大,呃,你那个方面也很厉害啊。”

  任宁远“嗤”地呛了一下,放下杯子,抿了抿嘴唇,道:“多谢。”

  曲同秋满脸通红。

  曲珂已经打了几个电话来问,今天再不回去,女儿就要担心了。吃过早饭,曲同秋就告了辞,任宁远送着他到了门口。

  “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了……我坐计程车……”破天荒地要奢侈一回。如果任宁远亲自送他回家,他怕他在女儿面前,一下子就会露出马脚。那可让他这做爸爸的怎么活。

  任宁远也像明白他的担忧,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点。”

  “嗯。”

  “到家记得打个电话。”

  “嗯。”

  走了两步,又听见任宁远在后面叫他:“曲同秋。”

  “搬过来住吧。”

  曲同秋晕头转向地:“……嗯……”

  晕乎乎地往前走,在那糊里糊涂不明所以的幸福里,突然又担忧起来。回去对着女儿,他又要怎么解释这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