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锦绣轻叹了口气,拿起绢帕拭干了她脸上的泪,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都这么多年了,妹妹也该学着些了,别跟宫里头那个楚双璧似的,整日里懵懂天真。想当初皇后如此偏帮她,谁知她竟无知到了那种地步,只一个小小花招便让她声泪惧下地指控皇后害她失去了孩子。这样的蠢人竟敢入宫为妃,简直是自寻死路!”
当初郑锦绣耍的那些伎俩,郑锦瑟也有所耳闻,虽然觉得这位胞姐手段有些阴狠,但她认为那不过夺人所爱的楚双璧应得的下场。若是当初她不千方百计地迷惑皇帝,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那我要如何去做?如今齐澈虽待我不错,也不曾娶妃纳妾,可这正妃之位一直空悬着。我心知他仍是惦念当年的古莲儿,我估摸着,就算这古莲儿死了,听怕他对她的那份情却一辈子都不忘!算起来我回京已近两年,即使我几次旁敲侧击劝他纳妾,他一直不曾动过这些心思。正因为他如此待我,才令我越发愧疚难当,倘若他真要纳个妾室,我这心里头或许能舒坦一些!”思及回府后这两年的情形,郑锦瑟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她虽说极担心齐澈会纳妾,可为博郑锦绣的同情,便假意提及了劝齐澈纳妾之事。
“我的好妹妹,若你真是如此豁达,那我将跟前的兰儿指给他如何?她是我跟前的人,自不会越过了你的位,又能在旁多多提点你。”郑锦绣闻言,不由得眯起了凤眸,定定地瞧着她这位看似心地善良的胞妹。
郑锦瑟只是图个心里痛快嘴上说说,却未曾想被她这位胞姐当了真,顿时变了脸色:“姐姐真有此打算?”
“瞧你一脸惊慌失措、醋意大发的模样,只怕兰儿还未进门就被你给打发了。得了,见你这副模样我也就放心了,今儿我来是有一事相告,这些天你仔细盯着齐澈,若是发现他有什么可疑之处,你便派人知会我一声。”郑锦绣心知她并非表面这般豁达,她那点小女儿心思,她这个做姐姐的岂能不懂?不过总算是有所长进,日后再好好调教一番,想必能成些气候。
“姐姐这是何意?”郑锦瑟不解其意,忍不住仰头而问。
“虽说你家王爷待你情深,但他与楚双璧的兄长友情深厚,倘若日后楚云从中作梗,让那楚双璧得了势,只怕你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据我所知,他可能知晓你假孕之事,那被劫走的婴儿或许跟他有关。若是被他得到了证据到齐澈跟前告你一状,你觉得你家王爷还会待你如此情深吗?”郑锦绣说完,便也不再逗留,留下了她宫中的一块腰牌便翩然而去。
一路上,轿子抬着郑锦绣缓缓而行,行到皇宫正门不远处,四名轿夫正要往北面拐入贞顺门,却听轿内传来一声轻喝:“前面的轿子可是今日皇上召见贵客用的?”
轿夫忙停了轿,随轿而行的小太监忙凑到轿帘处悄声答道:“回主子,听说今日皇上召见的正是来自在北漠千机门派的连城公子。”
郑锦绣睨了那小太监一眼,用长长的错金镶玉的护甲挑了轿帘瞧向不远处,但见一顶不起眼的蓝色小轿,不由得凝眉而问:“可是那位破了漳国右相机关之术的连城公子?”
“回娘娘,正是此人!”那小太监忙唯唯诺诺地答了,逮眼瞟见正走出宫门的几个身影,他眯着眼定定瞧了会儿,这才指着中间那名长身玉立的蓝衣身影说道,“娘娘您瞧,中间穿着蓝衣的便是那位闻名遐迩的连城公子。”
对于身怀绝艺、相貌出众的连城公子,郑锦绣早有耳闻,她撩起帘子探头一瞧,一眼便望见不远处着了朴素蓝衫的顾连城。只那么远远一望,她便感受到他卓尔不群的身姿气度,素袍广袖,却掩不住他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
“果真是位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她心内暗叹,又恐被人瞧见她方才的失态,忙放下轿帘语意慵懒地吩咐,“回宫吧!”
她坐于轿中,仰头靠在身后的弹墨软垫上,心中暗暗打起了算盘。早闻天下雅士风流潇洒,那位连城公子更是雅士中的翘楚,若是能将身怀绝艺的他拉拢过来,想必以后的路则更为顺畅了。
下了朝后,与顾连城寒暄之后的齐澈并未回府,他独自一人到了望仙楼喝了壶茶、听人说了会儿书。今日说书的是个老者,说得一水儿京腔,故事倒是陈旧乏味,听得他昏昏欲睡,却仍旧不肯回府。这几日来,因失了孩子一直嘤嘤哭泣的郑锦瑟让他心生烦躁。看她伤心欲绝,他只觉滑稽可笑。他自认不曾亏欠过锦瑟,一直小心地呵护,不曾让她受半丝委屈,可谁知她竟会做下此等龌龊之事。即使如此,他仍是不忍揭穿,毕竟此事都是由他而起。当年他就不该拿顾连城去做交换。
他原想去碧衣巷去瞧顾连城,但思及今日见面的情形,他心内感到莫名的不安,依着她的性子,答应去见皇帝,定是有着什么打算!他望了望窗外,估摸着宫内还未到用晚膳的时辰,便决定去宫里探一探皇帝的口风。
听闻太监来禀敬王求见的时候,皇帝正独自一人在澹泊轩赏画。自打齐澈府上的侧妃失子一事以来,齐澈近日极少上朝,更别提前来宫中拜望。
命人请了齐澈入殿后,他命人赐座奉茶,彼此寒暄了一番皇帝才提及近日王府发生的事情。
齐澈来意非此,避重就轻地答了几句,很快便切入了正题:“听闻皇上今日召见了连城公子,微臣知其生性倨傲,为人轻狂,不知可曾顶撞了皇上?”
