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澈向来对于后宫的杂事提不起兴趣,平日郑锦瑟也很少关心这些事情,今日见她愤愤不平地说着,心内倒觉得有趣,他倒是想知道,现今与往日的郑锦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佯装兴致盎然地听完她的嗔怨,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问道:“往日见你从来不提宫中那些事情,怎么今日偏说起来了?我瞧你这样子,倒像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呢!”
郑锦瑟见他饶有兴趣地望向自己,便做出一副忧虑愤慨的模样说道:“皇后娘娘温柔贤淑,一向待那楚昭容亲如姐妹。倒是那位昭容娘娘恃宠而骄,渐渐地不把众妃放在眼中,最后害得皇后失宠,自罚闭门思过,如今已有两月未见她出来主持后宫事务了。”
对于后宫这些事情,齐澈一直心知肚明,再是纯真良善的人入了宫后,也会被熏染得面善心黑,不管楚双璧如何,西宫的那位贵妃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听锦瑟说了这些,他心中自是雪亮一片。今晨郑锦绣到访,想必是点拨了不少,只是不知她这位胞妹稍有些急功近利了。
“天色不早了,你身子尚虚,用了药后早些睡下吧!”齐澈边说边扶她躺好,随后假称有事便匆忙离去。
郑锦瑟说了半天,见他一直是面色柔和,便也稍稍放了心,若是他真听楚云说了些什么,只怕不会如此平静。她深知他极宠爱她,但她也知假孕的严重后果,就算他待她再是情深,也绝不会允许她犯下这等大错。
翌日,天边熹微晨光初现,尚在梦中的齐澈忽听见窗边传来“咚咚”的声音,他一个激灵由床上坐起,眯眼瞧见一只灰褐色的木鸟正立在窗台轻啄着窗棂。夏末的凉风携着院中花草的清香透着半开的窗子而入,令他顿觉神清气爽。
这日下了朝后,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乘了府上小轿朝碧衣巷行去。他负手踏入院内,正见顾连城着了件素色袍衫,坐于院中那棵合欢树下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扫了一眼院中伺候的下人,抬手一挥,便见他们知趣地悉数退了下去。
多日未见,他觉得顾连城面色红润了许多,闭目小憩的模样显得柔和安宁,与平日乖张狂狷的她简直判若两人。他悄悄地走近,瞧见那散落一地的话本,不由得皱眉苦笑,倒是这喜爱世俗八卦的性子从未改过。
“哟,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升起了?敬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浅睡的顾连城撑开眼皮,见他一身锦袍金绦,便知是下朝后直接赶了过来。
见她又恢复了刺猬一般的性格,齐澈有些无奈,每次她见了他,总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叫人又爱又恨。
“自然是过来瞧瞧公子的手伤如何了,昨日皇上召见公子后又将我召入宫中数落一通,说我部下护卫怠慢惫懒,这才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他笑得无奈,面上带了几分委屈,说话间竟不知不觉欺近她身旁,俯头直视着她。
顾连城只觉面前一暗,便见他那张带着邪魅笑容的俊颜出现在自己上方,映着合欢树的浓碧枝叶,竟让她瞧得有些呆痴。须臾,她终于缓过神来,扯了嘴角露出一抹假笑:“看来是王爷因我受了委屈,现今是找我算账来了。”
“这倒不是,本王哪有这么小气,纯粹是路过前来探望公子的伤情!”
顾连城着实无法忍受他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话,索性起身很是慵懒地靠在了树干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听闻府中王妃失子心伤,您现在最该关心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这些不过是家事,然而公子乃是国之栋梁,被刺客所伤应属国事,这家事自然比不上国事重要!”齐澈站了半天,好似是觉着累了,以手撑着树干,恰巧将顾连城圈于怀中。
顾连城原想无视他这无礼的举动,怎奈他越发贴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她歪着头定定地瞧着他,嘴角微挑,笑吟吟地说道:“呀,想那话本上说得没错,这世上果真有特殊癖好的人呢!”
“公子生得比女子还要美,自然会令人想入非非,昨儿个皇上还夸赞你许久,想来他对公子你很是中意!”齐澈贴近她的面庞,注视着她面上的细微表情,一双薄唇蓦地覆上她的,只是暧昧地轻轻触碰,很快便偏转过头望向别处。
顾连城顿觉心跳更快,就连双颊也热得发烫,她伸手拼命一推,令猝不及防的齐澈后退几步。她见他唇边挂着玩味的笑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身向屋内走去。
齐澈刚要去追,却见前方地上躺着一个已拆了封的信函,他趁顾连城未曾发觉,忙上前捡了起来。他瞧见院中四周无人,索性取出那信一瞧,竟见落款处乃是一块腰牌太小的印章。他细细端详着那印章的图案,面色由晴转阴,他真是没料到郑锦绣的动作如此迅捷,顾连城昨日刚入宫面圣,今日便得到了她的密函。
他手中捏着那封信函,光明正大地进了屋,挑了湘竹帘子往内室一瞧,见顾连城正立于书桌前翻找着东西。
“公子要找的可是这个?”齐澈朝她扬了扬手中信函,唇边的笑容越发深邃,“看来公子真是炙手可热啊,竟有贵人为公子做媒,而且所荐之人还都是名门闺秀,近来公子可真是艳福不浅!”
