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妹妹舍不得,那就日后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府中妻妾成群,若是那些个妻妾为他诞下了子嗣,想必那王府中再没了妹妹的立足之地。然而他喝了那药虽然变成了傻子,可他一心爱着的唯有妹妹一人,与其大方地成全别人,倒不如多替自个儿考虑考虑,孰轻孰重,想必妹妹自有明断!”
当时她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郑锦绣递过来的瓷瓶时,郑锦绣趁热打铁地说了这么一番话。这话听起来虽是尖酸恶毒,却偏偏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倒是不想让齐澈变傻子,只是郑锦绣说了,就算没了顾连城,往后还会有更为年轻貌美的女子,她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倒不如索性采用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轿子行到了府门口,随行的晴晚隔着轿帘唤了数声也不见轿内的郑锦瑟有所回应。她心内生疑,忙上前掀起了轿帘,但见这位娘娘正端端坐于轿内,这才放下心来。她上前扶她下轿,却被她一把推了开来:“你先回殿中去吧,本宫想去园子里走走!”
现今晴晚有些憷她,听后也不敢多言,忙顺从地由旁边的小门入了府。
郑锦瑟独自一人踏入了府门,怔忡之际,忽而撞上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竟绊在了门槛上。好在那人眼疾手快,忙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袍,轻巧一带,便让她站稳了身形。
“请王妃恕罪,方才是微臣太过莽撞,差点冲撞了王妃!”一道清悦的女音响起,听到郑锦瑟的耳中却如炸雷一般。
她抬眼瞧了瞧扶住了她的人,一双乌眸忽而蒙上浓郁的怨怼,她忙攥紧了手中瓷瓶,这才假笑道:“方才是我一时失神,并未瞧见你走来!”
姜云霄见她已站定,便忙松开攥她衣袍的手。她悄然打量着面前这位敬王侧妃,天生的灵敏令她觉察出她的异样,况且她一直对这位看似柔弱无害、实则心机深沉的女子保持戒备。
“王妃没事便好,若是摔着哪里便是微臣的罪过了!”姜云霄恭敬地朝着郑锦瑟施了礼,这才躬身而退。只眨眼工夫,她的手中便多了一只褐色的蟋蟀虫儿。
翌日傍晚,因劝说无效只得无奈同意顾连城随秦仲回北漠的姜云霄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肴,说是要给他们师兄妹二人践行。顾连城所居的客房偏厅摆了满满一桌酒菜,王府中小厨房的人也殷勤送了几道拿手小菜。其中有顾连城爱吃的爆炒鱼片,鲜嫩的黑鱼剔除了剌,上好的刀工片成薄片,待油烧得滚热,便将配料下锅翻炒,待半熟时放入鱼片,翻炒片刻便可出锅。小厨的师傅手艺绝妙,炒出来的鱼片爽滑可口,乃不可多得的上品。
未等秦仲坐定,顾连城便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片,正要放入口中,却被姜云霄一掌拍落:“瞧你说得信誓旦旦,我看指不定日后没了这些好菜伺候着,你又念想着这里的好来!”
顾连城瞧着落于桌面的鱼片,心中有些心疼,便又要抬起筷子去夹盘中的鱼片,谁知姜云霄索性将小厨送来的那些菜全放到了一边:“今日是云娘为你们践行,与这王府无关,难道你是嫌我的手艺不好?”
“哪里哪里,云娘的手艺上佳,那厨房师傅的手艺还不及你一半!”顾连城见她拧眉嗔怪,忙换了副笑脸假意夸赞。如今姜云霄遂了她的意,也答应从中调解姜国长公主毁婚之事,她自然要讨好奉承。
姜云霄利落地将小厨送来的那些菜放入食盒拿到了门外,随后便面带笑容地走到桌前落了座。席间,这千机门派的三人饮酒吃菜,谈笑风生,倒是十分融洽。
饭罢,顾连城已喝得微醺,与秦仲、姜云霄二人天南地北地扯了一通后便觉倦意上涌,于是便早早地洗漱睡了。到了夜半,酣梦深沉的她忽而被一阵怪异的叫声惊醒。她缩于被中侧耳倾听,只觉窗国那声音如同婴儿哭声,又似是猫儿叫春,这诡异的声音令她心头发慌,忙攥紧被衾,将其覆于头顶。片刻工夫,那声音戛然而止,她大胆地由被中探出头,坐起身屏气凝神地听着,但听四周一片静谧,这才略略安心。
下半夜,她只觉得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竟也没睡着,直到了天边晨曦微现,这才有了睡意。可没等她眯瞪一会儿,便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吵醒,直吓得她披衣而起,胡乱地套上鞋便循声冲出门去。
她一踏出殿门,便见端了水前来伺候的丫鬟早将那鎏金面盆摔落在地,而她则抱着殿门边的朱漆楹柱惊叫连连:“猫……猫……死了……”
顾连城顺着她颤抖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窗檐下的碧竹丛中躺着一只白猫,碧色双眸圆睁,好似要跳脱眼眶一般,一道殷红挂在嘴边,映着它身上雪白的毛皮,更显得狰狞恐怖。
她向来忌惮血腥,眼瞧着这触目惊心的尸体,直吓得心惊肉跳。她忙将眼光由这只惨死的白猫身上移开,恰巧落在了门边被打翻的食盒之上。昨晚被整齐地放于食盒中的菜肴已然被搅得杂乱,盘中甜品中还残留着猫的脚爪印!
