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君生我已老全文阅读 > 第4章 正是情窦初开时

第4章 正是情窦初开时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我单手掩面,“你闭嘴!”

  “真粗暴啊。”钟意下巴抵在支起的手背上,“枉费我为你寻了个好工作,也不感激感激我?”

  “你从哪儿知道我辞了工作在家废着?”昨晚他大半夜来电话约我出门接收工作。

  他摇摇食指,“山人自有妙计,不可说不可说。”

  “啧,不说我也知道。”我冷冷睨了他一眼,八成是前两天和室友通话后那个大嘴巴泄露的。

  “来,跟我走就是了。”

  我怀疑地挑高眉。

  “亲爱的,我还会卖了你不成?”钟意露出大大的笑容,小虎牙若隐若现,欺骗世人的无害。

  我眯起眼,踩着高跟鞋一路清脆的叩叩叩,跟着他叩到了美容院……我眼角抽搐了下,“你让我面试这里的工作?”

  “当然不是。”钟意拉着我的手进去,“你该好好保养了。”

  我站住了,“这跟我找工作有什么关系?”

  “亲爱的,好的形象是面试成功的第一步,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公平,但不能否认,一个亮眼的外貌总能比其他人更容易引来关注。当然,你可以说你是以能力为主,形象并不重要。但亲爱的,如果说原来按你的能力是七分,那么在同等条件的情况下,它会让你增值到九分,”钟意摸摸下巴——

  “现在该让你的起点变高了。”

  从美容院出来后削了个清爽的披肩发,一头中长发被发型师扒拉来扒拉去地吹造型,最后用啫喱定好了,顺利走向下一家。

  “帮她拿几款亮色的衣服。”

  我连样式都没来得及看,只顾着晕头转向没完没了地试衣服。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

  一路全权由钟意挑了两件套装,我低头看着瘪瘪的荷包,内心泣血。

  钟意俯身在我耳边道:“要不要我为你埋单?”

  我头也不抬地推开他的脸,“谢谢,不用。”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买衣服给女朋友是天经地义的。”

  “得了,你女朋友那么多,给自己留点钱买裤衩吧。”

  钟意抚胸而叹,“我太伤心了,这么多年来你是我唯一承认的官方女友,你该对自己有信心。”

  “可惜我对你没有。”我转身回更衣室准备把衣服换回来。

  “不用换了,就这样吧。”钟意把手一挥,行程在化妆品专柜那儿画下终点。

  我半合上眼感觉有一双手轻巧地画眉、修容、抹眼影、描眼线……看他这般熟练,果然经验十足。

  对于我而言钟意已经渐渐蜕变成一个无性别的中性角色,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其实我嫉妒过他,可以那般不顾任何人眼光地肆意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在某种层面而言也是个勇者。这是我,包括身边大多数人所冲不破的。

  “萌萌,其实你也可以是一个美人。”

  活动镜面被转到我眼前时,我怔了下,有一瞬间涌起角色扮演的错觉——

  镜中一身米白色套装、熟悉又陌生的时尚丽人用同等不确定的眼神回视我,让我有一种微妙的认知错位感。

  “从小沿袭着同一条路不是太无趣了,从现在起换一个路线不好吗?”钟意带着一点诱惑的声线道。

  “其实今天和你一起出来改变形象只是出于好奇,想尝试着做一天截然不同的自己,”我想了想,还是开诚布公道,“我不是你,虽然有时候会羡慕你,但我还是更习惯做原本的自己。尝完鲜后,感觉确实不错,生猛海鲜偶尔试试就好,我还是更喜欢清粥小菜。”

  人就是这么回事,惯常的路走多了虽然会羡慕其他人的风景,但并不表示那样的风景就会适合自己,就会让自己走得惯。偶尔路过了别人的风景,到底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钟意垂下眼一瞬不瞬地看了我半晌,耸耸肩,“好吧,但至少今天要陪陪我,慰劳慰劳我的辛苦。”

  我掏出手机,淡淡地否决,“不行,现在快到考试的结束时间,我要去接人。”

  “考试?”

