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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翠竹暗留珠泪怨(1)


  在敬王府中,王爷好男风之说渐渐地流传开来,不出两日,竟连宫里头的人也私下里悄悄议论着敬王爷断袖这一癖好。可是一心全扑在顾连城身上的齐澈却并没有留意这些流言飞语。如今最重要的是他要想方设法得到顾连城的谅解。

  顾连城酒醉之后昏睡了足有两日,她一向嗜睡,这一次却睡得有些久。不过在齐澈衣不解带的照料下总算醒来,醒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饿”。

  她睁着蒙眬双眼望着齐澈因她一句话而眉开眼笑地忙碌起来时,她觉得像仍旧在梦中一般,这样的情形,先前连做梦都不曾奢望。有人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当年他心心念念郑锦瑟多年,在两国交战那当口,他见着了她,并有希望接她回京,自然会拿当时还一文不值的她去换。这虽是人之常情,但作为被抛弃的一方,总是无比愤恨,更何况,当时她一心喜欢着他,几乎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自那日后,她从未想过原谅,也从未想过报复,只想冷冷清清地吞下心底的绝望,为了师门之事而忙碌一生。只是造化弄人,姜云霄筹谋了多年,终将她拉入这纷繁世事。

  齐澈亲自伺候她洗漱之后,端过热气腾腾的香菇鸡肉粥,舀了一勺送到嘴吹了吹,这才递到顾连城的唇边:“膳房才刚煮好的,你先尝尝味道怎样!”

  顾连城觉得与他针锋相对太过累心,也便顺从地喝下了那勺粥,随后,她接过他手中的粥碗,自顾自地吃了小半碗。当觉得不再如刚醒时那般饥肠辘辘时,她才放下勺子抬起眼皮看向齐澈。

  “如今你这般对我,就不怕伤了某人的心?当初你已做出了选择,如今就不要再反悔,否则你伤的就不止我一人了。”顾连城虽不喜欢郑锦瑟,但总不愿见齐澈这般作态,他只有一颗心,何必分别来爱两个人?

  齐澈接过她手中的粥碗放于桌上,随取坐于床边很是为难地问道:“那你希望我如何待你?我爱你,自然不能装作不爱你。就像当初你不爱秦仲,而今却对他生情一般,人总是会变,人心亦然。当初我不知我已爱上了你,如今我心里明白,无论如何,我总要你陪在身边!”

  “可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齐澈,一切都晚了,该放下的便放下吧。如今郑锦瑟尚在月中,她虽未能为你诞下一子半女,可她毕竟是你深爱着的人。左右你们来日方长,日后总归是有儿女绕膝。你在这个时候伤了她的心,只怕她这一生,都没了指望!”

  齐澈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这其中曲折,郑锦瑟骗了他,而他也发觉接她回府的这些日子,从未让他寻回当年深爱着她的感觉。他并非迟钝,早已看出郑锦瑟自回京以来便心事重重,常常独自一人喃喃自语,顾影自怜。她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心墙,将他拒之于心门外。

  他凝望着顾连城,但见她微睁的双眸不再如往日那般神采奕奕,他悄然握上她微凉的手,一点一点地握紧。

  “齐澈,我所要嫁的人,一生只能爱我一人!我必须是他的唯一!这一点,你永远都做不到,而秦仲不同,他自小便倾慕于我,至今未变。他那般用情至深的人,只有傻子才会拒绝!”顾连城冷漠地挣脱他的手,斜靠于床头的迎枕上幽幽说道。

  每每听她提及秦仲,总会令他觉得痛意无边,他心底里嫉妒秦仲,却也是悔不当初。当年若不是他选择了郑锦瑟,也许不会有今日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他俯下身子,张开双臂硬生生将顾连城揽入怀中,她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最终,她唯有放弃挣扎乖乖窝于他的怀中。她伏在他的胸膛,大口地喘着气,好似一只脱了水的鱼,浑身透着绝望。

  他微凉的双唇带着莫名的燥意,轻轻落于她光洁的额头。她微微闭眸,纤长的睫毛却止不住颤抖,如纤羽一般拂过他的肌肤。

  “连城,你若是爱着秦仲,尽管去爱吧,我不介意他是你心中的唯一。毕竟曾经,我也是你心目中的唯一。你慢慢瞧着,往后我会好好待你,此生不离不弃,只当是赎我当年的罪过了。”他凑过头在她耳边轻语,语意轻柔,却又带着一丝嗔怨、一丝悔意。

