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虚涵赶到树林的时候,听到从林中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心知有异,顾不得身后气喘吁吁的阿墨林,加快了脚步,他顺着地上浅现的脚印和草木折枝的痕迹寻踪而往,这些痕迹应该是江逸舟目不能视,被碰撞后留下的擦磨,奔了一会儿,借着月光,他在一小片空地之上意外地发现正倒在血泊里的江逸舟,他毕竟还是来晚了一步,李虚涵冲上前去,蹲下身子,双手托起江逸舟的上身,江逸舟的胸口已被一柄长剑深深刺穿,气若游丝。
“逸舟!你醒醒,是我虚涵,我来了。”李虚涵轻轻地摇了摇江逸舟的身躯,心中扬起一股悲怆之情。
江逸舟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头侧过一边,月光照在他那面如紫金的脸庞之上,口中不住地溢出鲜血,李虚涵想用袖管替他擦拭去嘴边的血渍,汪逸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苦笑道:“不用擦了,我……我……已经是不行了。”
江逸舟喘了口粗气,说道:“虚涵,我……我活不……长了,不过我的仇也总算是报了……”说着,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指了指同样倒在一边的一具尸体。那具尸体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得破碎,身上的皮肤也被抓得稀烂,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浑身上下的肌肉殷红地暴露在体外,还在淌着鲜血,头颅血肉模糊,两只眼球一只血红,另一只竟然已被扯出,只有一点神经与大脑相连,头发尽数拔落,身体似乎还在微微颤动,甚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李虚涵别过头去,不忍直视。这具尸体虽然已面目无可分辨,但是看轮廓打扮,毫无疑问必然就是灵感上人。
江逸舟又说道:“你……你还来做什么呢?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了,我一生自诩风流潇洒,心高气傲,自从身残入狱之后,早就断了苟且偷生的念头,今日我大仇已报,也算是了却生平最大的一件憾事,教这厮也尝一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已经是生而弥慰,当可含笑于九泉之下了……”江逸舟声音越说越低,握紧李虚涵的右手缓缓松开,耷垂于地,没了生息,可是他的嘴角上挂着一点笑容,显是走得相当安详。
李虚涵怔了半晌,方才用手合上江逸舟的双眼,虽说他已经没有了眼睛,恩怨相报,是尘世中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一个因果,灵感上人种下残忍的起因,却得到更为痛苦的结果。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心中的仇恨是否真的可以消弥呢?
就在这个时候,那具骇人的尸体竟然抖动起来,复又站起,活像一具带着血肉的骷髅,身上大部分的肌肉剥落下来,露出了森森白骨,他胡乱地挥动着手臂,喉头发出嘶哑的叫声:“杀了我……求……求……你,快……杀……了……我……”
李虚涵吃了一惊,难以相信灵感上人竟然还未曾死去,他现在方才明白江逸舟临死之前说让灵感上人一尝生不如死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只不知江逸舟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能把灵感上人整到如此地步,他拔出插在江逸舟身上的那柄长剑,向灵感上人靠近几步,这情景活像是在坟场上遇到丧尸出坟一般,阴森恐怖,四周树动影摇,好似鬼影幢幢,如若是一个胆小之人路过的话,恐怕只会吓得当场肝破胆裂不可。
李虚涵沉声说道:“灵感上人,你……你还活着?”
那灵感上人并不睬他,或许他早就已经连听力都失去了,他只是不停地痛苦嚎叫着:“杀了我……快杀了我……血肉蛊,好痛苦……痛……痛死我了……”声音似幽还怨,听得李虚涵脚底向上涌起一阵寒意,直透心肺。
血肉蛊,这种传说中的蛊术,他曾经听自己以前的师父上玄上人提及过,这是苗疆蛊术高手培养的一种至毒之蛊,一度被认为早就已经跟着蛊术一起失传,没想到竟然又重现于江湖,在江逸舟和灵感上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江逸舟原本和伍音羽一起冲出牢笼,就在龙虎召呼众人上车的时候,他意外地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脚步声,这声音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正是他的死对头灵感上人的脚步声,那声音越跑越远,显然是想趁着监狱内乱做一团的时候,悄悄逃走。
江逸舟心想如果这次让他逃掉,以灵感上人的狡诈奸猾,恐怕下次再找到他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了,所以当即立断,决定不辞而别,顺着他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监狱外面多是崎岖不平的道路,江逸舟被绊了几跤,也被一些树枝给划到,但是他心中的仇火却反而烧得更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复仇的信念,他凝神细听,生怕被树叶鸟兽的杂音干扰,丢失灵感上人的踪迹。
直行到一处,脚步声骤然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阒静,悄然无声,江逸舟大声叫道:“灵感你这个狗贼,我操你祖宗!你怎么不跑了?躲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脸出卖我,却没脸站出来承认?不对,不对,你哪里又是什么英雄好汉,分明就是一头缩头缩尾的扁毛乌龟,臭乌龟,死乌龟,绿毛龟,你全家都是乌龟,哈哈哈哈哈……”
江逸舟知道灵感上人受不得气,所以便辱骂他来激他现身。
“呵呵呵呵,江逸舟,你骂够了没有?”一阵冷笑传来,灵感上人果然按捺不住,从隐秘之处走出。他环瞥几眼四周,说道:“江逸舟,你这人实在是太过于心高气傲,如果当年不是你百般辱骂于我,我又岂会气愤不过,挖你双目,呵呵,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你今天才会独自过来追我,我早就知道如果你能逃出监狱,纵是到死都不会放过我的,倒不如我先把你引过来,咱们来做个了断。”
江逸舟叹道:“看来你是故意把我诱到这片树林里来了,想借着这林中的杂音来干扰我的听力。”
灵感上人说道:“没错,论武功,你我二人在伯仲之间,不过如今你双目已盲,我占了上风,但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是不会冒险的,我要了结你,更要让自己全身而退。”
江逸舟冷笑道:“你一直阿谀奉承巴结陈壁君和日本人,现在却又下定决心要致我于死地,如果被陈壁君知道你现在要把惟一能救到他男人命的人杀死,岂不是会影响到你的前途?”