  “初三半期考,我答应了西顾今天他考完试就请他吃饭。”

  “怎么又是他?”认识了两年,钟意也听我叨念了两年,这次他干脆发动车子,“没事,我不介意多带一个电灯泡。”

  可是我很介意啊!

  烧包的红色轿车停在F中门口,来来往往穿着制服的学生经过时无不好奇地回头。

  钟意轻敲着方向盘戏谑道:“美丽的大姐姐要来诱拐弟弟了吗?”

  我闻言也起了一份玩心,远远看到任西顾时摇下车窗,探出难得精心妆点的脸,等着那个生人勿近的身影一步步走来。

  他的书包单肩斜挂着,紧抿的唇线和散发着拒绝的眼神令周遭的同学不敢靠近。视而不见地掠过车子,任西顾双眼随意巡视一周后靠在校门前开始等人……

  啧,我这么个大活人当我隐形啊?

  我敲了敲车身令他转过头来,单手托着腮加大音量——

  “可爱的弟弟,愿不愿意陪大姐姐兜风啊?”

  瞬间,周遭所有八卦心旺盛的同学们火速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任西顾认出来人是我后,愣了一下,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你今天怎么……”

  我娇嗲道:“上车吧,大姐姐请你吃饭哦。”

  在一片霍然升温的暧昧目光中,任西顾打开车门,蓦地和钟意四目相对。

  任西顾的目光平静地从钟意脸上移开,没有上车,而是看向我,“今晚是你俩的约会时间?我不想当飞利浦。”

  我理所当然地道:“怎么会!既然之前就答应等你考试结束请你吃饭,当然不会爽约。”

  钟意倚在驾驶座上悠悠哉哉地道:“西顾弟弟,大哥哥和大姐姐陪你吃饭不好吗?吃完饭后我们大人也有大人的夜生活,到时候我和萌萌会送你回去,不过她可是要陪男朋友的哟。”

  “大叔,我和你不熟。”任西顾冷冷地道,“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多?”

  “为什么她是姐姐我就是大叔?”钟意忧郁地画圈圈。

  我瞧瞧周遭学子们的目光已经转向白热化,无奈地再度召唤僵持在车门边的西顾,勾勾手唤他过来,“别听钟意瞎说,待会儿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回去,上次的资料我还没打完,哪有心思去玩。”

  钟意冒头,“资料可以明天再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约会了。”

  “你闭嘴!”我斜睨一眼,“明天我就要面试,今晚再不赶什么时候赶?”

  西顾开车门坐进去,然后利落地砰一声把门关上,“饿死了,快点开车。”

  “小弟弟,坐别人的车要礼貌一点,你的脾气太差了。”

  西顾随意把书包一抛,低嗤道:“专心开你的车吧,其实我更担心你的车技。”

  “萌萌,他这脾气是天生遗传还是后天养成?”

  我想了想任妈妈和任爸爸平日虽然疏远但惯常温和的作风,嘘口气,“大概是基因突变吧。”

  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把车停好,我们一行三人鱼贯走进装潢典雅的餐厅,在满室正装中,只有西顾一人穿着初中制服,极是醒目。

  “差点忘了,这里是大人们约会的地方,西顾弟弟现在就当是提前体验吧。”

  西顾倒是泰然自若,虽然气势凶暴,但他的容貌向来打眼,如今一身制服走进来,经过之处女客们频频回头。

  钟意先行,我和西顾并肩走在他身后,注意到不断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偏头看他,讶然发现他已经比我高了半个头,“你现在有一米七了吗?”

  “嗯,超过了。”虽然他的表情力持淡定,但青春期的少年向来注意身高,早先几年他一直被我牢牢压在下面,盼着我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我暗叹一声,故作愤愤地送去一肘子,充分满足他的虚荣心地道:“死小孩,去年你不是还和我一样高吗?怎么今年比我超出这么多!”

