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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芙蓉何处避芳尘(2)


  言罢,他转身告辞,素白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齐澈的视野。齐澈并不着人去追,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当初这秦仲也曾伤害过顾连城,只是山崖上他舍命救过她,就此将功补过,得到了顾连城的谅解,然而他该如何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谅?

  顾连城被齐澈带入王府后不吃不喝整整一日,底下伺候的人因她脾气古怪皆不敢靠近,因此齐澈不在时,一个个也很不情愿前去伺候。她仍旧居于出征前在王府时住过的前院客房,房内所准备的装束仍是清一色的男装。她心知他准备这些的原因,如今郑锦瑟尚在月中,若是知晓府里头来了位女子,只怕是要气出毛病来。看起来这齐澈,果真是要坐享齐人之福了!

  她一改往日的火暴个性,客房内茶具瓷器完好无损,只是下人们送过来的饭食她却没怎么动。如今人偶无情被损,又被齐澈不知藏在了何处,她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样不利的境况,与当年她被迫逃出北漠时的情形很是相似。若说是能指望得上的,便是身在京中的秦仲了。一早醒来,她趁人不备,组装好随身所带的木鸟,在院中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放飞,随后便窝在了房中睡觉打发时间。

  齐澈办完事匆忙回府时,再不像往日那般一头扎进书房处理政务,而是径自往顾连城所在的前院客房奔去。

  院中惫懒的下人见状,忙打起了精神上前伺候,谁知却被他一个眼风扫过,忙缩着头退出了小院。

  踏入房门前,他转身打量了四周,但见附近并无一人,这才放心地进了房内。

  房内并无他想象的那般满地狼藉,家具摆设井井有条,偏厅桌上的食盒摆得也极为齐整。但见他长眉微挑,走到桌前掀了食盒一瞧,摆得满满当当的食碟丝毫未动,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顾连城无计可施,便铁了心要绝食到底了。

  “连城!”齐澈挑了帘子进屋,见裹了薄毯缩于床上的顾连城,忙坐于床前拍着她的后背轻唤。

  顾连城自知不理会他仍会纠缠,索性掀了毯子坐起身来,一双冷眸直直地盯着他道:“你将我带入府中所为何事?若是谢我襄助漳国战事,我便心领了,但请你高抬贵手,放我离京吧!”

  “是放你与秦仲回北漠双宿双栖?”虽见着她神色憔悴,但他仍忍不住负气质问。

  顾连城先是一愣,随即转动一双乌眸想了片刻,这才凄然地笑道:“想来昨晚那出刺客来袭的戏码,是你编排出来的。你一番折腾,可不就是为了逼秦仲现身?只是我傻,而你太过精明,所以到头来被你耍得团团转,还带累了我师兄!”

  她越说越觉得心里头委屈气愤,只是双眼如干涸的泉眼,明明酸涩难忍,竟流不出一点泪来。

  “其实也说不上带累,只要你愿意,我便可放他毫发无损地离京!”齐澈并非想气她,只是一想到秦仲,便觉得腹内郁气难舒。他想让她认清事实,想让她乖乖地留在他身边,想让她给他补偿的机会,仅此而已。

  “他能不能安然离京与我何干?”顾连城只是笑,无神的双眸掠过他的认真严肃的面庞,随口甩给他一句,“若是他死了,那我自然也活不了了!”

  齐澈的怒火与妒意彻底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引爆,他心内有些委屈,更多是不解与嫉妒。想当初秦仲曾逼得她走投无路,甚至朝不保夕,只因在落崖时舍身相救便让她就此放下怨恨与他重修于好,而他,并未曾将她逼到那般田地,为何她却一直不肯谅解?自从聂城回京的路上,他一直耐心体贴地照料,为何仍无法令她正眼相看?

  “顾连城,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凑向她耳边,语意极是复杂酸涩,“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耳边,她一时失神了,怔然望了他半晌,这才挑唇而笑:“你要我原谅什么?先前与漳国之战我已履约,如今该是你遵守承诺放我自由了吧?”

