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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从别处即成灰(1)


  楚云回到大营时已近午夜,他左右思量,觉得拿古莲儿做交易乃是一举两得之事,便鼓足了勇气撩开了主帐的帘子。

  齐澈见楚云此时前来,料他是有要事相告,便收了手中卷宗道:“你此时前来,可是有千机门的消息了?”

  楚云面色凝重地往齐澈案前单膝一跪,说道:“微臣犯下欺君之罪,特来向王爷投案!”

  齐澈诧异地望向他问:“所为何事?先说来听听!”

  “现今王爷身边的双璧并不是我的妹妹,她名叫古莲儿,现微臣查出她竟是漳国右相秦仲的未婚妻子!”

  齐澈闻言,只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虽早知这个楚双璧是假的,但未曾料到她竟与秦仲有些瓜葛。现如今,他不知她是敌是友,心中烦乱至极。

  楚云好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便将与古莲儿相遇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与他听。后来他又怕齐澈迁怒于无辜的古莲儿,便又强调了古莲儿本是逃婚到京城,之前与秦仲并不交好。

  齐澈忆起往日与古莲儿相处的种种,觉得她天真纯良、娇憨可爱,并非奸诈阴险之徒,若她真对他有所图,想必也不会等这么久。他心头虽对她怀有疑惑,但听楚云接下来的话,原本的诧异转为了震惊。他怎么也没料到,两军对垒之际,秦仲竟出提出这般诱人的条件!

  “本王听闻你将你妹妹安置在江城别苑,而今为何她又落入秦仲手中?”

  楚云听后,面色越发难看,他无奈地扬了扬手中由江城送来的信函答道:“昨日收到江城的信函未来得及瞧,今晚与秦仲会面后才拆开来看,竟说数月前别苑遭了劫匪,想来应是狡诈的漳王先发制人的奸计!”

  齐澈暗想这漳王果然是蓄谋已久,想必此前是在天朝派了大批的细作。

  齐澈怔了怔,斜眼瞧了瞧放于桌上的锦瑟的亲笔书信,正犹豫着要不要拆封。倘若交出了古莲儿,秦仲兑现了承诺,那他又该如何向古莲儿交代?出发前对古莲儿的真挚誓言犹言在耳。

  楚云见齐澈面色凝重,低头沉思了许久都不曾言语,难免觉得忐忑不安。他以为只要有了郑锦瑟,齐澈定会毫不犹豫地交出古莲儿,可谁知他却为区区一个平凡女子而犹豫不定,这简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王爷,如今事态紧急,您若不再下决断,微臣只怕漳国会反悔。那秦仲技艺虽然精妙高超,瞧上去却是位喜怒无常的年轻公子,到时若真的改变了心意,不仅救不回郑锦瑟与我妹妹,到时候双方交战,他们所设的机关阵术以一敌百,以我们普通的兵法阵术也未必得胜。”楚云见齐澈半天无语,不由得心急如焚,救不救得回郑锦瑟倒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自己的亲妹妹沦为漳国营妓。

  比起心急如焚的楚云,齐澈尚算冷静,只见他沉吟片刻说道:“那古莲儿到底有何能耐竟让秦仲煞费心机地将她带回身边?像他这般身怀绝技的人向来清高倨傲,既然能俯首甘为漳王所用,那么他所图非小。现今比起他的未婚妻子,想必是前途更为重要吧?而今他竟主动做此交易,难道就不怕漳王发难吗?他这样的人会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做如此大的牺牲吗?”

  楚云已然被秦仲劝服,听了齐澈的话后,他忙出言反驳:“请恕臣斗胆,当初王爷为了郑锦瑟,不也是甘愿放弃一切吗?这世间至情至性之人,却也并非王爷一人。况且那古莲儿与秦仲自小结亲,难道王爷就不怕她是秦仲的线人吗?”