  她的心头涌上些微的感动,他堂堂天朝王爷,如今竟如此委曲求全,实在是令她诧异万分。

  “齐澈,你以为这样说,我便会就此原谅你吗?”她伸手推他,却仍被他紧紧地束缚于怀中,最终只能无奈地偏过头,不再看他那双深情似海的乌眸。

  就在她侧过脸时,齐澈欣喜地发现她双颊浮上的薄红,心里头竟涌上一丝希冀。即使知道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仍是厚着脸皮凑到她面前说道:“连儿,做我的王妃吧!这一年多来,府中正妃之位一直为你留着,为的是有朝一日,我能重新将你迎入府中!”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顾连城将头一缩,躲过他凑向颈间的双唇,语意仍是凌厉决然。

  见她这副娇嗔的模样,齐澈心内窃喜,他总算没有被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翌日,齐澈又得了一则令他振奋的消息。他收到了姜云霄托人捎来的礼物——一个封得密实的木盒。那木盒尺把来长,上面绘一只苍狼图案,这正是姜国王室的象征。他亲自抱着那木箱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遣散了下人才喜不自禁地打开了。但见箱内黄绫包裹着的物什上方躺着一封书信,他迫不及待地拆封一瞧,竟从内里取出层层绯色缎子包裹的东西来。

  待他一层层地打开绯色绸缎,竟然里面包着的是一支流光溢彩的琉璃发钗,整个钗身乃是一只九天翱翔的彩凤,上好的琉璃料子衬得那彩凤栩栩如生,飘逸的凤尾闪着熠熠的七彩之光。

  齐澈捧着这支钗怔了半晌,这才想起盒中另有他物,便小心翼翼地将那发钗包好,放于早已准备好的一只镶金嵌玉的锦盒内。他取过那被黄绫包裹之物,打开来是一幅卷轴,上绘一名女子,着了簇新辉绣的宫装,梳着垂鬟分肖髻,一双灵动的眸子似嗔似笑,让人看了见之忘俗,那绝丽风姿就连古画中翩然临凡的仙子也望尘莫及。他捧着那画,看得近乎痴迷,缓了良久,这才拆开信看了起来。

  当日午后,齐澈便取了那装了七彩琉璃发钗的锦盒坐了小轿前往皇宫。此时,皇帝正在宜兰院与楚昭容作画,听见太监来禀,心头有些不快。他这位胞弟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没事总爱往宫中跑,还旁敲侧击地问一些有关连城公子的事。

  “既是敬王求见,想必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臣妾便不叨扰了。”还是楚双璧善解人意,听见敬王的名号,嬉笑着夺下皇帝手中的湖笔,软语劝慰道。

  皇帝无奈地瞟了她一眼,伸手往她鼻尖一点,宠溺地笑道:“总见你这般贤淑知礼的模样,若皇后能像你这般,朕也可放心地交后宫交由她打点了。”

  楚双璧听后,不由得面色微变,她微微垂首,扯了他袍袖娇嗔道:“皇上此言真是折杀臣妾了,还是政事要紧,敬王爷还在书房候着呢,可别因为臣妾让他久等了。”

  齐澈见皇帝面无表情地到了书房,心知他的到来扰了他清静,他丝毫不觉愧疚,大大方方地上前一礼,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微臣有些私事想与皇兄讲!”

  皇帝难得听他叫一声“皇兄”,便知他有事相商,眼风扫过侍立两旁的宫人,须臾工夫,便见他们悉数退了下去。

  “记得上一次你称朕为‘皇兄’为的是请朕赐婚,这一次你又是为了什么事情?难不成又是看上了哪家小姐,求朕赐婚啊?”皇帝与齐澈乃是同母所生,对他自然要比其他几位异母所生皇弟更为亲昵,因此不待他开口,便眯眼望着他开起了玩笑。

  齐澈闻言,忙附和道:“皇兄真是英明,微臣前来确是为了赐婚之事!”