  “你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王妃,我怎能让你跟别人离开?连城,除了这个条件,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他说着便揽上她的腰际,凑近她的面庞,当双唇正要落向她额头,却见她将头一偏,不着痕迹地避过。

  顾连城听了这话只觉好笑,她抬伸推开他,捂着肚子无声地笑,末了才抬起眼皮看他:“齐澈,一年多前你有过一次选择的机会,可是你选了郑锦瑟。你如今再向我讨原谅,已经晚了!无论我是否原谅,都没了意义,因为我不再是当初那个古莲儿了,我心里没了你,你留我在府上还有何意义?”

  夏末的凉风透过半支着的窗子灌入,吹得齐澈全身发凉,如寒天腊月的刺骨冷风,瞬间将他冻得遍体透寒。虽然亲耳听到她这些绝情的话,可他心底里莫名地存着一丝希望,他抬手抚上她耳后,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她小巧的耳垂,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那现在你的心里装着的人,可是你的师兄秦仲?”

  顾连城眯起了双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朱唇微启,淡淡地吐了一个字:“是!”

  “顾连城,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他!”齐澈放下颤抖不已的手,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边那一抹碧色狠戾地说。

  顾连城丝毫不为他那句话所动,相反,她越发淡定从容。只见她披了外衫走到他面前,死死地望定他说:“在你杀了他之前,我想要见见他!”

  秦仲被齐澈郑重其事地请入府中时还在纳闷,先前见了他还剑拔弩张的齐澈怎么样待他如上宾了?穿过了正院的大理石影壁,他被人领着过了个垂花拱门,又沿着朱漆的抄手游廊走了小半天,这才到了一座引来活水的人工湖边。他定睛一瞧,但见湖边玉阶纵横交错,皆是通往湖心的一处画舫式的建筑中。

  他被人引入画舫楼上,瞧见洞开的雕花大窗外一片碧色莲叶,偶有凋零的晚荷耷拉在枝头,虽比不得盛夏时的美景,却也别有一番韵致。

  “既来之,则安之,如此美景,又有酒有菜,师兄何不小酌一场?”顾连城坐于楼上洞开的窗边,见秦仲杵在门前观景,便朗笑着招呼他在窗边坐下。

  秦仲四下环视一圈,见偌大的厅中只顾连城一人,不由得纳罕而笑:“师妹这是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如今你堂而皇之地在敬王府中宴客,可是与齐澈重修旧好了?”

  顾连城一记眼风扫过,但见他眼底笑纹更深,不由得鼓着腮帮子嗔怪道:“你倒是希望我与他重修于好?”

  “自然不是,我当然希望师妹能与我一道回北漠重整师门,日后若是能嫁我为妻,那便更是美事一桩。只是不知这敬王爷,可愿成人之美了!”秦仲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一身男装的顾连城,斜挑的眼梢透着万种风情。

  “哼,他没成人之美之心,反倒是想要你的小命,你可愿给?”顾连城边说边斟满了酒递到他面前。

  秦仲拿着酒盏的手忽而一抖,方才轻佻的面色转为了凝重:“连城,如此说来,你是要留下了?”

  “你觉得我像是会为了保全你的小命而受制于他的人吗?就算是他一刀咔嚓了你,我也要想办法回北漠去!”

  秦仲饮尽了杯中酒,佯装醉意地发问:“师妹,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原谅他了?有句俗话说得好,爱之深,责之切,对于齐澈,你可真是用情至深哪!”

  顾连城被他说得面色一热,忙偏过头把玩着手中酒杯矢口否认。她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秦仲饮下数杯,甚至惬意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之后才抬起手中筷子轻敲了他的手背道:“此次叫你来,我是想让你帮个忙,我在留在汤城的人偶机关尚在,你先去把院中机关毁掉,再把我那几个人偶带离京城,往后到了北漠这些人偶比真人还要顶用!”

