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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今日桃花只今朝(1)


  齐澈的脑中一直不断地闪现着昨日黄昏,姜云霄心急火燎地冲入大营扑通往他面前一跪,哭着求他前去寻找顾连城的情景。而当晚姜云霄将他领到山崖处,指着陡峭的崖壁信誓旦旦地说顾连城在崖下时的表情更是让他记忆犹新。当时不知为何,他只觉心头剧痛,比当年眼睁睁看着古莲儿随秦仲离去时更为刻骨铭心,好像又一次失去了心中所在意的人。

  昨日午后,他明明还见顾连城好端端地窝在木坊小睡,谁知姜云霄却道那只是仿制的人偶,然而按照先前的计划,应是那人偶前去与秦仲相会,没想到这顾连城竟然亲自前去,真不知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后来好在有得胜而回的楚云替他打点营中一切,他便带了一队精兵随着姜云霄赶往凤仪岭。先前她口口声声称不知顾连城在何处,然而一路上却见她毫不迟疑地顺着山路而上,最终在半山腰的峭壁处停了下来。就在此处,先行的兵士发现了漳国大将汪延的尸身,还有崖边遗落的一只做工精巧的荷包。那只绘有仙鹤邀月的荷包的下部丝绦被利刃生生截断,上面沾着些许血渍,姜云霄瞧得仔细,这正是她临行之时见顾连城佩在腰间的饰物。

  但见她指尖轻捻,纤细修长的手指屈伸不定,须臾工夫,她满面焦虑地对着身后的兵士道:“快快亮起火把,还有,去寻些粗长的麻绳来!”

  齐澈心头泛起一阵冷意,忙上前问道:“云娘这是何意?难道说公子他……他已然落下山崖?”

  姜云霄的意识有些模糊混沌,脑中除了顾连城,便无任何思绪,她泛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山崖,口中喃喃说道:“她就在崖下,我要去救她,我要下去救她……”

  她话音刚落,人已经瘫倒在崖边,若不是齐澈眼疾手快,只怕她也要坠入崖下。

  只一盏茶的工夫,便见凤仪岭半山腰处火把通明,明灿的火光与夜空的繁星交相辉映,略略驱散了暗淡幽冥的夜色。

  须臾,身绑麻绳的一名年轻的兵士由崖下爬上,喘着粗气说下方百来米处一巨石伸出,他借着手中微弱的风灯瞧着石上影影绰绰有一黑影。

  “是她,是连儿,她就在下面!”被人扶在一旁席地而歇的姜云霄忽而来了精神,上前扯过那人腰间的麻绳便要系于自己的腰间。

  “云娘,你怎知在崖下巨石上的便是你家公子?”齐澈心内疑惑,却又担心落于崖下的顾连城,忙上前夺过麻绳,三两下紧束于腰间。

  “是它,无论连儿是生是死,只要有了它,我就能找到她。”姜云霄发丝散乱、语意凄清,令齐澈不忍视之,他也不再多问,呵令众将士握好绳头在崖边等后便要飞身下崖,谁知身后伸来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袍角。

  “带上这个,这机关已开,若是找到了她便用此与我联络。”姜云霄递过一只小小的木制蟋蟀,无神的眼眸里透着一丝希冀。

  齐澈接过那东西瞧了瞧,觉着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将那蟋蟀虫儿揣在了怀里,接过近侍递过来的风灯便沿着峭壁缓缓而下。大约向下攀爬百来米,他低头一瞧,果见下方有一突出的岩石,他忙扯了扯绳索,伸腿用力蹬岩璧,轻巧地落于那块岩石上。

  带兵多年的他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敏感,他才刚落地,便觉鼻尖掠过一丝血腥之气,不禁让他心头一凛。他将手中风灯往那石上的暗影一照,果见一人伏于岩边,散乱的长发遮住了那人的脸面,但他仍从那人的衣着辨出了身份。