  他明显很受用,“早就同你说了,青春期的男人一开始是长得慢,等到了后期就会快起来了。”

  是是是,你就嘚瑟吧。

  “我们就选在靠窗的位置?”钟意冷不丁地回头对我道。

  “也行。”我可有可无道,拉着任西顾落座。

  这是四人餐桌,我坐下后,钟意和任西顾皆不约而同地拉开我隔壁那把椅子,可怜的椅子被两人一前一后地握住,幽静的餐厅蓦然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我的脸黑了一下,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松开手往我的对面位置踏出一步,突然又毫无预警地回头一拉——

  “吱——”餐厅内再度传来这声刺耳悲鸣。

  我暗暗掩面,只想装作不认识他们转身奔逃。

  这次他们安分了,再度不约而同地坐在我对面,手贴手地坐好后彼此都恶寒了下,开始点菜。

  我孤身一人坐在一头不免赚些同情眼神,但看着对面紧密相贴的两人,我觉得还是一个人舒心多了……

  这顿饭勉强算宾主尽欢。

  钟意开车将我们送到楼下时突然拉住我,对西顾道:“小弟弟,你要不要先走,我和大姐姐要说些悄悄话。”

  我拢了几下头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用不着这么神神道道的。”

  任西顾单肩背着书包走到楼梯口,不耐地看看手表道:“你要说说快点,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钟意一笑,俯身贴在我耳边道:“那孩子很依赖你呢,一路上对我张牙舞爪,就怕我抢了你。”

  “你这什么话啊,”我失笑,“他不是针对你,西顾向来就这脾性。”

  “是针对还是脾气我分得清楚,”钟意难得正色看我,“青春期的男人常常被荷尔蒙迷了眼,你不同,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别随他胡闹。独占欲和喜欢是两回事,你陪着他有四年了吧?这四年他没接触多少女性,可能会朦胧误解,但你记得别蒙了头,到时候伤的也是你自己。”

  我觉得太荒唐了,胸中顿时涌上怒意,“钟意你脑子低级就别把所有人都和你划到一处,你这……你这说什么啊!”我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我和他相差那么大,人家现在还是个初中生,你这……说什么鬼话!”

  “初中生就已经够大了,我当年小学就有女朋友,就知道什么叫喜欢了。”钟意告诫道,“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男人这个时期太容易受诱惑了,你多少和他保持点距离,他对你的独占欲太强了,这不是好事。”

  我觉得匪夷所思,隐隐有种被侮辱的感觉,“钟意,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一场,我不想和你撕破脸,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不然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转身上车,表情被背光的车厢半掩住,我难以分辨。

  他只静静道:“正因为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才不想看你往那火坑里跳,听我的,保持点距离吧,别伤到自己。”

  火红的车子一路风骚地离开我的视野,我无意识地目送着,心底有莫名的沉郁感。

  “怎么了,刚才你们吵架了?”身旁突然传来任西顾的声音。

  我转过头,“哦,没有……”

  他敏感地道:“是因为我?”

  “没有啦,你别多想。”

  “就算是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喜欢他吧。”任西顾单手提着书包,另一只手如往常般强势地拉过我的手,“走吧。”

  我下意识地用力抽回手。

  他愣了下,又迅速地抿紧唇,也不说什么,只直勾勾地盯着我。

  气氛霎时尴尬起来,我偏过头,抽出的手故作自然地拢了拢头发,也低声道:“走吧,西顾。”

  而后率先离开。

  钟意的话不亚于是当头棒喝,说我是自作多情也罢,但终于让我意识到,任西顾是会长大的,他不可能永远都是隔壁家的小男孩。

  他将会有自己喜欢的人,爱慕者,女朋友……

  我是否在不自觉中与他过分亲昵了?

  三位面试官犀利的眼神锁定我,“郝小姐,请问你的上一份工作的主要职责是什么?你是否知道要胜任客服这一职需要什么?”

  我回神后,有些尴尬地回忆钟意之前提点的细节,尚且还记得拉开一个镇定自若的微笑——在此必须要感谢我那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脸,让面试官们没有发现我刚刚走神了!