  秦仲本有些微醉,听了她这番话后,顿觉醉意全无,他瞪大了那双狭长的眼眸急切地问:“连城,你果真是要留下?”

  “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要了你小命吧。若是你先出了京,到时候了没了威胁,我自会寻机会离开。这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这千机门派目前唯你我二人,我怎能看着我门派就此败落?”顾连城四下瞧了一番,见并无异状,忙凑近轻语。她心里明白,那日齐澈所言并非气话,况且他麾下兵将良多,若真想要了秦仲的小命,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不能让你一人留在这里,除非你对他情谊尚在!”秦仲忽而抓住了她的手,脉脉体温随着手心传至她的四肢百骸,令她觉得心安。

  “不会了,我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傻了!”顾连城反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几乎央求,“师兄,回北漠吧,千机门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了,还有那人偶秘术,我今日也一起交由你。我们千机门千年的心血皆在于此,你可要好生保管!”她说完,便挣开了他的手,由袍袖中取出那本誊抄得工整的书册交由他手中。

  秦仲熟知她的脾气秉性,心知再劝无益,只得默默地将那书册收好。眼前的佳肴陈酿再好,到了口中也味同嚼蜡,他索性放下酒盏,双眸死死地盯着桌面,沉吟良久才道:“师妹,方才我说的那番话你再好好想想,这辈子,你是真的不打算原谅他了吗?若是你心甘情愿留在这里,我不会再多加纠缠。若是你有半点不情愿,就算是死,我也要带你回北漠!”

  “师兄,还记得坠入崖下时你说过的那句话吗?那时你说你要我活着,而今我想对你说,我要你活着!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我想待我回北漠时,能看见千机门恢复生机,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连城,我只希望你幸福!”秦仲站起身,绕到她面前,俯身将她搂入怀中。他的唇贴在她的额头,带着微凉的酒意,却灼得她心痛。如今,她已然不记得幸福的感受,自打齐澈将她抛弃,她再也不知幸福为何物。当年她那一腔赤诚的爱恋被他毫不留情地丢入泥沼,而今她再也不相信谁能给她幸福,谁能成为她的依靠!

  当秦仲安然无恙地出府之后,齐澈再也按捺不住,心急火燎地奔向湖中画舫而来。这兴许是顾连城第一次向他妥协,为一个她心底装着的人——秦仲。他虽是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唯一值得心安的是,她总算是留在了府中。

  当他赶到画舫二楼厅中时,顾连城正倚坐在洞开的窗边,手中抱着酒壶,已然是醉意浓厚。她见了他来,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嬉笑着招呼道:“王爷……来得真巧!既然来了,不如陪我……喝上几杯!”

  “你醉了!”齐澈见状,忙上前去夺她手中酒壶,二人拉扯间,竟将那酒壶打翻在地。随着一声脆响,上好的官窑酒壶被打了个粉碎。

  顾连城本就醉得双颊酡红,因这碎了的酒壶而恼得面色通红,她伸手揪住齐澈袍衫的前襟连声斥责:“若不是你,这酒也不会洒,这壶也不会碎!我要你赔,我要你赔!”

  齐澈见她这副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由她拽着衣衫笑道:“好好,我赔,你要什么我都给!”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直愣愣地瞧着他,忽而扑哧一笑,抬起纤纤食指在他的胸膛划了两下道:“我要你的心,你可愿给?”

  “只要你想要,我便给!”他抱着她的身子,握上她的手,缓缓地送到他的胸膛。

  “那好,我现在就要把它挖出来!”她朝他傻傻一笑,一头扎进他的怀抱,扯开他纱绸制成的常服张口便咬向他的胸膛。

  一股痛意自胸口袭来,倒让齐澈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他紧紧地搂着她,任由她在胸前咬出一道月牙儿似的血痕。

  忽而,她竟松了口,窝在他怀中嘤嘤啜泣,他心中一痛,俯头吻向她的耳边:“连儿,当年是我不对,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承了,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

  她仍是没止住哭泣,将头埋在他怀中,哭得更为凄惨:“师兄……我疼……我疼……”

  听到她这一声唤,齐澈的身子不由得一僵,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缓了半晌,他才在她耳边急切地问:“疼……你哪儿疼?”