  “连城!”他忙将风灯放于身侧,抬手扶起那人,小心轻柔地拨那散乱的乌发,终于看清了那张带着血污的脸。

  他急急唤了连城两声,但见他没有任何回应,用颤抖不止的手伸向他的鼻下,尚能觉察到一丝气息。他稍稍松了口气,伸手由颈间扯下一只袖珍白玉葫芦,将随身所带的保命丹药塞于连城的口中。而后,他抱紧了顾连城,由怀中掏出那木制的蟋蟀联络了姜云霄,待到崖壁上一干人准备妥当后,他扔下风灯,紧了紧缠于腰间的绳索,打横抱起了顾连城由众人拉着缓缓升上了崖壁。

  将顾连城带回天朝大营时,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楚云早已听了先行兵士来报,召集了一干军医在营中候命。齐澈径直将顾连城抱到了主帐,焦急地命那群军医轮番诊治。

  那一干军医轮番诊脉,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才有人定下心来开方下药。这期间,姜云霄一直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她是怕就此失去了顾连城,也是怕众人发觉了她的身份。但凡是换衣上药皆是她遣退了众位大夫亲力亲为。

  自打回营后,齐澈便一直眉头深锁、心事重重,不断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他一来是担心这位连城公子的伤情,二来是昨晚发现了一些惊人的秘密。当时他紧紧抱着顾连城攀上山崖时,除了顾连城身上的那股血腥之气,他还嗅到了那抹熟悉的幽香,与当年古莲儿身上所散发的冷香如出一辙。后来将这位连城公子抱入帐内放于牙床之上时,他刻意为顾连城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赫然发现顾连城凝白如玉的颈间并无男子突出的喉结,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众人仰慕称奇的连城公子竟然是如假包换的女儿家。

  “王爷,你一宿未睡,也该回帐中歇歇了。方才军医已说那连城公子无性命之忧,只要好生将养,不日便可恢复。”楚云见齐澈一人在大营南侧的小道上徘徊,忍不住上前说道。

  齐澈抬眼看了看他,见他面带疲惫之色,眼下还有两抹青灰,想来他也是一夜未眠。思及与漳王战事,他随口问道:“现不知那秦仲可有回到漳国边境大营,想来他自以为了结了同门手足,如今无人再可与之抗衡,只怕很是得意吧?”

  “方才前方探子来报,那秦仲至今尚未返回边境营,而且副帅汪延在凤仪岭也丢了性命,如今漳营没了主心骨,那些弃了聂城退守边境大营的兵将无人敢轻举妄动。”楚云昨日破了漳营,夺回了聂城之后便一直小心谨慎地监视着退往边境的漳军的一举一动。

  “想那汪延可是随漳国先王出生入死的老将,如今横尸凤仪岭倒是有些蹊跷。秦仲的武艺本就不差,若是想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顾连城,也用不着请他出手,况且早有传言他们二人一向交恶,若不是现今漳王想以他牵制秦仲,也不会派他随军出征。”齐澈垂首而思,想了半天,也未能理清个头绪来。

  “王爷,此事我已派人前去查探,现下我瞧你面色有些不好,还是赶紧回帐中歇了吧!”楚云见他面色隐隐泛白,一双眼睛血丝遍布,又忍不住劝道。

  对于楚云这番关切之言,齐澈并不理会,而是由怀中掏出昨晚姜云霄给他的那只木蟋蟀问道:“你可曾见过这东西,昨天云娘给我时,只觉得眼熟,一时却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

  楚云接过一瞧,不由得惊讶地问道:“这……这东西王爷是打哪儿得来的?”

  “是昨晚云娘交给我以作联络之用,这东西确是奇了,当时我与云娘相隔甚远,却能通过这东西听到彼此的声音,想那千机门可真不是浪得虚名!”

  楚云捏着这东西,此刻心境无比复杂,时隔一年,他再见着这东西,一时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他略显迟疑地说道:“王爷,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澈鲜见他这般犹豫不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是什么事?但说无妨!”