  嘘口气定下心,我不紧不慢地边思考边慎重回答:“首先,之前我从事过行政文员,同时也有过销售工作的经验,因此在人际关系、与人沟通方面都有比较好的基础,同时也有良好的团队精神,能配合主管出色地完成任务。我认为客服这个工作,沟通能力和耐心是关键,让客户售前安心、售后满意是客服的职责,另外对公司的形象……”

  从头至尾,我面不改色。其实,真实情况是……行政文员……我只是在那家建仁公司做了不到一个月的前台,销售工作压根就是暑假的三天社会实践。

  我也十分心虚怨念,哪里知道钟意给我介绍的公司还就是他自个待的外资企业。

  如今大公司面试的卖点无非就两个,要么走学历路线,要么就走实力路线。

  学历路线,我的二本大学是不行了;实力路线,就是相关工作经验加笔试加临场表现。

  笔试有钟意这“无间道”,我是顺当过去了。工作经验的话……咳,只能无耻点把脑中能想到的全部写来凑数,至少简历比较好看嘛!面试官看简历时无非就重点关注工作经验和专业证书这几栏,事先把自己打算做的职业范围定出来,重点突出这份职业所需要的相关内容,把简历整得简洁明了,目的性明确。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往日若是有公司通知面试,我还需花时间在面试前上网查清这家公司的具体经营内容和职位职责,这次钟意已事先提点,我心下自然有底,面试时倒也能切中要点,侃侃而谈,给人以自信精干的错觉。

  只能说这家公司爱吓唬人,面试场地是一个空旷的冷色系大房间,三位面试官也是不苟言笑,板着张脸要么跩得二五八万要么就是资深债主。普通新人见到这阵仗心里就有些发怵,待面试官提些尖刻点的问题,鸡蛋里再挑个骨头,卡壳和无措是常事。

  我优点不多,胆大算一样,任他如何问,我就咬紧了三条规矩不动摇,重点渲染对公司的满意度和愿意做牛做马的决心。第一是说话时声音要大,不露怯,微笑和礼貌用语不能少;第二是回答问题,语速情愿慢些也不要太快,重点是绝对不能卡,回答时用第一、第二、第三等分类回答,显得条理分明胜券在握;最后一点就是把形象整理好,英语级别打字速度可以适当提,专业证书和工作经验就随着所选择的工作类型能扯上边的就穿插,扯不上的就别唠叨,直接砍了吧。

  待我晕头转向地从面试厅出来,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应聘大队,前台小姐示意我先别走,还要去楼上做个测验。

  不知是智商测验还是逻辑测验,我交了卷子又回到楼下等待回应。当一个眼熟的身影从我眼前经过时,我愣了一下,脑袋懵懵然空白了起来。

  “郝萌?”那人惊讶道,扬起熟悉的笑容。

  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这家公司碰见已四年不见的吴越,他依然还是记忆中肤白细眼,书生气十足的温吞模样,仿佛时光又倒流回我们的高中年华……

  “怎么,认不出我了?”他笑得很爽朗,“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你也在这家公司。”

  “……好久不见了。”我勾起笑容,也朝他点了点头。

  蓦地一只手勾上吴越的肩,钟意从他身后探出头,“小越,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把妹,把的还是我的妹,你有什么解释?”

  我脑袋轰隆一声,直接拍飞他,“我哪有那么倒霉是你的女友,滚。”

  吴越笑着摇头,道:“待会儿一起去吃个饭吧,班上的小林也在这家公司,我打个电话叫他下来,大家叙个旧。”

  我点了头,一行人闹腾地离开。

  回到家后我把高跟鞋一踢,甩了包包,边走边开始解头发。

  才刚关上门没多久,门铃声又响起。

  我咕哝一声去开门,果然是任西顾。

  “肚子饿了。”他理直气壮言简意赅地进门。

  我拢了一下头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他的御用女佣,“冰箱里还有面包,你先填下肚子,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菜。”

  他也跟着踏进厨房,原本不大的空间多了他一人,顿时变得狭小起来。

  我挥舞着锅铲赶他,“你进来做什么?出去出去,别碍手碍脚的!”

