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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阿爹与阿娘


  这种念想已刻入骨髓,封存在心头。

  这乍一遇上,封存被触启,哪怕他心知时机不对,清醒时候能控制住自己,梦里仍然被她扰了个彻底。

  南虞哪里会知道他所想。

  听他这么一说,只以为他现今是她阿爹的医者,救治过程中,担心她情绪不好,影响到病人的康复,让他徒做些无用功。

  “你放心,我在我阿爹面前,不会让他挂心着急。”她保证着,就又感激的朝他略施一礼,“那我进去了。”

  萧珩深望着她,负于身后的双手,修长手指微动了动,到底是忍下了想摸摸她脑门的冲动,点头让她进屋去。

  目光追随着她身影消失在门内厅堂那里,他这才缓步回至长廊下。

  “扶风。”

  一抹如鬼魅般的影子从屋宇上方无声无息穿风而来,单膝着地,恭敬低头揖礼,“主上。”

  “吩咐人去查,南氏一族这些年的情形。”

  鬼魅影子恭敬应喏正要退去,却又闻听到主上吩咐,“尤其是……南家大姑娘相关的事宜,以后一应报到我这里来。”

  跪在地上的影子似乎受到了惊吓,身形微僵,顿得好一下才连忙应声疾速离开。

  只因为他作为主上的身边暗卫最是清楚不过了。

  主上从来就未曾着意过哪位姑娘,更莫说大事当前,此际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竟要分散人力去关注一个姑娘。

  可见这姑娘在主上心里不简单。

  南虞这厢却是不知得自己从今往后,便要落在某人的眼里了。

  她到得屋里揭开珠帘,见到了自个儿阿爹身后垫着个靠枕,半躺着由小厮喂汤药,连忙就急步上前去。

  “阿爹……。”

  她唤得一声,就有些控制不住眼底汹涌而至的潮意,连忙就转身克制压下心中起伏。

  平复一下自己,这才挤出些许笑意,稳稳当当接过小厮手里的汤碗与小勺。

  “阿爹。”她舀起一小勺汤药喂至他嘴边,语气里捎带上了几分娇气。

  “您可要快些好起来,女儿还要喝阿爹酿的梨花酒呢,这世上,谁也没有阿爹的手艺好!”

  这个梨花坞庄园,清静怡人,又有着健体温泉,是阿爹从前特意高价买下,让阿娘在这里养身体住的。

  郎中说阿娘体有虚症,平日里可浅尝一些鲜花酒,驱寒温身。

  因为梨花有润肺、祛风寒解毒的作用,阿爹就去学了酿技。

  春季亲自采上庄园里的梨花入了蜜糖酒,封上几坛子埋入梨树下,秋季里就能起坛饮用。

  那酒坛一启即芬芳扑鼻,沁人心脾,连平日里从不沾一滴酒的阿娘也能喝上一小杯,

  南虞小的时候就趴在阿爹的膝头,各种撒娇央求着也要尝尝。

  阿爹阿娘却都坚决不同意,说小孩子家家的,喝酒会坏了脑子,要到十五岁及笄才能喝。

  十五岁时,阿娘却已不在许多年了。

  阿爹却仍然记得这个承诺。

  尚未到行及笄礼的时候,就提前亲手酿上好几坛子酒,埋入了树下土里,待她礼成开启。

  现今她刚及十七岁,其实不过是两年前的事。

  她心下叹息,对于重活回来的她来说,依稀……已是十几年前的光景了。

  南老爷喝下几口女儿亲手喂的汤药,就缓缓抬手推开碗,“囡囡乖,阿爹不喝了,爹有话要同你说。”

  南虞有多久没听见过有人这么唤她了。

  上辈子自入沈家开始,她就成了那卑躬屈膝侍候那沈夫人的媳妇,做牛当马的为那沈家活着。

  此后,阿爹很快就走了,再无人这般唤她……。

  她低头吸得一下又泛起酸涩的鼻子,定下神来,见碗底也没剩多少了,也就顺他心意,把碗递给一旁的小厮,示意他先下去。

  南老爷指了床边的一张杌子让她坐,见她乖巧叠手坐下,不禁悲从中来。

  他的闺女,他知道,看着乖巧娴静,却是个极有主意的。

  性子也倔,认定的事,不让她达到目的,指定会后悔难受。

  正是因为如此,就算知道沈家问题很多,沈家长子也算不得良配,女儿既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她心里欢喜,他也就应了。

  他想着沈家缺银子,正好南家最不缺这一物,就用这个来买女儿一世欢心。

  毕竟那沈家子还亲自在他跟前起誓,会对他囡囡好,世子夫人的位置也只属于囡囡。

  财物握在闺女手里,他寻思着沈家再如何也翻不出大风浪来。

  现今可好,成亲还不到一个月,闺女就已从倔气里清醒,和离出来了。

  以她从前遇事倔强不放弃的性子来看,可想她在那沈家,遭受到了怎样的折难,才会突然悔悟,撒手沈家归来?

  他初从江总管那里得知她要和离,第一反应就是拼尽气力要起身,上沈府为她做主。

  然而,他不由得又是好一阵颓意,生是忍住,阻止了自己的行程。

  他命已不久矣!

  他这个阿爹还能护得了她多久?

  趁他尚还有一口气在,把人手都交给她,由她来负责作主自己的人生。

  唯有她自己立起来,他若走了,至少她不会那么的无助害怕。

  他与她阿娘唯得这么一个孩子……。

  他由此想到了某件事,心口猛地剧痛,痛得要窒息之时,他按着心门,一口腥红猝然就呛咳了出来。

  “阿爹!”南虞慌得手忙脚乱,红着眼连忙捡起旁边矮几上的帕子给擦拭,“阿爹您别急,我去叫萧珩来,他,他一定会治好您……。”

  南老爷尽力让自己慢慢缓上一口气,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子,自个儿知道。”

  “囡囡,你坐好,你已长大,有些话也能听得了。”

  南老爷轻拍得一下她手,目光里已有那沉痛色,“我,做过对不起你娘的事……。”

  “在这个世上,你还有一个阿弟,今年……。”

  南老爷似已是在忍着极巨大的苦痛,才能把话完整说出来,“大概,已有九岁了吧。”

  “……阿爹也是你出嫁之后,才突然知道的消息。”

  南虞闻言已有些懵了。

  看着阿爹头上的白发一夜之间,似乎又多了许多。

  而他患上心疾多年,现今痛苦不已的咳血……。

  她猛然就咬牙切齿的道:“是谁?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我阿爹!是不是二老爷?”

  唯有南家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阿爹对她阿娘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那是一种宁愿以命搏命的感情,舍不得她阿娘吃丝毫的苦。

  受任何丁点的委屈,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阿娘去了的时候,他命也跟着去掉了泰半。

  若不是她当时还小,尚需要他这个阿爹看顾,指定就随她阿娘一起走了。

  这种情况下,若是有人趁他在生意场上疲劳了,用肮脏的手段给他下药送女人。

  以此毁灭他对她阿娘的那份情志,造成他痛苦得心疾,那是极有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