  他这话极不中听,齐澈听后怒极而笑,笑罢一掌拍在了花梨木的桌面上:“你倒是敢说,当初倒是谁让她代嫁入府的?楚云啊楚云,为了你的妹妹你竟敢犯下这等欺君大罪,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楚云心知他言下之意,他犯错在先,如今即使惹他生疑他也是无言以对。

  “你先下去吧,且容我再仔细想想!”齐澈一宿未眠,抬手扶了扶额,无力地朝他挥了挥命他退下。

  待楚云走后,齐澈小心翼翼地捧过郑锦瑟的书信拆了蜡封,但见内里的薛涛笺上几行清秀小楷。虽说只是寥寥数语,但见笺上泪痕斑驳,可以想象出她的艰难处境。

  方才楚云说她在漳国王宫中备受欺凌时他尚有些不信,但看到这信,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划了数刀,突突地疼得厉害。忆起往昔与郑锦瑟相处的情形,总有几分辛酸与甜蜜,她是他深爱了数年的女子,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漳国受苦?

  想那秦仲可为古莲儿做出这般牺牲,待她回到他身边也应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吧?而他若不救回郑锦瑟,难道任她在那暗无天日的漳国王宫内凄惨度日吗?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无意瞟见书案的纸镇旁一只灰褐色的蟋蟀缓缓爬动,伸手捏过一瞧,竟然是木头制成。

  傍晚,齐澈身着便服,不顾楚云相劝,命人赶了马车前往聂城。他本想着命下人前去请古莲儿前来,一番思量之后,他还是决定亲自相请,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原本待在聂城苦心钻研破解秦仲机关之术的顾连城早已通过蟋蟀听到了楚云与齐澈的对话。她虽未曾想秦仲会提出这样的交易,但也未料到齐澈竟不曾应下。想那郑锦瑟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深爱之人,而今有人拱手相让,按理说他应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是他却没有,想必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与她一般,有了一份割舍不下的情感。她心内忐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载着齐澈穿过官道往城门的小道疾驰而去。一路上,车外冷风萧萧,卷着道旁树林中的枯叶呼啸而过,夜色越发浓重,重重阴云堆积重叠,将天边的月亮遮了个严实。

  齐澈坐于车内,显得心神不宁,虽说现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一想当古莲儿那娇俏动人的笑靥,他心头竟涌上了浓浓的不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时对她有了牵挂,到底是何时对她动了心……原本他以为,这一世,他只爱郑锦瑟一人,可谁知,那个假扮楚双璧的古莲儿竟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他的内心。他并不愿拿她做交易,可是转念想到在漳国受尽冷落的心爱之人,他更是割舍不下。

  戌末时分,顾连城正歪于室内的暖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忽听门帘轻动,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瞧,便见到一身藏青便服的齐澈掀帘而入。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见他长身玉立,面带微笑地望着她,令她顿觉又惊又喜,忙扔下手中的话本,也不及披上外袍,起身飞快地扑入他的怀中。

  “现如今两军战事一触即发,你如何得空来此?”顾连城窝于他怀中,仰起脸故作好奇地问。

  齐澈怔怔地望着怀中的女子,但见她秀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娇羞,明澈的双眸微睁,现出一派单纯慵懒之态。他本打算一进门就向她将一切说个明明白白,可见着她这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只觉心内痛苦纠结。现下,他如何能开得了口?

  他抚上她垂散于脑后的青丝,贪恋地嗅着自她身上散发的阵阵甜香,隔了良久才清冷地说道:“今日过来,是有一事与你相商。”

  顾连城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由得心里一慌,她索性抬头迎向他闪躲的目光问道:“在这要紧关头,不知王爷匆忙赶来是有何要事要与我一名弱质女子相商?”

  她眼神灼灼,坦诚炽烈地盯着齐澈。而对面的齐澈则偏过头毅然决然地说道:“楚云已将事情的原委告之于我,所以我已知你的真实身份,你并非楚双璧,而是现今漳国机关师秦仲的未婚妻子古莲儿。”

  忽而一阵冷风由窗而入,吹得书桌上燃着的灯烛摇曳不定,炽白的蜡泪堆积,宛如珊瑚般蜿蜒错杂。

  顾连城闻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倏然推开他,仓皇而笑:“如此说来,王爷是要将我交还于秦仲了?若是我说不愿,那王爷将要如何处置?”

