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伤势虽然见好,但是卫子夫下地还是困难,那管事倒也是个通情达理的,生生让卫子夫在床上歇了半个月,卫子夫的伤养得也差不多了,这顿折腾她也是吸取了不少教训,以后可得离着王美人远点,在她羽翼丰满之前不能硬碰硬啊。
“子夫,出去走走吧,看你也没什么大碍了,老在屋里闷着可不行。”紫露拿着一簸箕的豆子进来,卫子夫见状也要帮忙。
“恩,我帮你一起弄豆子吧。”卫子夫过来一看这豆子还真是什么样都有,黄的黑的紫的,有的已经生了虫,有的已经裂开了,最奇怪的是这豆子都像磨过似得只直发亮。
“这些豆子是要吃的吗?”卫子夫睁大眼睛,这些东西能吃吗,看这样子可有些日子了,吃了不会有事吗。
紫露看卫子夫那一脸惊异模样撇撇嘴,满不在乎似得,“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要吃了,难不成还和那疯女人一样数着玩啊,咱们这连馒头粥都吃不饱,不弄点别的充饥更不行了。”
“什么疯女人数着玩,紫露你说什么我怎么不懂。”卫子夫一脸不解,这些日子也是闷坏她了,有点新鲜事她当然想听听。
紫露叹了一口气,撸了撸袖子,示意卫子夫和她一起择豆子,脸上却是有点无奈似得,“也是盛哥哥讲给我听得,在一号房里关着一个疯女人,据说曾经是先帝的妃子呢,还曾经怀过龙裔,但是不知怎么孩子掉了,她整个人因此也疯了,先帝就把她关在了这里让她自生自灭喽,她也不知从哪弄来这个多豆子,每天就在那里数,把每种豆子都挑出来,念叨着紫豆一,二,三,,,三千,黑豆一,二,三,,,五千,然后再把分好数好的豆子合在一起,再分再数,少了一颗豆子她就大喊大叫。”
卫子夫凝眉,这也是个苦命人啊,哎,只要是在宫中的女子有哪个不苦的,“那这豆子你怎么拿来了。”
紫露提到这个有一丝哀伤,“她昨天殁了。”望着紫露的小模样,虽然伤心但是没流一滴泪,这样生死离别的场景这个只有十岁的小丫头想必见过不少了吧,卫子夫不禁心疼起紫露来,这孩子承受的也够多的了。
“别伤心了,人有生老病死,况且对她来说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解脱了,可以逃离这个吃人的皇宫了。”卫子夫说的忧伤,她想起了卓扬的话,带她去关外骑马牧羊,过着快乐自由的日子。
可是,她已经放弃了,是她不要的,她又把自己推进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她自找的,是她的执念,是她的宿命。
紫露看着卫子夫悲凉的眼神轻轻抿嘴,不再说了,两人就像那人一样,默默地把这一粒粒一颗颗的豆子都分开,两人各怀心思,都不知彼此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一会儿我带你去见陈妈妈吧,明天你就要开始做事了,陈妈妈会给你分配活计的。”卫子夫看着紫露小小的人却心事重重的,不知她有什么沉重的包袱呢,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吧。
卫子夫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她们俩就陷入了这样平静的尴尬的气氛,“这陈妈妈也是这里的管事吗?”
