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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今日桃花只今朝(2)


  望城的初夏带着寒春的凉意,偶然一阵冷风袭来,吹得营中火把忽明忽灭,远远望去,就好似幽冥鬼火一般。齐澈遣了近侍引开了姜云霄,独自一人悄然到了顾连城所在的帐中。粗略一算,她已然昏睡了一天一夜,午后军医们也都轮番瞧过,皆说并无大碍。他心内担忧总是难免,毕竟她是他苦寻许久的古莲儿。

  朴素简陋的帐中灯烛高悬,边角的木制小床被粗制的素白纱帐层叠笼罩,齐澈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走到床边。隔着素纱帐缦,他凝视着帐中昏睡的人良久,这才鼓起勇气挑开了帐帘。

  那张眼角带着淤青的睡颜瞧上去并不安稳,一双秀眉微蹙,额头与鼻尖上凝着细密的汗珠。他细细打量着这陌生而熟悉的面容,完全无法把倨傲狂狷的连城公子与俏皮憨直的古莲儿联系起来。他知道她有高超的易容之术,就连声音也可随意改变,可是有一些东西,总会无意间被人忽略。

  他修长微凉的指尖触上她凝白柔滑的颈间,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地解开她中衣的小扣,轻巧地扯开衣襟,掠过她细致分明的锁骨,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她肩头的那枚青灰刺青上。暗色繁复的花纹瞧不出什么规律,远看就好似古篆,与姜云霄小臂上的青灰墨纹如出一辙,与当初古莲儿肩头的墨印无异。

  他倏地抽回手,转过头不敢再看,心头的痛意倏然加剧,只觉得连呼吸都苦难。

  “看王爷这副好似见鬼的表情,应该是已经确认了我家连儿的真实身份了吧!”姜云霄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帐中的寂静,只见她端着盆热水立于门边,面色铁青地望着怔忡而立的齐澈说道,“这丫头也真傻,当初对王爷一片痴心,谁知却换来被人始乱终弃的下场!”

  姜云霄的突然出现让齐澈极为尴尬,他忙放下帐缦走到门边,沉声说道:“当年全是我的不是,从今往后,我会好好补偿她的。”

  这话不自觉地说出了口,却让他觉得补偿之事并不简单。若说补偿,他真不知该如何补偿。若是她想,凭她绝妙的才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皆是手到擒来,哪里用得着他费心?

  “补偿?王爷说得倒是轻巧,想来我家连儿未必稀罕!王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姜云霄冷然一笑,很是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端起面盆往床边走去。

  齐澈无话可说,缓缓地踱到门边,挑开帐帘的刹那,他忽然听见床边传来一阵沙哑微弱的轻唤。

  姜云霄正坐于床边拿着热手巾为顾连城擦拭额上冷汗,忽然觉手中一滞,低头一瞧,竟是顾连城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袍袖。

  “秦仲,我不要你死!”

  齐澈正要掀帘而出,听到这突兀的一句,忙止住了脚步。这嘶哑的一句,令他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醋意,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提到的竟是秦仲!

  听见她微弱沙哑的声音,姜云霄又惊又喜,忙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唤道:“连儿,你醒了?你醒了吗?”

  随着几声不安的呢喃之后,帐内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姜云霄望着仍旧闭眸昏睡的顾连城,顿时心内酸涩难忍。如今顾连城的身份被齐澈知晓,不知她醒来会作何反应,只怕是要闹着回北漠去,想必那齐澈也未必会放行吧?到时候又免不了要闹上一番,真不知这残局要如何收拾!

  姜云霄转身见齐澈仍杵在门前,撂下手中巾帕没好气地打发道:“时候不早了,王爷也该回去歇着了,想来军中尚有许多事务要等您处理呢,更何况,您就不着急回去看看郑锦瑟与您那未出世的孩儿吗?”

  “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晓!”齐澈闻言,顿时面色一白,冷声叮嘱了她一句便转身而回。

  翌日午后,漳国那边已派人送了降书,并自愿割让城池五座,以表其诚心。漳王梁赭向来如此,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从不会与别国硬碰硬。他早已料到,这丰厚的条件就算是那么敬王不允,可远在京城的皇帝定然会答应。他早点摸清了天朝皇帝仁慈软弱的个性,更何况,他已打听到如今天朝的皇宫之中正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

  齐澈接了降书,与楚云商量一番便命人发了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这定夺的大事,自然要交由皇帝来办,又有谁敢越俎代庖?

