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先前不是命在下说一说如何破解他这机关的吗?如今您一瞧便知!”顾连城并不抬眼看他,只是微眯双眼,紧盯着对面楼台的那抹白色身影。
齐澈尚未及开口,忽觉天色渐暗,抬眼望去,竟见天边乌压压一片。顾连城所制的木鸟由天而降,带着尖锐的鸣叫冲入两军阵营。漳军已于上次吃过这些木鸟的苦头,忙将手中机关对准从天而落的木鸟,被利器射中的木鸟急速坠落,须臾竟化作一团火球,直直地投向漳军之处。
“竟是火硝!”看着战势扭转,齐澈心中微喜,不由得偏过头望着顾连城,暗想他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真是高明!
“哼,只是火硝还治不了他们,先前我那些机关从天而降,落下的,可是油!油遇火而燃,他们漳军的那些带了机关的竹制兵器可就难保了。”顾连城得意而笑,上次云娘以带了火硝的木鸟胜了秦仲,这次他肯定要在机关上动些手脚,此次交战,她刻意给在木鸟的腹内加了些料,一触即燃,这一下漳兵有苦头吃了。
顾连城得意之时,却见天上落下一道巨网,将她那些木鸟收入网中,怎奈火势旺盛,瞬间便将那巨网烧穿。顷刻间,沙场上火光一片,漳营军士被烧得乱作一团,再无当初的凌人之势。
顾连城看着那网,不由得面色一沉,撑着胳膊自言自语:“看来秦仲早晚是要破解了我这投机取巧之术了!”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身旁疑惑不解的齐澈,自顾自地下了角楼。她与秦仲之争,想必是一时无法见分晓了!
自那日两国交战后,使得漳国军士锐气大挫,天朝率军乘胜追击,用了不足半月便收复了望城。可正当他们一鼓作气要收复聂城时,顾连城的木鸟阵却被秦仲破解。她所制的那些木鸟灵巧异常,秦仲先前曾派弓弩手乱箭射之,却被它们轻巧躲过,而今他设计了坚韧无比的巨网,一般的火烧之不坏,将那些木鸟纷纷罩入网内。自那后,聂城一直久攻不下,顾连城一时也未想出破解之法来。但她早先依着秦仲的机关之法,做了与他相同的机关,因此两军交战一直未见胜负,倒可以稍稍拖延些时日。
近来半月,两国一直按兵不动,一时战事陷入了僵局。因是在天朝境内,粮草补给很是及时充分,楚云原本是打算待漳国粮草耗费得差不多再伺机攻之,可谁知秦仲制了十多部木牛流马搬运粮草,故漳营补给充分,丝毫没有缺粮断炊之忧。
两军僵持不下时,作为天朝主帅的齐澈却由京城接到个好消息,王府内派人送了信来,说是王妃有喜,现今已然四月有余。齐澈掐着日子一算,现在已离京三个月,恰是出征前锦瑟觉得身子不适时已有了迹象。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他并未像预料般大喜过望,如今他的心思,皆扑在了眼前战事,再无暇顾及其他。
顾连城听了这消息,心头抑郁难当,不过她表面上是不动声色,要么是闲时翻看她随身所带的民间话本,要么就是埋首于临时搭建的木坊研究秦仲的那些机关。像普通的机关之术,顾连城已交由姜云霄来设计制作,再寻城内手艺较好的工匠依样仿制,而她则每日摆弄起数月未动的人偶来。前些日子因战事繁忙,姜云霄也无暇去猜她的心思。而今两军休战,她得了空便去了木坊瞧她。
到了木坊门前,她听见里面一阵敲打声,在门前徘徊了良久这才推门而入。她扫了一眼四周,见室内摆设略显杂乱,便默不作声地动手收拾。顾连城见了她来,连头都未曾抬一下,继续敲打着手中的木制人头。
姜云霄收拾到一半,见着桌边散落的毛发,不由得心生疑惑,转头定睛瞧了瞧连城手中之物,难免不解地问道:“连儿,如今战事一触即发,你为何不设机关倒摆弄起那些人偶来了?”
顾连城听她发问,手中仍是不停地忙活,半天才听她答道:“云娘你可知现今两军对垒,为何都不肯主动宣战?是因为秦仲与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所设的机关我会破解,而我所设的,他也能攻克。我与他一来一往,这两国战事一直僵持不下,不知要待到何时才能结束。当初我不过一时兴起才答应助天朝克敌,总不能跟着他们耗下去。左右我与秦仲早晚要分出胜负,不如就借这次机会拼个痛快!”