  楚云支吾了片刻才道:“当年我也曾见过古莲儿用过这东西,后来我私下盘问过她,她说是从汤城一个跛脚乞丐手上得来的。”

  齐澈闻言,双眸瞬间一凝,却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凝神想了想,他总得有些蹊跷,为何这些事情都能跟那古莲儿扯上关系?明明他心里有几分了然,但这事未曾证实,他心中并不敢太过笃定。而今机会便在眼前,他或许不应再担心打草惊蛇了。

  得知顾连城的伤并无性命之忧,姜云霄便央人将她由主帐移至自己的帐内以便悉心照料。昨晚得知她掉落山崖,顿时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就算是丢了自己的性命,她也不能让顾连城有任何差池。想起昨日她奔入营求援,若是齐澈稍加犹豫,只怕她忍不住要向他道明顾连城的身份了,如今想起这事,她还有些后怕。现在时机未到,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顾连城的身份。

  她坐于床边,一动不动地观察着顾连城的动静,却见她一直沉睡不醒。今晨军中大夫明明说她受的皆是外伤,而且脑部未曾受过撞击,想来不久便能醒来,而今她已昏睡了三个多时辰竟无一丝醒来的迹象,这难免让她坐立不安。

  正值担忧之际,她听见门帘轻动,转头一瞧,竟是齐澈端着一个药碗缓缓而入。

  “公子怎么样了?”齐澈走到床前,扫了一眼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的顾连城,不由得蹙眉而问。

  “自打救回来就一直昏睡不醒,从昨日坠崖推算起来,想来已经昏迷了七八个时辰了,若再是不醒,那可如何是好?”姜云霄接过齐澈手中热气腾腾的药碗,语意哽咽地答道。

  齐澈见她哭丧着个脸,心内也是担忧,伸手往顾连城鼻下一探,但觉呼吸平稳,便稍稍地放宽了心:“待会儿再让军医过来瞧瞧,这药待公子醒后再热一热。”

  姜云霄将药碗放于床前的矮几上,抬首望着齐澈,较之方才的慌乱显得平静许多:“不知军中可曾打探到了秦仲的消息了?”

  提及秦仲,她那双蒙了雾气的美眸中浮现一丝狠戾,她未曾想那秦仲竟能对连城下此毒手,若是连城真有个什么好歹,她会让他生不如死!

  齐澈平静地扫了她一眼,这才略带神秘地说道:“关于秦仲的事情,我想我们换个地方说比较好。这期间我会让人前来照料公子,就劳烦云娘随我到主帐中走一趟。”

  一心想要得知秦仲消息的姜云霄倒不曾疑心,起身为顾连城掖了掖被角,这才整了整衣袍跟随齐澈出了营帐。

  姜云霄随着齐澈入了主帐,见他遣退了帐中近侍,心内不禁有些好奇,既然他遣散了众人,想必是要问一些有关千机门的机密事情。

  齐澈面上倒是一派平静,径自走到上首坐了这才抬眼望着她,幽深的眼眸透着令人难以觉察的冷意:“早先听闻千机门派擅机甲、机巧之术,如今有一事本王很是好奇,云娘原先口口声声称不知你家公子下落,然而后来到了凤仪岭却一口咬定公子坠入崖下,我想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姜云霄听闻,面带愤然地答道:“难道是王爷认为奴家与秦仲里应外合加害我家公子吗?”

  齐澈闻言,不由得挑唇而冷笑:“如若不然,那么云娘又是如何得知公子的下落呢?”

  姜云霄见他怀疑,便也不再遮掩,而是揽袖伸出手臂,指着小臂上一处杏仁大小的刺青说道:“我之所以能寻到公子的下落,全是靠这‘子母蛊’。这虽是西南的一种蛊毒,却对人无害,公子体内的是‘子蛊’,而我体内的便是‘母蛊’,数里之内,这母蛊能够感应到人体内的子蛊。”

  齐澈定定地望着她小臂上的那团刺青,眸中掠过一丝精光:“难道说只有体内带着母蛊的人才能有所感应,而带着子蛊的人却丝毫感应不到带着母蛊之人?”