  他低头看了看砧板上的香葱,皱起眉,“我不吃葱,不吃蒜,不要辣椒,不要姜。”

  我反手一敲他的脑门,“小子,你要求太多了。”

  还来不及收回手,冷不丁的,手腕被他一把握住。

  我突然发现他的手已经变得很大,足以轻而易举地攫住我的手,让我无力反抗。说不上是什么东西涌动,我变了脸色,“西顾,放手。”

  “不放。”他却不满地扣紧我的手,在我打算甩开他时攫住我另一只手,将我轻易地扣在料理台上。

  或许男人天生就带有攻击性,不管是年纪多小的男人也一样。

  女性在先天体力上向来比较吃亏,我头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

  “你再不放手我真的生气了!”我皱起眉正色道。

  他俯下头,我下意识地别过脸,耳边只觉得有一阵暖风吹送,“是不是那个钟意对你说了什么?这些天你都在避着我。”

  我摇头,“你先放开我再说。”

  他终于听话地松开我的手,但下一秒,双手改成支撑在我腰身两侧,把我困在这一方天地,压低眉凶恶地逼问道:“你说!”

  我说任西顾……如果以后你追女朋友也用这一招,会吓跑多少小姑娘啊。

  他还在成长发育期的身子抽高得很快,也许是太快了,因此还带着少年所特有的纤细。但他抵在我腰侧的手臂却很结实,远远不是我所能抵挡的,散发着灼热彰显力量。

  “我想,我该和你保持点距离。”

  他不满地瞪我。

  兄弟,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神很可怕吗?我下意识地握拳抵在他胸前不让他继续贴过来,“任西顾!”

  他停下来,目光专注地停在我脸上,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渐渐地,露出一点倔强的不安,“之前我们不是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和我保持距离了?”

  “以前是我疏忽了……你长大了,西顾。”我挑选最无害的措辞,虽然知道并不能改变事实,但多少可以舒缓一些杀伤力……吧?

  “人并不是中性的,就算是亲兄妹亲姐弟,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男和女之间原本就需要界限,就像我和你之间,这不是疏远,反而是种保护。”

  “难道我们原本的相处模式会伤害到你,需要你和我拉开距离寻求保护?”他敏锐地切中要点。

  我沉默了下,“西顾,不要这么尖锐好吗?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也安静下来,而后深吸一口气,压抑地道:“你怎么突然会有这种念头,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

  他明显无视我的话,视线依然没有从我脸上移开,低软了声音,“若是我错了,告诉我错在什么地方,我改。”

  我向来吃软不吃硬,那个凶恶的孩子这样一低头,我就讷讷不能言了。

  他的态度软归软了点,声音却还带着硬气,“我不想和你疏远。”

  “但这样不行,”我抚额,“老这样黏着,以后你女朋友全都会想泼我硫酸,就算你们不介意,我还想嫁人呢,别败了我的名节。”

  “原来说来说去就是因为钟意?”他呼啦啦火起,“你眼光竟然会这么差!选谁不好会选择他。”

  死小孩,你的脑子和我不在一个次元吗?我用力一拍还拦在我腰上的手,“都说了不是他!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放手。”

  他不放。

  “你当真要和我扯破脸惹我生气?”我难得端出御姐的姿态沉下脸。

  他咬了咬唇,蓦地松开我,恨恨地掉头离开厨房。

  原以为他会直接拉开门出去,谁料他走到大门前猛地又折身回来了,重重地在餐桌前坐下,“大婶!动作快一点,上菜!”

  大!婶!

  我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暴躁地给那个可恶的小鬼头煮菜去了。

  也许这是新一轮冷战?