  皇帝方才只是说笑,竟见他眉开眼笑地应声而答,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怔怔地望着立于案下坦诚真挚的齐澈,深吸了口气说道:“算起来你接回郑锦瑟已快两年,当初朕以为你会给她正妃之位,可你却来请了侧妃的宝册印绶。当年的事情朕也不曾过问,双璧的事情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你要娶妃纳妾,只管顺着你的心思去操办,何必大费周章地来请朕赐婚?”

  齐澈听后,面色肃然地答道:“这次微臣看中的并非名门闺秀,而是姜国的长公主,此番前来,便请皇上应允此门亲事。”

  皇帝见他说得没边没际,好似是胡言乱语,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胞弟,纳罕地说道:“据朕所知,姜国的王上乃是独子,姜国又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位公主来?”

  “皇上有所不知,这其中曲折,臣弟自会慢慢说与您听!”齐澈见他将信将疑,忙走上前将往日姜云霄所说的整理挑拣着说给皇帝听了。

  听完齐澈所述,又见着锦盒内那支光彩夺目的七彩琉璃凤钗,皇帝只觉如坠梦幻。他博学多才,读书不拘一格,平时也会私藏些民间话本,无聊的时候看了倒是觉得有趣,可谁料这现实中还真有话本所讲之事。

  “如今姜国使臣已在来京途中,想必不出三日便可入京。”齐澈见皇帝尚沉浸在讶异惊诧之中,忙收起了那装了发钗的锦盒,趁热打铁地说道。

  “想那姜国祖例严苛,姜王怎会轻易接受他有一位未曾谋面的胞姐?就算他乃一国之君,朝中也会有谏臣相劝或是阻止吗。毕竟这是祖训,岂能容他们如此怠慢轻视?”皇帝思忖了片刻,仍然觉得这事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皇上所言甚是,只是如今姜王是真的认了这位姐姐,并封其为昭明长公主。前两日臣弟曾收到姜国使者的信函,说是姜王已然应允了婚事,并且赐了丰厚的嫁妆,千里迢迢地运往京城。”

  此前齐澈也有所顾虑,几番思量之下便教给了前往姜国的使臣一些说辞。纵使姜国王宫的老臣再是迂腐,总也晓得利害关系,再加上连城公子这闻名天下的称号,只怕他们不仅不会反对,反而要为此事欢呼雀跃了,哪里还会顾得上祖训?更何况,还有他这个天朝王爷压制,他们衡量之下,必然会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

  不过他并不打算向皇帝解释,也不愿透露姜国公主的真实身份,这得等到姜国使臣入了京,他再给皇帝一个惊喜。

  皇帝听闻姜王也许了这桩婚事,心知他这位胞弟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个性,为了图个清静安心,也只能稀里糊涂地应了。他真是好奇那位身世坎坷的姜国长公主是何模样,被人带着逃出王宫十多年后竟如此好命地得到了姜王的认可,甚至还获得了一向挑剔的齐澈的青睐。无奈他这位胞弟偏还神秘兮兮要他保密,更不肯透露那位姜国长公主的任何信息,这让他心中又添了一份好奇与期待。

  实际上,闻名遐迩的连城公子竟是女儿身的消息早已疯传各国,再加上姜国长公主的身份,使她成为了史上一段佳话传奇。只是因齐澈刻意封锁,这些消息才没有迅速传至天朝,因此才能让他最终得偿所愿,使得皇帝同意了这桩婚事。可是纸包不住火,一旦消息传入,只怕会引来不小的轰动。他倒是不在乎别人如何言说,只是怕有些人听到了消息会对顾连城不利。

  两日后,姜国使臣顺利入京,齐澈早与鸿胪卿打了招呼,将一行人安排于宫外守备森严的福安驿馆住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却让齐澈觉得有些头痛了,如今要如何将此事告知顾连城呢?毕竟她是姜国长公主,少不得要被皇帝接见,凭她那桀骜乖张的性子,要想说服她乖乖地嫁给他,可是件比登天还难的难事!