  “秦仲对你痴心一片,他肯为你拿自己的前途冒险,足见他爱你至深。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那么王爷你呢?我待你不也是痴心一片,明知你有心爱之人,仍旧不可自拔地动了真情?然而到了如今,你却要拿我去换你的心爱之人,原来在你的眼中,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玩偶而已!”顾连城怒极而笑,瞪大的乌眸中血丝清晰可辨。那晚,她听他情深而语,天真地以为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可现实如此残酷,才没过多久,她便成了他换回郑锦瑟的交易品。

  “双璧……哦,如今应该称你为莲儿姑娘了。如今两军对垒,漳国之所以迟迟不愿与我军交战,正是因为秦仲诚心要与我朝修好,若是能免除战火争端,自然是好事一件。”齐澈再也不肯瞧她一眼,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到了最后却连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

  听他说出这般无情的话,顾连城冷然一笑:“看来王爷心中已有了决断,您之所以亲自赶来,想必是怕别人办不好此等棘手的差事吧?说什么为了两国重修于好,实际上不过是王爷假公济私,想要换回你的心上之人郑锦瑟!”

  齐澈未曾料她竟然猜中了他的心事,顿时面露惊骇之色:“你……你是如何得知?”

  顾连城癫狂地笑着,笑罢才幽幽地答道:“王爷此行的目的不就在于此吗?”

  齐澈见她面色因恼怒而微红,原本明澈的双眸竟染上了一层寒霜,他心头不忍,不由自主地上前拉住了她的袍袖:“古莲儿……就算锦瑟不能回到我身边,我与你之间,也是不可能。凭你的聪明,难道不知本王是在利用你吗?”

  “难道王爷从来就没有对我动心过?难道这半年之久,你待我的温柔体贴只是做戏?”

  齐澈一颗心有些动摇,他对她并非无情,只是如今更为重要的是,他要拯救他心爱之人。但见他面色一沉,甩开了她的手道:“本王怎会对你一个平凡女子动情,往日那些,确是本王为了利用而假意为之!”

  听完他这番绝情的话,顾连城涨红的面色透着极致的绝望。她不愿再看他,而是转身走到床边,平静地披好外袍,束好腰带,由床底拽出一只木制大箱来。她将那扔于床边的话本收好理平,一本本地装入箱内。实际上,箱内上层放置的书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那箱底下放着的,才是她研究了数年的心血!她将那箱子落了锁,又麻利地收拾好几件衣物包好,便随着齐澈出门上了马车。

  回程的马车内,顾连城裹了薄毯伏于她那只木箱上闭目养神,一路上不曾说过半句话。倒是齐澈,端坐于车内,不时地打量着对面的顾连城,心头的不舍之情越发浓厚。只是他与顾连城相处数月的情谊,哪里能抵得过与郑锦瑟多年的爱恋思念?他定定地望着顾连城平静的睡颜,脑海中浮现了郑锦瑟清丽绝艳的容颜,那个他思恋多年的女子,竟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

  翌日,天气晴暖。

  与秦仲交易之事,除了齐澈与楚云,营中并无他人知晓,今日一早齐澈借着带王妃到营地散心之由命人备下马车出营。楚云为免他们生疑,只带了手底一支精兵随行。昨日为了表示诚意,秦仲所选的地点对齐澈他们极为有利,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只消楚云发出信号,营中数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出击。

  为了马车内的顾连城免受颠簸,齐澈与楚云二人骑马领兵缓缓而行,直到快要到了约定地点,齐澈这才下马钻入车内。毕竟与顾连城相处了大半年,心内自是不舍让她涉险,拿她与秦仲做交易也是情非得已。虽说如此,他见了她总觉尴尬,但也不能绝情到一言不发便将她推给他人的地步。

  “前面就快到朢丘了。”齐澈坐于顾连城对面,见她一直低头沉默,隔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顾连城只是垂首端坐着,额头低垂的发丝将她脸面遮住了大半,令他瞧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身侧,仍放着昨日回程时所带的木箱。

  这二人一直对坐良久,彼此沉默着,车内的气氛仿佛僵滞了一般。直到马车戛然停下,齐澈这才意识到已到了约定地点。

  “莲儿,已经到了!”齐澈起身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转回身朝顾连城伸出了手。

  顾连城仍是一声不响,但乖巧地起身将手递给了齐澈。齐澈握住她的手,觉得异常柔软细滑,但却没有什么温度。待扶她下了车,他总算看清了她的面容,煦暖的阳光下,她的脸苍白得吓人,往日神采奕奕的双眸也变得暗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