  那天之后,除去白天的上班时间,虽然每天晚上西顾还是会上门让我给他做晚餐,但除此之外两人没有更多的交谈。

  公司大,规矩也多,此前耽搁了一周时间初试、复试,在正式开工之前还需要培训半个月,我唯一庆幸的是,这培训是带薪的。

  和我同期的员工有二十名,每隔两天考核一次,若是不合格,会在当天下班之后直接告知淘汰。

  据钟意透露,这样一轮刷下来,最后成功留下的只有十分之一,竞争不可谓不激烈。最开始每天下班之后钟意和吴越会来接我一道吃饭,但自从我和他们出去吃了几次,回来时便发现若我不在家,西顾就饿着肚子等我。

  不是没说过“若等不到我就自己去楼下吃快餐吧”,但他还就是跟我拗,若我不回来为他煮晚餐,他就不吃。

  我恨得越发牙痒痒,偏生这苦肉计对我还真的管用。

  初三是很关键的一年,平日他的课业就不轻,身体还在噼里啪啦地长高,才几天没吃饭,我看他走路都是用飘的。

  任阿姨这段时间更是常常不见人影,最离谱的是,有一次足足快一个月没回来。

  究竟谁是他妈啊?我觉得心中一阵悲凉,认命地担负起“饲养”他的重任。

  这些天我手痒痒,直想去买一本驯兽手册,瞧瞧和我同病相怜的驯兽师是怎么把一头头桀骜不驯的猛兽驯服,或许可以给我一点启发,让我取经一二……

  吴越温声道:“你还在烦恼你弟弟的事?”

  我烦躁地拢几下头发,“嗯。”

  “那小家伙还在和你冷战?”钟意指尖夹着一朵玫瑰送到我跟前,“女人收到优秀异性的花,心情总会好上一点。”

  “……抱歉,我心情更差了。”我冷冷地把玫瑰插回他胸前的衣兜里。

  “或许你可以送一些他喜欢的东西,”相较于钟意的插科打诨,吴越倒是认真地给我出谋划策,“比如漫画、CD、电玩等,我侄子也是这个年纪,他就很着迷。”

  我不乐意,“我又不是他妈,他爱冷战就冷战吧,不管他了。难得的午休时间就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郝萌,你的上机是怎么回事!”主管突然走进休息室。

  我先和他俩道个别,懵然地随她往机房走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你的失误率!”她严厉地瞪着我,一身黑衣戴着黑框眼镜回放操作录像,尖刻地道。

  鸡蛋里挑骨头了吧,我一脸黑线地看着几乎可以算吹毛求疵的她一眼,暗暗和公司的所有新人一样咕哝着“老处女”。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此时我从未想过数年后也会有一批新人,指着我的背影同样咕哝着——“老处女”!

  所以现世报这种东西是存在的,为了世界的和平,以后我们还是少发些牢骚吧。

  不好意思,跑题了。言归正传,虽然主管向来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尖刻,但我可以肯定,眼前的主管待我绝对是特别加强版的尖刻。

  这时候的我太年轻,进入人际复杂的公司后不懂得经营周边关系,不懂得藏锋露拙,还未正式录用就和其他部门的主管经理打成一片,不自觉中招了公司老人和顶头主管的嫌。

  明白在人际关系中要做事高调为人低调是跳槽到另一家公司的事。此刻的我还是笨拙的新人菜鸟一枚。

  一下午,差不多被主管叫出去三次,每次都被骂到臭头。

  比我差的有一打,但她从来只针对我一个,这就是传说中的欺压新人吗?

  我只能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我要忍!忍!绝对不能就这么暴走!

  苦苦熬到了下班铃声响起,我在主管的白眼下取出手机,之前为了工作都静音了,因此当我打开手机,发现足足有四十个未接来电时愣住了。

  出了什么事?

  我心中突然有不祥的预感,点开查看,满满的,未接来电都是任西顾。

  我惯常觉得,“任西顾”这个名字,透着一点悲凉。冷战了这么多天他突然毫无预警地仓促寻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走进小区就看见有几辆陌生的车子停在楼下,我疑心地多看了几眼,提着包包走上楼梯。

  离家门越近,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也越来越清晰,依稀夹杂着任阿姨犹豫不决的声音。

  我加紧脚步,只听门砰的一声被重重甩上,几秒钟后,脚步声往楼下移去。

  “任阿姨。”我看着出现在楼梯口的她,她的身材丰腴了一点,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脸尴尬地回视我。

  “哦,是萌萌啊,放学回来了?”她讪讪地道。

  “我已经毕业了,现在在工作。”她平日很少在家,难得还会记得我的名字。

  “瞧我这记性,都老糊涂了。”她尴尬道。她身边那个陌生中年男人的衣服倒是很考究,他搭着她的腰,“她是你以前的邻居?”

