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已经入夜，卫子夫早早就做完了事，在这她想要干点什么也没有什么资源和心境，唯一喜欢做的事就是靠在窗口欣赏这外面的月光，她觉得每在一个不同的地方这月亮也是不同的。
掖庭的月格外凄美照人，似乎那柔和的轻丝能照进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而她淡然欣赏着此时的一切，内心既祥和又焦躁，这样复杂的心境她也不懂，她不知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不知晓自己在享受什么。
只是看着月亮傻傻愣神。
“子夫，子夫。”卫子夫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她，这温雅而有磁性的声音让她觉得很熟悉，她看着月亮觉得自己有些幻听了。
手臂一下吃痛，一看是一颗小石子打中了自己，她冲着墙角暗处看过去，那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在看到卓扬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揉眼睛确定人真的在那里，她欣喜的泪水已经打湿了眼眶。
看着熟睡中的紫露，她悄悄打开了房门，卓扬和她去了西院那女子投井的地方，因为只有这偏僻没人，卫子夫顾不得别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日盼夜盼，总算盼来了人，那些银子总算没有白花。
“卓扬，是小夏子帮我转告你的吗，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卫子夫看着卓扬觉得自己终于有些希望了，不知怎么，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出现的总是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卓扬皱着眉头，他听着卫子夫的话有些茫然，“什么小夏子，我在家人子的住处找不到你之后就四处打听寻找，最近才刚从漪澜殿一小丫鬟那打听到消息，你可让我急死了，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卓扬紧张的表情，卫子夫的泪水终于绷不住了，像决堤的水一般，她何尝不想告诉他一声，可是她又怎能预知这一切呢，她也觉得无助，觉得委屈，可是这样渺小无力的她又能做些什么。
卫子夫无助地靠在卓扬的肩膀上哭泣，“小夏子是我拜托去找你的，我给了他好多银票，就是希望她能帮我找到你。”卫子夫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竟然这么希望卓扬会出现在她的身旁。
“那些阉人最奸诈了，都是些拿了银子不办事的，你安心等着我就是了，我肯定会找到你的。”卓扬轻轻环住她，安慰着像受伤的小猫咪一样哭泣的卫子夫。
卫子夫只有在卓扬怀里才找到了片刻的安全感，过了一会儿，卓扬脱开了身，捧起了卫子夫那巴掌大的小脸，“子夫，我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旁，你既然想保护自己，就要变强，而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你变强，你明白吗？”
看着卓扬盯着她认真的眼神，卫子夫心里一震，卓扬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爱自己的吗，他说过要带着自己浪迹天涯，而现在这个男人是要让自己爬上皇帝的床吗？
卫子夫的心不知怎么绞了一下，这刺痛的感觉她并不陌生，看着卫子夫的眼神，卓扬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子夫，自从那日在合欢树下你拒绝了我的请求坚决进宫就该知道自己的宿命，这里就是一个没有锁的牢笼，一旦进来就出不去了，就算是死尸骨也会洒落在这皇宫的某一个角落，而你，想要自保，想要强大，就只能依靠他。”
卓扬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忧伤，但是他的语气依旧那样平淡而生硬，卫子夫看不懂，“我是爱你的，子夫，可是我不想你受这样的苦，现在的你就如同蝼蚁一般，只要稍微有些权势的人都能随意处置你，毫无顾虑，这样的你太弱小了，而我，保护不了你。”
卫子夫第一次看到卓扬这样悲伤而无力的眼神，以前的他会说我会保护你，只要你有危险，我一定会出现，为什么今天的卓扬会说出这样的话呢，卫子夫垂眸，她知道，卓扬说的是对的。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点醒这一点的竟然会是卓扬，那个说爱她的卓扬，卫子夫并不觉得自己爱上了卓扬，她对他有喜欢，有依赖，但是谈不上爱，卓扬就像是前世的年羹尧，她战功赫赫，英勇无比的哥哥。
从小时候起，她便记得只要她想要哥哥都会给她，哥哥会牵着她的手说别怕，哥会保护你，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的，她就是这样在父母和哥哥的庇护下长大，无论是进宫之前还是之后，哥哥都给了她不一样的安全感。