  这日傍晚,顾连城所居的前院客房内来了位不速之客,他才刚至片刻,院中伺候着的下人一个不落地被他撂倒在地,皆被拖入了偏殿右侧的耳房之内。然而此时,顾连城正悠哉地坐于房中的太师椅上津津有味地翻看着齐澈千方百计为她寻来的一撂厚厚的民间话本。

  “连城!”来人飞快地行到她身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话本。

  顾连城听到这熟悉的轻唤,不由得诧异地抬起头,见到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庞时,她失声叫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昔日镇定自若的秦仲略显急躁,俯身蹲在了她的身前轻声问道:“连城,你可是真要嫁给齐澈了?”

  “师兄这是何意?我留于此地只是一直未寻得恰当的时机离开,并非我要嫁于他!”顾连城闻言,忙放下手中话本直起身说道。

  秦仲凝眸打量了她半晌,见她一副懵懂模样,压在心头的石头随即落了下来。他牵着她的手,感受着他掌中传来的脉脉体温,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论起来,齐澈与你倒也般配,只是他负你在先,我怕往后他未必能一直真心待你,所以这才急急赶来探听虚实!”

  顾连城极少见他这副慌乱模样,不由得心头一凛,忙问道:“师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他私下里难为你?”

  “并非如此,只是……”秦仲不愿让连城得知外头的传言,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师兄,到底是什么事?如今你对我何必遮遮掩掩?”

  秦仲握上她的手顿时一紧,他抬首怔怔地望着,神情有些紧张,绝丽的双眸中蕴藏了一丝企盼:“连城,若是齐澈真心娶你,你可愿意?”

  被他握住的手猛里抽回,顾连城顿时恼羞成怒:“难不成师兄被他收买做了说客?到底他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巴巴地前来替他探口风?”

  “连城,我并非他的说客,只是想问问你到底愿不愿嫁他!”秦仲说着,又牵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你若对他仍有情,大可以直说,若是铁了心不愿嫁他,那我便立刻带你离开王府!”

  顾连城听他说得诚挚真切,只觉心头一震,忙问:“师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你不是回北漠去了?为何如今又到了这府中?”

  她边说边往门外瞧着,又扫了一眼窗外,但听四下一片死寂,心头忽而涌上浓浓的不安。

  “连城,你是要嫁他还是要随我离开?”秦仲并不理会她一连串的问题,只是凝望着她急切地问道。

  “师兄!我……”顾连城有些犹豫,见但他急切的神情与希冀的眼神,终是咬唇答道,“秦仲,你带我走吧!”

  顾连城只是简单地收拾了行李,换了身府中小厮穿的衣服,尚不及易容,便随着秦仲悄悄出了王府客舍。他们二人才出了殿中,便听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秦仲自恃轻功不错,便携了顾连城跃上院墙,可谁知数支羽箭纷纷朝他二人射来。为免连城受伤,他忙将她揽入怀中,左肩硬生生地挨了一箭。

  “没承想秦公子放着漳国的右相不做,偏偏做起了这种三教九流的事来,你这是要把本王的贵客拐往何处?”

  秦仲护住连城,才刚稳稳地落于院墙之上,便见齐澈领着一队侍卫匆匆赶来。他一身玉色五爪云龙常服,火光映射下,眉宇见更显凌厉肃然。

  窝于秦仲怀中的顾连城见是他领兵而来,顿时心头烦乱不堪,她刻意偏过头不去看他,飘忽不定的眼光恰恰落在了秦仲的左肩。

  “你中箭了?”她慌忙挣开秦仲的怀抱,伸头瞧见他的肩头插着一支白羽箭,青灰衣袍上血迹晕染。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去,食指往肩侧的衣袍轻轻一捻,放回鼻子轻嗅,立即变了面色,“箭上有毒!”

  秦仲身中毒箭,自然是面色不佳,好在这毒尚未扩散到心脉,他仍能咬牙坚持,或许幸运一些,他便可将她带出王府。

  “没想到堂堂天朝王爷竟用这种卑劣无耻的手段,箭上淬毒,才是江湖中所传的下三滥的阴毒手段!”顾连城忙扶着秦仲跃下院墙,才刚立稳身形,便冲着齐澈怒声喝道。

  听她怒气冲冲地发了话,齐澈方才看向秦仲的戏谑表情顿时转为凝重,他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森冷,神情复杂。若不是他及时察觉锦华殿的异样,只怕她现今已随秦仲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