听他提及那位风度翩翩的连城公子,皇帝眉宇间荡漾着笑意:“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位连城公子不仅身怀绝艺,而且生得俊美无双,只怕是朕这后宫上千佳丽,也无人堪比他绝丽之姿。况且他谦逊有礼,并非如传闻那般倨傲狂狷。不过以他的惊世之才,就算是狂妄些也无伤大雅!”
皇帝的夸赞不仅没令齐澈安心,反而更为焦躁,但心中暗自庆幸顾连城女扮男装,若真以女装示人,只怕早就入了皇帝的眼,成为这后宫众妃之一也未可知。
“哦,不过那位性情古城的公子私底下对臣却是百般挑剔、恣意指使,今日唯恐他任性妄为惹恼了皇上,因此所急急前来探询,谁知倒是臣多心了!”齐澈闷声而答,那抱怨的语气倒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妇人。
皇帝听闻,不由得呵呵大笑,他倒是真想瞧瞧那位俊雅潇洒的公子是如何逗弄他这位高权重的胞弟的。但见他笑罢,取了茶盏饮了一口,说道:“朕今日见到的倒是位风度翩翩、恭敬有礼的雅士,明明身怀惊世之才,却不追名逐利、不倾慕富贵荣华,真真是个淡泊超然的潇洒公子!”
齐澈听着皇帝对顾连城的夸赞,心头只觉酸意上涌。往日总见她一副桀骜不驯、乖张倨傲的模样,他可从未见到过她彬彬有礼、儒雅温驯的样子。他倒没想到这顾连城竟有这么大的能耐,明明扮作男子模样,却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只怕再让他这位皇兄见上几次,这宫中也许会出现本朝第一位男宠!
他强自压抑着心内醋意与怒气,面带淡笑地说道:“如此看来,这位古怪嚣张的公子倒很是识实务,想来他未曾在皇上面前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吧?”
“论起识实务,他确实不太识实务,朕要给他赏赐,却被他一一拒了。后来推说他的双手伤及筋脉,业已离开千机门派,一心要归隐山林,便央朕派人护送他出京。”皇帝不知齐澈是有心盘问,便一五十实一答了。
齐澈闻言,心内大惊,不由得面色一沉,眸光中泛着森寒冷意。
“想来皇上定是应下了!”齐澈瞧他一脸轻松的面色,早已猜出了答案,却故意愤愤说道,“连城公子若想安全离京,只管跟楚云说一声便可,何必大费周章地央皇上帮忙?”
“也许这正是他考虑周到之处,前不久他被人刺杀,听说所居的宅内也有半百的护卫,却仍旧被刺客伤了双手。如今他双手已废,想要安然出京,必然要更多的人护送才好。说起来他被刺客袭击,三弟你的责任可不算小啊!”皇帝这番话顿时让齐澈面露赧色,他垂首自责了几句后便匆忙告退。
齐澈出了皇宫之后,在碧衣巷附近徘徊了许久也未踏入顾连城所居的宅内。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他不愿贸然揭开她的身份,若是把话挑明,只怕她会更加抗拒自己,如此一来,反而会打乱了他的计划。想着她现今已在他的掌控之下,假以时日,想必会得到她的谅解,再慢慢重获其芳心。而今听闻她离京的打算,只怕这计划必须要加快了。
郑锦瑟自打一早被其胞姐提点之后,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哭哭啼啼,虽说身子仍是虚弱,但较之往日精神了许多。用完晚膳后,竟也能与齐澈攀谈说笑,只是那双迷人的眼眸内偶然掠过几丝哀伤,让人瞧见忍不住心疼。
“前些日子因为臣妾之事使得王爷多日未能早朝,漳国愿降之事本由你亲自过问,如今拖了这么久,也不知皇上那边是否怪罪于你?”服药后,郑锦瑟接过他递上的蜜饯含入口中,一双杏眸紧盯着他清俊的面庞。她一直想着,若是漳国纳降之事要经他过问,想必他定会离京一段时间。
“漳国纳降之事,如今皇上尚未定夺由谁过问,想必不几日便有圣旨下来,到时候且看他如何安排!”齐澈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朝她宠溺一笑。这话对于从不过问政事的她来说显然有些反常,一早听闻西宫贵妃来探,想必是没少加提点,可见楚云所说,并非虚言。
郑锦瑟悄悄打量着齐澈,见他与往常无异,便暗想那楚云应该还未向他透露些什么,正好可机趁机会让他疏远楚云。
“不知王爷听说没有,前阵子宫中的昭容娘娘不幸小产,据说是被昭阳宫宫女所害,一向温和贤娘的皇后竟被那位楚昭容攀咬害她小产,若不是姐姐率众宫妃求情,只怕要被打入冷宫了!”郑锦瑟说起这些,面上带着紧张不安,微挑的唇解显示了她的不屑与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