灵感上人说道:“前途?别傻了,跟着汪精卫会有什么前途,我早就已经投靠了土肥原贤二这个日本大官,汪精卫的死活与我何关?再说,现在我把你杀掉,尸体往山谷里一扔,恐怕他们还以为你早就和那帮匪贼远走高飞了。”
江逸舟摇了摇头,说道:“可惜。”
灵感上人一怔,问道:“可惜什么?”
江逸舟说道:“可惜今天死的人会是你。”
灵感上人大怒,抽出腰间的长剑,向江逸舟刺去。江逸舟听风辨器,身体侧转,避开灵感上人这凌厉的一剑,灵感上人大喝一声,浑身荡起一股真气,震得四周鸟禽惊飞,走兽四窜,树木摇枝,令江逸舟无法从声音中分辨出灵感上人的动作,被他乘虚直入,一剑划在江逸舟的小腿之上,江逸舟只觉下盘一阵巨痛,差点跌倒在地,他左腿血流如注,只得用右膝支撑,方才堪堪保持站立。
江逸舟咬紧牙关,啐骂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却变得更为卑鄙。”
灵感上人笑道:“如果我不卑鄙,又怎么能活到现在?江逸舟,下一招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说完,灵感上人如法炮制,又用真气一荡,趁着江逸舟分辨不清之际,灵感上人悄然上前,刺出他毕身功力的一剑,剑势凌厉,直指江逸舟右侧心脏,旨在一击必杀。
江逸舟身形微偏,灵感上人的利剑虽然未能刺入要害,但是仍然穿胸而过,在江逸舟的身上搠出一个血窟窿,江逸舟闷哼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洒在灵感上人身上,灵感上人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能得手,不禁欣喜若狂,纵声大笑,说道:“哈哈,江逸舟,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我赢定了!”
“只怕未必!”江逸舟叫道,身子穿在剑刃身上,顺着剑身竟然向前压了几步,剑柄直没入胸际,灵感上人哪里见过如此不要命的狠劲,胆颤心惊,心知不妙,急欲撒手脱剑而退,却为时已晚,江逸舟用他那一对遒劲有力的手臂一把抱紧灵感上人,说道:“终于让我抓到你了!”
灵感上人惊恐失色,拳打脚踢,急欲脱身,可是江逸舟死死箍住他的身子,让他挣脱不得。
糟糕,灵感上人暗叫不好,只不知这江逸舟死到临头,到底意欲何为,又踢了两脚,骂道:“你这个疯子,还不撒手?”
江逸舟说道:“好,我这就放手,让你好好快活去罢。”说完,江逸舟猛地一口咬在灵感上人的脖子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痛得灵感上人呲牙裂嘴,脖子上已是被咬去一块皮肉,但是更让灵感上人寒毛卓竖的是,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江逸舟的嘴里透过他的伤口钻进到他的身子里面,灵感上人魂飞魄散,朝着江逸舟的肋肩就是两掌,江逸舟此时并未抵抗,被灵感上人打中,退后几步,此时早已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灵感上人面如死灰,用发颤的音调哆嗦道:“你……你在我的脖子上,种了什么东西进去?”
江逸舟闻言,惨白的面容上又恢复些许血色,笑道:“灵感兄不必害怕,我只是送你一点让你能够飘飘欲仙的东西,还记得往昔我们同榻而卧时我和你聊过的血肉蛊么?其实你陷害我的那天,我有一个好消息一直未能来得及告诉你哩,那血肉蛊已经被我种出来啦!”
“啊!你……你……血肉蛊……”灵感上人听到江逸舟的话,已是如丧胆之魂,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