  望着面前堆着一撂撂大小文书,齐澈无奈地抚额而叹,这聂城、望城大小军务皆要由他指挥打理,肩上的担子可真是不小。而素来勤快的楚云今日也不知为何显得心神不宁,处理完降书的事情后索性称病回了营帐。早先听了军医来报,说是连城公子已然转醒,当时他正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抽不开身前去探看,现下并无紧急军务,他便忍不住想要去瞧瞧。

  连夜处理完繁杂军务后,齐澈虽觉疲惫不堪,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惦念与思恋,便匆匆地出了主帐前去探看尚在病中的顾连城。

  当齐澈踏入连城所在营帐时,正见帐内地面一片狼藉,瓷碗的碎片混和着雪白米粥,以及滚落在地描金朱色食盒。未及他开口相问,便见一只青瓷汤碗带着褐色的药汁扑面袭来,他将脑袋一偏,只见身后一声脆响,那碗便摔了个粉碎。

  这时正不知所措的姜云霄见了齐澈前来,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忙上前施礼问安。

  齐澈悄然瞥了眼正抓着东西乱摔一气的顾连城,低声问道:“这又是何故?”

  姜云霄机敏地躲过飞来的一只汤匙,很是不解地答道:“奴家也不知何故,公子自醒来便叫嚷搜山救人。”

  “救人?她要救谁?”齐澈想起她醒时提及秦仲,顿觉心头醋意上涌,阴沉着脸冷声问道。

  “秦仲!事不宜迟,还请王爷快快带人到崖下救他。”未及姜云霄答话,顾连城掀了薄毯、打着赤脚踉踉跄跄地走向齐澈。

  齐澈见她脚步不稳,也顾不得多想,忙上前扶住了她:“公子有话慢慢说,秦仲乃是漳国右相,与我天朝为敌,更害得你落下山崖差点性命不保,本王为何要去救他?”

  此时的顾连城几乎失去了理智,只是紧紧地拽过齐澈的衣襟,嗓音嘶哑地喊道:“废话少说,我要你先去救人,他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

  齐澈虽是醋意难当,但见她发丝散乱,双眸发红,觉得有些蹊跷,忙宣军医来瞧。

  “是该请军医一起前去,还是你想得周到,他如今危在旦夕,若再不加以救治,只怕是性命堪忧了。”顾连城听齐澈提及军医,顿时眼前一亮,忙松开他的衣襟便要出营。

  “你伤还未好,不宜出营,且先在帐中歇着,待我部下寻到了人自会带入营中与你相见。”齐澈见她神情恍惚,心中忽而涌上一股冷意,自她醒来便一直叨念着秦仲,可见她表面虽与秦仲为敌,私底下感情应是不错。思及当年秦仲曾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子,想来此事非虚。思及此,他只觉心头钝痛,他虽气她惦念秦仲,却见她如此狼狈痛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他安顿好了顾连城,姜云霄也领着军医到此,齐澈挑了位医技娴熟的留下,其余人等皆打发了出去。趁着军医为连城诊脉的时候,他悄悄拽着姜云霄出了营帐。

  偏巧姜云霄也是心有疑惑,二人立于营帐外的一条偏僻小道,未及齐澈开口她便问道:“据王爷所说,如今秦仲可是在押往京城的路上,可为何连儿说他也坠入了崖下?”

  齐澈只是笑了笑,幽黑的眼眸却带着冷诮:“云娘不也说顾连城与秦仲一向交恶,为何她如今不顾自己的伤势而要去救秦仲呢?”

  姜云霄本就不愿让连城与秦仲相见,而今细细一想,心头涌上一股凉意,脑中思绪烦乱。

  “我去问问连儿!”她定定想了一会儿,不由得面色一凛,便急急地要返回营中。

  “慢着,她现下才安定下来,你还是不要回去扰她清静。”齐澈忙伸手阻拦,说道,“我方才想了想,她虽然才刚转醒,情绪又如此激动,想必是在凤仪岭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要劳烦你带着了队精兵前去搜山,说不定真会有什么发现!”