  “是啊,和西顾的感情也特别好。”似想到了什么,任阿姨拍拍我的手,“你有时间去劝劝西顾,他挺听你的话,叫他别拗了。”

  说罢,她和那男人并肩下楼,身后还跟着几个抱着衣橱家具的男人。

  我看了这阵仗心里一凉,赶到西顾家门前时地上的杂物乱七八糟地横着,我按了按门铃,半天都没有回应,无奈地用力再去敲他家大门,好半晌,还是没有反应。

  “别敲了,闹心。”我自家的房门倒是在我持之以恒的敲打下开了,老妈倚在门上,“进来吧,让西顾自己静一下。”

  “老妈你今天怎么在家?”自从我工作之后,这对“无良”夫妇欢庆终于尽完了父母的职责,他们也要开始自己的二人世界。估计老两口早嫌我电灯泡良久,去附近买了个小套房甜甜蜜蜜地潇洒去了,不过还有点稀薄的良心,隔个三五天会来瞅瞅我死了没。

  我说看不出你们还藏着小金库再买房,老妈就挥舞着菜刀道:“这是你爹和你娘我的棺材本,以后要买房你自个儿掏钱,要不这房子就归你了,你重新装修下,也可以做新房。”

  我长叹,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难得路过时上来看看你,就看见你任阿姨今天带着一堆人回家搬东西,”老妈摇头,“这事她做得不地道,好歹也是自己生养了十几年的娃,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衣服一收,后面几个搬家公司的也利落地把家具什么的都扛走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摆出这阵仗?”

  我妈立刻充分发挥出街坊邻居八卦妇女的优势,“今天跟她来的那男人你见过了吧?”

  我点头。

  “S省搞房地产的好像,你任阿姨也厉害,闷不吭声的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今天回来收拾东西。”老妈嗟叹,“不过西顾这孩子不能接受他妈再婚,脾气犟着呢,说什么也不肯跟她走。”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他现在呢?”

  “就等他妈妈把东西搬完后甩上门了呗,你没看到他那时的表情……唉,怪可怜的。”

  我心里七上八下,睡觉前我又去他门前叫他,他也不吭声,给他电话他又关机了。没法子,这个坎他只能自己过去了。

  第二天上班钟意叫住我,“昨天慌慌张张的,那小子怎么样了?”

  “没事。”我想这毕竟是他自家的私事,还是不外扬的好。

  “没事就好,”他看我有点心神不宁,只拍拍我的肩叮嘱道,“好好工作。”

  我“哎”了声,回自己部门去了。

  下午的客户大多性格都挺温和,除了一个纠缠不清的外地大爷打长途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噼里啪啦地问候完公司老总的十八代祖宗之外一切都很好。

  我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但客服不能挂客户的电话,因此虽然无聊我也只能遵循职业操守,一边听他了无新意地重复再重复问候老总、产品,最后是厂家,一边在他每问候完一位时适当地附和一句,“是的,是的。我们会听取您的意见改进。”

  没办法,客服另一条让我头痛的规则就是不能否决客户,客户的一切都是对的,就算是错的你也只能引导,如果引导不来……

  那就让他自由发挥吧。

  这位大爷很愤慨,我握着话筒等到他问候完部门经理的奶奶后,终于下班了。

  挂完电话做好了资料记录、问题记录,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揉了揉耳朵,回身才发现吴越不知何时正坐在我后位。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有些慌,“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搭公车。”

  “现在已经过了点,你去等要等半个小时,我有车,比较方便。”

  不知该说这班公车太准时还是什么,平日三不五时堵车就算了,要么就都不来,要来就来一大串。但每天傍晚的六点过五分到十分,这班车都会准准地在公司对面停下,而且通常是连续来两三辆,错过了这个时间,就要再等半小时才能等到下一班。

  我也赶着回去看看西顾,向他道个谢便上了车。

  在小区门口停车,他送我到楼下。

  “行了,我到了。”

  他朝我点点头,“那我走了。”

  我心跳有些急,一路上胆子都还给我妈,支支吾吾地不敢看他的脸,听到他这句话我也努力憋出一句,“路上小心。”

  他回头温文地朝我笑了一下,我也匆匆扬起笑,突然肩上一重,转头就看见任西顾把手往我肩上一揽,“他是谁?”