卫子夫打破沉寂,还是转移话题的好,“不知她老人家脾气如何,我也好应对着些。”
紫露淡淡一笑,不复刚刚的心事重重,她舒了一口气给卫子夫讲着,“陈妈妈也不过三十出头,性子是冷些,不过面冷心热,不会为难人的,对我们这些在这做事的太监宫女也很宽容,你且放心吧。”
卫子夫接过话茬继续跟她闲聊一些,没一会儿工夫两人便来到了陈妈妈的跟前,卫子夫见这陈妈妈面色微黑,但是姿色不错,只是脸部像僵硬一般,确实给人一种冰冷不易亲近之感。
“陈妈妈,这是新来的卫子夫,前些日子都在病着,所以今日才来向妈妈讨差事。”紫露微笑且有礼,话说的恭敬态度却很放松,看样子和这陈妈妈很熟。
卫子夫也赶忙接过话,“子夫见过陈妈妈,这些日子没来拜见陈妈妈实在失礼。”这姓陈的妈妈看卫子夫态度不错,和紫露也像熟悉的,就摆了摆手。
“无事,那以后你就和紫露一起清扫吧,这里的条件比不得别处,别呆久了寻死腻活就行了。”陈妈妈说话是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卫子夫也听得这里面的意思,看来这里自杀寻短见的不少啊,这些日子她没出门还真不晓得情况。
没被陈妈妈的话噎着,她淡然地一俯身,“妈妈放心,子夫惜命得很,不会给妈妈添麻烦的。”
陈妈妈倒是因此多看了卫子夫几眼,但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们下去了,看着陈妈妈落寞的背影,卫子夫的直觉告诉她,这陈妈妈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啊。
这陈妈妈也的确面冷心善,看着卫子夫重伤初愈,安排的还真是个最清闲的活,这掖庭本就不是个什么干净整洁的地方,只是每天把院子随便扫扫就算完事了,卫子夫也难得逍遥。
虽然这里的伙食和外面的差得远,可卫子夫却觉得这里的生活比外面的惬意得多。
直到这一天,卫子夫在西院扫地,只见井口一个黑影突地一下就没了,紧接着就是扑通的声音,卫子夫一惊,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快来人啊,有人跳井了。”卫子夫大声呼喊,四处求救,可是人们却是无动于衷,一蹲着缝补东西的老妇在一角落里幽幽开口,“别喊了,没人会管的,在这里死了反而是种解脱,你看看我在这都有四十三年了,真是生不如死啊。”
卫子夫望着老妇微微愣神,四十三年,这是什么概念,女人一辈子的青春啊,可她却想不得这些,她桃源般的生活怎么能就此打破呢,她的心不想再起一丝波澜了,她要救人。
跑到井边,那跳水女子早已没了踪影,这已经掉下去有些时候了,再不捞上来命就没了,她围着井焦急地转圈,看着那井绳和水桶来了主意。
她把水桶放了下去,人在水中挣扎的时候若有一丝想求生的意愿,便会抓住周边的东西的,卫子夫抱着一线希望,希望那女子不要放弃自己,她亦是给自己一线希望,不能放弃啊,就算这里再枯燥,再无趣,再看不到光亮,她亦不能放弃。
可惜卫子夫看得清楚,那女子的手脚有在水桶边挣扎,但是一直在把水桶推向远处,在垂死的紧要关头,那女子竟然连一丝求生意识都没有,看来她是真的想死,就算卫子夫救她上来,结局还是会一样。
卫子夫看着那女子在水中挣扎,溅起的大大的水花像锥子一样刺进她的心口,她们,就这样想死吗,曾经的她,那样想活着,在死前的那一刻仍旧是那样的不甘,不甘放手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权势还是钱财,最重要的是皇帝那虚无缥缈,不知真假的爱。
女子渐渐没了动静,已经有些泡浮的肿胀身体漂了上来,卫子夫就这样目睹了这个女人的死亡经过,她心惊,无奈。
那尸体上已经泛白的肉皮和女子放大的瞳孔,那触目惊心的面容让她觉得恶心,呕地一声,她吐了出来,晚饭卫子夫没有吃,她觉得进了这里她的心会静下来,不再想那些尔虞我诈,可是这样安逸的生活却让她觉得更可怕。
几天下来,卫子夫都没什么胃口,连粥也是喝不了两口,精神也有些萎靡,但是想通了自然就好了,她,卫子夫,可不能死啊。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卫子夫也在想办法离开这里,就算外面再凶险,她也不能在这呆一辈子啊,难道像那个老婆婆一样耗尽青春还是像那女子一般投井了却残生,这一切都不如自己努力挣个未来来得有意义。
卫子夫在宫中认识的人实在不多,除了她弟弟和李玉屏就是卓扬了,李玉屏她是指望不上了,她只是个小小家人子,能帮得了自己什么,弟弟的话她还是存着一丝偏心,而且她一直把卫青当孩子看待,所以她能求助的就是卓扬了。
还好她的家当都换成了银票缝在里衣里面,所以还有些钱疏通办事,但是这掖庭的消息太过闭塞,要想找个人还要送信哪有那么容易,她只知道卓扬也是皇上的侍卫,但是是贴身侍卫还是哪个宫的侍卫就不得而知了,长乐宫还是建章宫,这些她都要打听。
转眼间,十个月份就这样过去了,卫子夫庆幸自己还没有放弃,还没有被这枯燥乏味的日子磨没了棱角,她要做的是磨利自己的爪牙,把自己伪装得更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同时也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要想在宫中做到这些,太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