“看来王爷是嫉妒在下了?”顾连城目光紧盯着他手中的那封信,怒极反笑,“若是如此,王爷也可以娶妃纳妾,您若是瞧上了哪家小姐却拉不下脸面,尽可找贵妃娘娘让她给你说合说合。”
齐澈赞许了点了点头,将那信函交到了她的手中:“公子的建议倒是不错,本王一定会好好考虑。可惜本王看中之人却不在京城,而是远在姜国,早先派了使臣前去求亲,想必不日后便可回京复命了!”
顾连城闻言,心内又惊又痛,她只知齐澈对郑锦瑟一往情深,却未料他竟又移情别恋,看上了姜国的公主。既然打定了要离开,她再是郁结心痛也无济于事,只能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原来王爷是要与他国和亲呀,过几日在下要离开京城,想是等不及讨杯喜酒吃了,真真是令人遗憾!”
齐澈那日听闻皇上说她要离京,当时他又惊又气,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没奔上门找她理论。如今亲耳听见她要离开,心内越发酸涩难忍,想她倒是洒脱无情,两年前自打从聂城离开便杳无踪迹,后又女扮男装将他耍得团团转,而今轻描淡写地说要离开,怎让他能坦然待之?
“公子打算何时离京?”他面色阴沉,冷声问道。
“十日之后,皇上会派兵护我出京,因我这吸引刺客的身份,在下便不去府上道别了。”顾连城瞥了他一眼,偏过头望向窗外。到了说离别的时候,她心中竟有几分不舍,真是天大的讽刺!
“公子可真是这世间难寻的淡泊名利之人,难怪皇上一直对你赞不绝口,甚至肯动用禁军护你出城。不知公子有没有想过,出了京城之后,公子便是只身一人了,到时候没了护卫,不幸遇上刺客那可如何是好?”齐澈未料想她这么快便要离开,想她向来心思缜密,必然为自己找好了后路。他只是不明白,如今姜云霄不在她身边,除了人偶无情,还会有谁出手帮她?
“这些小事,本公子自有安排,就不劳王爷费心了。”顾连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至于出京以后的事情,她尚未打算,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总比一直困在这宅子里强。
齐澈虽说早已有了打算,只是她十日后便要离京,他暗自算了算,显然跟他的计划有些出入,兀自想了一想,便匆忙告辞而去。
他一只脚才刚踏出小院,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正巧撞入那守门的侍卫躲闪的眼神。他心内觉得蹊跷,忙转身低声盘问了几句。
他不问倒罢,这一问顿让他后背起了一层凉意。这守卫竟说那楚云连日来了不下五次,想那楚云到底是为何事竟如此频繁往来这小院?他暗地里细细一想,心里头越发觉得不安,便急急地赶到了楚府盘问楚云。
一番急切地盘问之后,齐澈这才意识到,在他忙着府中事务的这些天里,小院里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他今日瞧见顾连城一如往常,并未有什么异样。既然那人能自如地进出小院,而且她又身无所伤,想必来人并非杀手之流。可是与“连城公子”有交情的,除了姜云霄与天香阁的那些人,这京中恐怕再无他人了吧?
齐澈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离开了楚府后,索性又折回了碧衣巷的小院。
他到院中的时候,顾连城正在厅中用膳,红木膳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皆是她爱吃的小食。她才吃得半饱,见齐澈面带焦躁之色地踏入厅中,只抬眼瞟了瞟他道:“王爷此来又有何事?”
齐澈心内疑云重重,见了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候若是贸然逼问,只怕会打草惊蛇,可若是不问,他定是寝食难安。略一思忖,他只得旁敲侧击:“听闻最近公子与楚大人来往甚是密切呀!”
他说话时,顾连城正夹着盘中的爆炒丸子往口中送,谁知手莫名一抖,那丸子便掉落桌上,骨碌碌地滚在了青砖石的地砖上。
“是又如何?敬王爷不也是时常来我这小院晃悠,说起来今儿才一上午便来了两次,难不成是我这小院风水好?”她索性放下筷子,神情倨傲地说道。
齐澈上下打量着她,心里头越发忐忑,先前她笃定地说十日后便可在禁军的护送下出城,想必这些天她私底下也曾做了什么手脚,才让她现今有十足的自信面对他。虽说他体内有了“母蛊”,无论她走到天涯海角他都能将她寻回,只是他仍是止不住地害怕,他怕再也寻不回她的心!
顾连城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由得面色发热,随手将手中筷子转动如飞。她心中也有些不安,不知十日后,这齐澈会不会让她安然离开。自打从边境回来,她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明明之前答应好战事完毕便让她离开,可他却千里迢迢将她带回京城软禁在这小院,真不知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因听闻公子要离京,所以不知该送公子什么饯别之礼,毕竟与漳国之战,公子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功臣!”齐澈唯恐她生疑,只得端了笑从容地说道。
顾连城听他如是说,心里的石头也便落了地,但见她眉梢微挑,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本公子不爱那些身外之物,只要王爷能如约履行当初的承诺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