  他身上的制服还未脱,书包还挎在左肩上,估计也刚回来不久,撞上了。

  我尽量自然地说:“我同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酒味,我一拧眉,“你今天有没有逃课?这身酒气哪来的?”

  “吵死了,不用你管!”他不爽地松开我的肩往楼上走。

  我追在他后面上了楼,“任西顾,你昨天给我打了那么多通电话有什么事?晚上干吗要关机?”

  背对着我的少年僵了下,“你当我打错电话了。”

  “你怎么这么别扭?有事就跟我讲,指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话未完,他蓦地回身拉过我的手将我压到楼道墙上。

  “只要我开口就可以吗?”

  我……我现在把话收回还来不来得及……

  “那个……”我缩起肩膀,在他挨近的灼热身体下急急偏过脸,几乎有点委屈了,“有话好好说……”

  他低低地重复一次,“我说什么都可以?”

  他的脸挨得近在咫尺,我颊上都能感觉到燥热而紊乱的呼吸,手臂上的毛孔不自觉地竖起来了,恼羞成怒地叫道:“任西顾!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啧,你怎么老是翻来覆去的用同一招。”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在日暮渐沉、一寸寸黑下来的楼道中,他整个人透出一股蓄势待发的危险放肆感。

  我被他戳破了纸老虎的壳,觉得身为成年女性这样被一个未成年的小男孩压制住很丢脸,偏过脸努力想挣扎,但是紧扣住我的手虽然纤细却极其有力,他另一只手横过我胸侧摁在墙上,将我牢牢固定住无法反抗。

  “别动。”他声音有些喑哑。

  我乖乖不动了,浑身的寒毛全部立正站好。

  “别动。”他重复着,摁在墙上的手横过我的背,将我紧紧按在他稍显单薄的怀中,“只要让我抱一下就好了……”

  你抱都抱了还说什么,我反对有用吗?

  我和他在狭窄的楼道中无声地僵持着,天完全黑下来了。

  黑暗中,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印在我颊边,我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西顾你……”

  他收紧手臂,下一个湿热的触感,停在我嘴角。

  我重新挣扎,气急败坏道:“任西顾——”

  蓦地,下巴被一只手捏起,随即一个重重的吻落在我唇上!

  我霎时怔住,气得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老娘苦守了二十二年的初吻——

  他犹自不觉,急躁而无章法地吸吮我的唇,牙齿和舌头想分开我的嘴探进来……

  我脑中有一根神经啪的一声断掉!不知打哪儿来的神力,我竟然腾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伴随着清脆的耳光声,他松开了钳制,我愤愤地抬起手用力擦嘴,唇上残留的酒味令人火大。幸好刚才还记得第一时间咬紧牙关,没让他的舌头探进来,真是……怒焰飙飞,我觉得连我的头发都快燃烧起来了。

  他侧着头,被我打得偏过脸去,兴许在怒气升腾之时我的力道也飙升,不过数秒,他脸上便浮起淡淡的红印。

  意识到我的初吻竟然被一个初中生夺走,我瞪着他,心中泣血不已,恨不得再甩给他一耳光,“任西顾!难怪你让人喜欢不起来,你的个性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他左手按着脸低头看我,那一眼的神情复杂得难以言说。

  我寸步不让地瞪着他,心中羞愤难当。

  他垂下眼,露出受伤的表情,试探着朝我伸出手……

  我愤愤地用力甩开。

  “……我明白了。”他提起被丢在脚下的书包,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