  顾连城抬手狠狠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前,有气无力地答道:“这儿疼!这儿疼!”

  因着酒意上涌,她人已渐渐昏睡,眼角的泪却仍旧是流个不停。齐澈抱着她,只觉浑身越发冰冷,心头却突突地疼得厉害,这疼渐渐地蔓延至全身,疼得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郑锦瑟尚有数日才可出月子,近日来,因齐澈口称政务繁忙,到她殿内去的次数较之往常少了许多。她原本就因郑锦绣失算而心伤,这下她没了孩子,这几日又少了齐澈的关怀呵护,只觉心中更为恐慌。当日因她与那三名稳婆合计后假称胎死腹中,齐澈迁怒于殿中伺候的下人,称他们伺候不周,将殿中人手撤换干净,如今她身边伺候着的,唯有随嫁的丫鬟晴晚。

  晴晚是个机灵的丫头,听着主子的吩咐后便悄悄溜到前院伺候的丫鬟小厮那儿打听。对于府上新近搬来的连城公子她也略有耳闻,先前他给郑锦瑟医病的时候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她倒是不曾像她主子那般讨厌那位俊俏的公子,相反,对于他俊逸出尘的容貌,她竟有几分心动。

  前院的几位小丫头八卦得很,闲暇时就凑在一块儿闲磕牙,说什么王爷看中了那位姿容堪比女子的连城公子,竟生出了纳为男宠之意。晴晚在旁听得一颗心突突直跳,想这齐澈堂堂天朝王爷,应不至于会做出纳男宠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吧?可还没等她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便听一小丫头说其实王爷早在碧衣巷为这连城公子置了处宅子,因前些日子宅子遭了刺客,这才将那位公子接入府中小住。几个小丫头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直将晴晚听得深信不疑。

  当晴晚这个消息告知郑锦瑟的时候,她先是一愣,随后毫不客气地赏了晴晚一个耳光。

  跟在郑锦瑟身边多年的晴晚很少见她动怒,如今生生挨了她这一巴掌,忙吓得跪地叩头不止。

  郑锦瑟讶异于为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她身边亲近的人,她紧盯着略微发麻的手,心头忽而涌上异样的感觉。也许,她骨子里并不像胞姐郑锦绣说的那样懦弱,她也有与她一样争强好胜的心。往日身在漳国,她并不爱那位粗鲁跋扈的漳王,因此她不争不抢,默然忍受;而今,是有人要抢走属于她的人,因此才会激发出她的嫉妒愤恨!

  “好了,好了,快起身吧!”她撑起身子,换了副温和笑容,抬手扶起惊慌失措的晴晚吩咐道,“明日你替我送封信到宫中,注意,凡事都要小心些,免得被人捏住了什么把柄!”

  晴晚唯唯诺诺地应了,见她并无其他吩咐便急急告退,今日本不是她当值,而她过来只是向她的主子汇报情况而已。

  郑锦瑟遣退了殿中伺候后的下人后倚床而坐,锦被下的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千算万算,竟没料到齐澈竟然被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若是先前没见过那位那位性子桀骜古怪的连城公子,她绝不会相信晴晚所说的话。可是当初,她亲眼瞧见了那位生得比女子还要清秀明艳的连城公子,在那样的绝世容姿面前,就连身为京城双姝的她也要黯然失色。那位公子,生得一副令女人嫉妒艳羡之貌,令男人神魂颠倒之姿。

  面对这样一个才貌俱佳的情敌,她该如何是好?也许,久居深宫的郑锦绣会有更好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