可是哥哥从未说过让她依靠另一个男人，哥哥会说他会是她坚强的后盾，有了哥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也会因着哥哥忌惮万分，从而宠着她。
这样的感觉有些异样，让卫子夫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她会觉得悲伤。
卫子夫冲着卓扬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温顺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个笑容带着些苦涩，但是她知道卓扬说的这些话是为了她好，他说的都是对的，她只能依靠那个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刘彻。
只有刘彻，能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夜幕降临，两个对视而望的人表情却是无比的严肃，他们之间已经到了没话可说的地步了吗，卫子夫的心有些颤抖，她该是坚强的，无畏的。
“卓扬哥哥，青儿怎么样了，进宫这么久了我还未见过他一面呢。”卫子夫笑得淡然而平静，微扬的嘴角让人看不出她异样的情绪，不过想念弟弟这也是确实。
卓扬也对着她微笑，笑容还是和以前那样纯净无害，就是这般才让卫子夫觉得心冷，他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可是她却从未看到过他为自己有过一瞬失控的情绪，他总是那般风轻云淡，就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忧。
这样的人，卫子夫怎么可能爱上，她爱不起，因为她看不透，所以她怕自己会输。
“青儿很好，因着青儿底子不错，武功路数奇特，小小年纪在御林军中都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呢，现在青儿跟着御林军统领，毕竟他年纪还小，陛下早就让他跟着林统领学习些作战经验常识，看样子陛下很看重青儿呢。”卓扬平静地说完这一切，本来是很欣喜的一件事，到他的口中却听不出太大的兴味。
卫子夫仍旧高兴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卫青的前途不可限量，这个弟弟和她前世的哥哥一样，因为他的战功赫赫，才保全了自己在后宫稳固牢靠的地位。
她同样怕卫青走上她哥哥的路，但是她知道不会，卫青从小出身低微，所以他比别人更懂得低调，更懂得隐藏自己，这个弟弟从小便聪明的很，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那就好，你和青儿没事我就放心了。”卫子夫也就这么两个亲人在宫中，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这样的她有些脆弱，她不得不承认，依靠别人永远强大不起来的，现在的她似乎明白了那些权后为何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帝王的宠爱是靠不住的，孩子，地位和权势才是她保全自己的唯一途径。
“恩，那你自己小心，我不能在这久留。”说着卓扬便要转身离去，卫子夫看着卓扬的背影心中总是有些落寞，她追了上去。
“等等，卓扬。”卓扬听到呼唤有些愣在追了原地，他转头貌似有些惊讶，但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眉毛稍稍挑起。
“子夫，怎么了。”语气依旧那么温柔。
卫子夫看着他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觉得让他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有些残忍，他，真的爱自己吗，如果是，自己会不会伤他很深。
“关于你说的那件事，你会帮我吗？”卫子夫问她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她不知自己怎么能把这样的请求说出口，但是她确实不甘心就这样在这个地方呆一辈子，她不想这样毫无价值，平平淡淡甚至凄凉的死去。
她，想走向高处，想把那些欺辱过她的人踩在脚底，她要保护自己，保护青儿，她不想再这样牵累他人，这样脆弱的自己，她恨。
在月光流泻之下，卓扬还是那般脱俗出尘，如谪仙般飘逸，卫子夫在他的脸上依旧找不到什么痕迹，他只淡淡说了声“会。”
然后便消失在了这醉人的月色之中，卫子夫抬头看着卓扬消失的地方，月光是这样静谧而柔和，但是她却觉得这柔和之中隐藏着冰冷，这静谧之中酝酿着什么滔天的翻覆。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觉得脚步很轻，就像自己飘起来了一般，她似乎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钻进被窝，她只觉得四周静的可怕，从被子中探出一双似星辰般明亮的眼睛，盯着外面，这双眼睛却有些空洞无神，卫子夫的思绪飘得很远。
这长长的一夜，谁也不知这个看着瘦弱如扶柳般的女子做了怎样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又会给她带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