姜云霄心里头有话,想说但又不敢说。她知她自小与秦仲时常比试,她偏爱机巧,他钟爱机关,二人常在一起斗个不停不休,实则只是寻常师兄妹之间的斗气而已。而今她说要与他分个胜负,只怕是要用性命相搏了。
“连儿,这只是天朝与漳国之间的纷争,你不必将我门派恩怨掺和其中。秦仲与我们之间的私怨,还是要从长计议。”姜云霄早就瞧出她近几日有些心绪不宁,却便不说破,也只能软语相劝。
“那依云娘之见,这战事要到何时才能结束?照这般僵持下去,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云娘等得了,我可等不及!”顾连城冷哼一声,停下手中的活计,定定地望着姜云霄质问道。
“这战事并非你我所能操控,待我们寻了法子破了秦仲之术,自然便能了结这场战事。连儿,这些天你有些操之过急了!”
顾连城将头一偏,摆弄起手中的木制人骨说道:“想当初是你将我推上这风口浪尖,说是要让我借机扬名。如今连城公子已然闻名于世间,甚至在民间坊下被传得神乎其神,如此一来,你我的目的皆已达到。既然如此,我也该对日后有所打算。当初我要回北漠重整师门,现今时机成熟,也到了我回返的时候了。”
姜云霄心头一凛,不由得面色大变:“连儿,你这是要走?”
“待到事成之日,我自然会离开,难道云娘是要我一辈子为天朝卖命?”
“这样也好,云娘答应你,待到事成之后,云娘陪着你一起回北漠重整师门。”姜云霄缓缓走到她身前,轻拍了拍她肩说道,“连儿,云娘是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的,就算要拿我的命来换,我也要护你周全。”
自那日顾连成一连闭关数日,其间漳国也曾出兵来袭,好在齐澈指挥得当,又有精通机关术的姜云霄相助,总算是有惊无险。交战后没几日,姜云霄这夜辗转难眠,夜间在营中徘徊良久,忽见一只飞鸟绕着大营上空盘旋片刻便不见了踪迹。这样的季节虽说有鸟并不稀奇,可她方才见这鸟飞行的方式有些古怪,于是想也没想便往顾连城所在的木屋走去。
昏暗的夜色中,她远远瞧见木坊门前那抹修身瘦削的身影,只见她转头对着肩上的木鸟低声而语,须臾便见那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夜空。
“顾连城,你这是要做什么?”姜云霄环视了四周,见并无他人,忙上前扯住连城的袍袖低声喝道。
顾连城见是她来,面上掠过一丝惊色,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没要做什么,是秦仲找我有事相商。”
“他找你有事商量?以你们现在的立场,还有何事需要商量?”姜云霄上下打量着她,目光越发冷锐。
顾连城抬手拂掉姜云霄的手,转身推门进了屋内。姜云霄随她入内,当她瞧见屋内的秦仲时,当即愣在原地。
顾连城见她面色苍白如纸,不由得俏皮一笑,抬手拍了拍秦仲的手臂,便见他向后退了几步,自觉地缩到了屋内的拐角。
“云娘觉得如何?看上去与秦仲本人没什么区别吧!”顾连城指着立于墙角的人偶得意地说道。
姜云霄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盯着秦仲的人偶仔细看了看,这才开口问道:“连儿你这是何意?”
“自然是想方设法打败秦仲收复聂城了,若是某日漳国大营多了几个秦仲,云娘你想想后果会是怎样?”顾连城边说边取过桌上的一册话本解释道,“这一招可是跟这话本中学来的,没想到这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在关键时刻也能发挥作用。”
姜云霄虽然知晓了她的用意,但仍对刚才她所见的那一幕感到怀疑,她死死地盯着顾连城说道:“连儿,我先前瞧见那木鸟是秦仲与你联络用的彩雀,你这些天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云娘你不是都见着了?这与秦仲无异的人偶,还有一个尚未完成,想来我还要熬上几个通宵才可完工,这人偶之术虽然日渐完美,可偏偏最费心血,难怪这上百年来都无人钻研出来。”顾连城无奈一笑,避重就轻地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