顾连城草草地梳洗了一番,连早饭也顾上不用,便收拾着准备往秦仲所在的院落去。如今突然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只怕是有人要对他们不利,算起来离他们出发还有两日,可现今她是一刻也不愿多待。
她着了一身碧青男装,带了一小包的行李便出了院门拐上了通往南院的青石板砌成的小道。一路上,她撞见府内下人惊慌失措地奔走着,刚要上前扯个人询问,忽听不远处穿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循声一望,竟见管家张诚领着几名衣着略显凌乱的太医匆忙而来。
“出什么事了?难道是你们王妃又病了?”顾连城忙伸手扯过由身旁经过的小厮悄声问道。
那小厮已然哭得双目通红,抽噎着说道:“是……是我们家王爷他……他不行了……”
顾连城闻言,不由得一愣,她忙使劲地甩了甩头,眨了眨眼睛,这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说谁?什么不行了?”
“是我们家王爷,昨晚还好好的,今晨房内伺候的人见他久未起身准备早朝,便前去唤他,谁知他久久不应,掀开帐缦一瞧,发现他……他已经不省人事了……”那小厮被她紧紧地揪住衣襟,只得将事情原委说与她听。
惊愕万分的顾连城手下一松,便见那小厮匆忙跑开,方才疾步而过太医们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眼中那天边的朝阳忽明忽暗,竟渐渐地打起转来。无数个火红的太阳在她眼前乱晃,须臾工夫,她便觉得头晕眼花,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竟顺着院墙缓缓滑落。
“连城!”一道低沉的男音划破她耳中的轰鸣传入,这才令她恢复了神智。
秦仲听闻齐澈出了事,在房中犹豫了片刻,便忙出了院门来找顾连城,如今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暗想她已听闻了噩耗。
“你莫急,他贵为天朝王爷,想必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得了急症,并非是药石无所医!”秦仲搀扶着她起身,接过她手中的包袱软语安慰道。
顾连城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不再头晕目眩,便仰起头咧开嘴朝他笑道:“兴许是他耍的小伎俩,他这人时常耍些手段,这一次又不知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秦仲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心头涌上一丝痛意,忙拍了拍她的肩道:“待会儿太医诊完脉,我让云娘带你去瞧瞧,你先回房安心等着,左右现在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添乱!”
顾连城在房中等了半日,并未见有人前来通报齐澈的病情,到了近午日,却等来的刑部的一帮官员。因着顾连城身份特殊,一切事宜皆由姜云霄前来打点。她做事向来妥帖利落,就连秦仲的身份也被她轻巧地瞒了过去。
浑浑噩噩的顾连城被姜云娘推入房中,从头到早焕然一新,正是姜国公主的繁冗装扮。一袭深青宫妆,层层裙裾曳地,头戴五凤朝阳冠,额前珠玉累累,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脖子。
“我们连儿还是女装明艳,艳而不俗,娇而不媚,这一身优雅尊贵气度,想必连宫中的上妃也媲之不及。”妆罢,姜云霄眯着眼瞧着面前的绝丽佳人,不由得啧啧称赞。
“云娘,这是为何?”顾连城撑起脑袋望入她递上来的菱花铜镜,对于自己这副模样并不觉惊艳,左右都是那一张脸。她心中所想的是,既然连刑部都来人查案,想必齐澈的状况必然不佳,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上午,她脑中混沌一片,唯一清晰的便是与他相处时的情形,无论美好与否,皆在她脑中不停地闪现。
姜云霄见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由得重重一叹,这才解释道:“按理说如今也不该让你以这般身份见他们,只是事态紧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倘若让你刚才那副模样见这刑部的人,只怕你与秦仲皆要被请入牢中。”
“到底是云娘考虑得周全,只是……他应该会没事吧?”
比起顾连城,姜云霄倒显得镇定许多,她握上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后的椅上坐了,这才低声说道:“连儿,你跟云娘说实话,你心里头是不是仍念着他?”
顾连城闻言,不由得一愣,她下意识地轻咬下唇嗫嚅道:“我与他相识一场,虽再无往日情分,但也存着朋友之谊。如今他得了重病,我怎会无动于衷?”
“罢了,有些事情,你心里头比谁都明白,待会儿我打发了刑部的人,便领你去瞧瞧他……兴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姜云霄又是重重一叹,话到最后,竟低微无声。
顾连城见她抬袖轻拭着眼角,心里头冷意上涌,顿觉周身冰凉,胸腔里的那颗心怦怦地跳着。她觉得一股绞痛沿着腹腔上涌,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翻搅,酸意携着冰寒涌至喉头,她忙弯腰掩口,却止不住吐出些酸水来。
姜云霄见她痛楚的模样,心内不由得一痛,忙上前扶住她:“连儿,你这又是何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