  “王爷军中良将甚多,为何偏偏让我去?”姜云霄很不乐意,这个关头让她前去凤仪岭,定然没什么好事。

  齐澈倒是振振有词地答道:“虽然本王军中有数万精兵良将,可是与秦仲相熟的也唯有你与顾连城,如今她受伤卧床,除了你又有谁能担此重任呢?”

  姜云霄暗想她与顾连城如今就像寄人篱下,主人有命,岂能由得她不从?想她谋划多年,如今却是功亏一篑,怎不令她懊恼?无奈之下,也只能领命而去。

  姜云霄这一去到了天黑也未曾回来,齐澈唯恐她耍诈,便遣了一队精骑前去相寻。这几日折腾下来,磨光了他所有耐性。他正独自坐于帐内对着面前一撂撂文书奏报发呆,却见楚云一脸忧郁地走了进来。

  “瞧你那如丧考妣的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齐澈拿起手边茶壶倒了杯茶,手指只那么轻轻一弹,便见茶盏飞出,稳稳地落在了楚云的手中。

  楚云接过茶盏,却并不入口,重重地叹了口气才答道:“府上有人来报,说我妹妹在宫中出了事,如今重病在床,忧命堪忧!”

  齐澈向来不爱理会皇宫内院那些钩心斗角的闲事,可这楚双璧当年入宫之事,他也看在了楚云的面子上从中掺和,如今听闻那楚双璧病重,便不由得关切地问道:“你妹妹得的是什么病?想来她甚得皇上宠爱,怎么就突然得了重病?”

  “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据说是不慎小产,自那以后便一直卧床不起。”思及远在京城的妹妹,楚云心疼得无以加复,想她向来谨慎小心,怎么会无故小产?

  齐澈闻言,也无奈地摇头轻叹,他自小由那深宫长大,其中曲折他怎会不知晓?这其中定是有宫妃算计。抬手翻了翻案上奏报,他幽幽说道:“我知你如今是归心似箭,可不等皇上下令,我等皆不可轻举妄动。不过你暂可放心,以皇上的性子,应不会与漳国大动干戈,想必不日后我们便可返京。”

  “臣思来想去,绝不能让双璧一人在宫中受苦,若是王爷准许,可否先行放我回京?”急切的楚云已管不了许多,放下手中茶盏,郑重地上前抱拳屈膝一礼。

  齐澈听后,不由得长眉轻蹙,俊雅的面上掠过一丝不悦:“楚云啊楚云,我知这些年楚府唯你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你一向疼爱妹妹,为了她,你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事情。如今宫中局势不明,你贸然前去,只怕会中了别人的奸计。况且皇上一向宠爱楚双璧,怎会让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且放宽心,待皇上的传令一到,我即刻让你先行回京!”

  楚云早已心急如焚,哪里听得了他劝,一时只是跪着不起,隔了半晌才听他支吾说道:“微臣如今心生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时候你还问当讲不当讲,只怕我不许你说你也得说出来!”齐澈望着他,不由得苦笑道。

  “连城公子无论是机关术、人偶术,还有易容都极为精妙,若是请他帮忙,便可无后顾之忧!”

  “连城如今重伤在身,你还是不要打搅她休养!”齐澈见楚云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不由得面色一沉,毫不犹豫地冷声拒绝。一方面担忧顾连城的伤势,一方面觉得心头不快,当年拿古莲儿交接锦瑟与楚双璧之事也是他极力促成,为了他那个妹妹,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楚云倒是不像齐澈那般担心,但见他眸光一闪,很是郑重地说道:“其实也不必那么麻烦,左右连城公子还有现成的人偶,只须稍动手脚,改下样貌便可。”

  见他说得如此轻巧,齐澈心中更为不快,只是冷冷地凝视着他说道:“还记得一年多前的古莲儿吗?若是她还活着,你觉得她最恨的会是谁?”

  楚云面色微变,想了片刻,却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及那古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