  “正是如此,我家公子自小心性极高,若是被师父长辈们痛骂几句便时常躲得不见人影,这一躲少不得要十天半个月,每次都要兴师动众四处寻找,无奈之下,我便用了这蛊毒之法。”回忆起连城小时候那些调皮捣蛋的经历,姜云霄忍不住蹙眉苦笑。

  齐澈见她说话时眉宇间真情流露,便也不再质疑,而是柔缓地说道:“早就听闻公子说自己是由云娘拉扯大,你们之间的关系简直如同母女一般。”

  他这话虽然是柔和,可却将“母女”二字咬得极重,说完定定望着面色发白的姜云霄,俊逸的面庞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姜云霄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惊诧与恐慌,她迎向他深邃幽深的眼眸,很是平静地答道:“确实与王爷所说,我与公子的关系如同母子。”

  “云娘,你不必再隐瞒了,就连秦仲都老实交代了,您如今还要嘴硬吗?”齐澈唇边的笑容渐深,望向她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冷锐。

  “秦仲?他如今人在哪里?”姜云霄一听“秦仲”二字,顿时由椅上弹起,显得情绪激动,几乎不能自持。

  “他如今被关于牢笼押往京城的路上,如果云娘有些话不方便讲,本王可以亲自到京城大牢去问问他。还有,如今漳王损了两名肱骨之臣,这笔账想必会算在你家公子的头上,漳王私下豢养的那些杀手,云娘你不也曾见识过他们的厉害?”齐澈见她惊惶不安,话意越发缓慢轻柔。

  姜云霄见他虽是面带笑容,眸中的冷意却是越发冰寒,再是蠢笨的人也能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俗话说得好,鸟尽弓藏,而今秦仲业已被押,天朝没了威胁,只怕是要杀驴卸磨了。她倒是不怕死,只是担心顾连城的安危,她身怀绝艺,必将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王爷开了口,奴家岂有不答之理。您今日想知道些什么,云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思忖片刻,她掩去了面上的惊慌,重新坐回了椅上,一派坦荡。

  “好,那本王问你,你家公子顾连城可是女儿身?她与古莲儿又是什么关系?”

  姜云霄也不知那秦仲到底泄露了多少,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回王爷,我家公子确是女子,她与古莲儿的关系,想必秦仲已然禀明了王爷,何须奴家多嘴?”

  “秦仲说什么自然与你无关,本王只想听你亲口说来!”齐澈见她仍是支吾遮掩,心中好奇更盛,纵然他心中已有了一两个定论。

  “奴家不敢有所隐瞒,我家公子便是当初嫁入王府后又被王爷抛弃的古莲儿本人!”姜云霄见他咄咄逼人,便索性梗着脖子说出了真相,她早已好奇这齐澈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表情了。

  她这番话宛若春雷初绽,虽说齐澈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此言,仍是震惊不已。他原本只是猜测,这顾连城有可能就是古莲儿本人,而今猜测得到了证实,令他悔恨交加。若是他早些确认她的身份,也不会让她前去涉险;若不是一心为了战事,他或许会察觉前去赴约的并非人偶;若不是担心拆穿身份后她会起抗拒之心,如今的她也不会受如此重伤。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无能,是他没能能保护好她,是他的犹豫差点让他再去失去她!

  姜云霄说出了真相后,倒觉得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大石落了下来,她微眯双眸,静静地望着佯装镇定的齐澈,心里头有说不出的畅快。纵然是时机不对,但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想不交代也不行了。

  她瞧见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紧地掐住黄花梨木的椅把,虽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可他脸侧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却真实地反映了他内心的激越与惊慌。

  “既然真相已明,那么战事结束后,本王便要带她回府,只是此事暂且不要跟她提起。若是日后她有所察觉,那么本王定然唯你是问!”齐澈心知机会难得,他迫切地想挽回顾连城,便刻意地冷着一张脸告诫姜云霄。

  姜云霄听后发出一阵骇人的冷笑,她心有不甘,直直地望向齐澈那一双冷锐深邃的乌眸:“当年可是王爷你抛弃了我家连儿,如今却又说要带她回府,想必是你太过一相情愿了吧?”

  “当年的事,确是本王有错再先,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偿还,就算是本王一相情愿,我都不会再让她离开!”齐澈面色凝重地说完,再未看姜云霄一眼便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