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众人照旧在自己的牢房之中闲聊,看到一个小黑影儿仍从铁栏外钻了进来,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
“小青菜叶,又是你。”江逸舟佯怒道,“不是让你不要随便乱跑吗?”
自从老方上次提醒以后,江逸舟这边已经严令小青菜叶四处乱跑。可是小青菜叶照旧不听,他搂着江逸舟的腰撒起娇来,弄得江逸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可奈何,搂着他的额头安抚了几下。
小青菜叶说自己实在是待的无聊,连声问江逸舟到底何时才能带他一起离开监狱。江逸舟被弄得没有办法,随便敷衍了几句。
不过小青菜叶并不满意,嘟着嘴不开心道:“段叔叔昨天也逃出去了,最近好多叔叔都逃出去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走呢?我想爸爸妈妈,我们也快点逃出去吧!”
小青菜叶的这一番话令江逸舟有些心酸,摸着他的头说道:“傻孩子,知道我们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逃吗?因为我们要掩护其他的叔叔们先逃出去啊!乖,听叔叔的话,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再过几天,你江叔叔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真的吗?江叔叔!”小青菜叶兴奋地问道。
江逸舟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江叔叔正在做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一旦做好,江叔叔就一定带你出去,用不了多久!”
太好了,小青菜叶拍着手跳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江逸舟忽然变得面色发白,混身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剧烈地抖动着。他喃喃说道:“没想到是他……他来了……竟然是他来了……”话语中带有无限的愤恨之意。
继而他又说道:“脚步声共有三个,其中一个是他,还有一个脚步沉重,显然没有功夫,但是步伐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应该是老方。另外一个脚步轻盈,显然武功要高出其它二人不少,看来老方带的这两人正是他嘴里所提到过的新来的巡查。老方走在前面,脚步越来越近,糟糕!他们是朝这边走过来的!小青菜叶!快回去!”
江逸舟紧张地叫道,小青菜叶一愣,被伍音羽推了一把,喝道:“还不快走!”
小青菜叶赶紧朝铁栏跑去,侧身钻过,右拐消失,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脚步声骤然停止,众人听到随后传来老方微弱的一声惊呼。之后周围一片静谧,江逸舟侧耳聆听,听到的只有众人交杂在一起的剧烈的心跳声。
过了好久,从牢房右侧的走廊闪出一个李虚涵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就是小林智子。而小林智子的手臂紧紧地勾着一个孩子的脖子,手腕绕过脖子,手掌捂住小青菜叶的嘴巴,任他如何挣扎,却又怎能轻易挣脱得开?
李虚涵看着小青菜叶被小林掐住,心乱如麻,急道:“小林,你想怎样,快将他放下,他还只是个孩子!”
小林智子狞笑着望向李虚涵的狱牢,说道:“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天,李先生还记得我这微不足道的小卒,真是我的荣幸呢,也不枉我今天专程前来探望你,看到李先生在大牢之中仍然神采奕奕的样子,那我就放心了。土肥原先生一直都对李先生你念念不忘,只可惜他公事太忙,要不然早就过来看望你这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了。呦!瞧我的眼神,这边还有一个老熟人在,不过可惜不是我的熟人,灵感上人,还不过来看看你的老朋友南华佗。”
那被叫做灵感上人的人听到小林智子的召唤,一下子从牢房右侧视线不及的地方跳到众人面前。这灵感上人一身道士打扮,看上去到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一副谄腴之色,看上去猥琐的很。
他对着小林智子点头哈腰道:“小林先生所言甚是,其实我可是把我这位兄弟想得很呢,可是他却总是曲解我对他的好意,认为我对他是险恶用心,让我百口莫辩,所以怎敢现身,受到一顿平白无故的辱骂,受最好的朋友曲解,我心里可是有苦无处诉说哩。”
小林智子笑道:“这你就错了,有苦你就要说出来,你不说,你的愁苦他又怎么能体会呢?”
那叫灵感上人的道士听了,仿佛是被小林智子的话触动到自己心事一般,涌出两行清泪,他激动地握住铁栏,撕心裂肺地哭道:“江兄弟,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汪精卫为中日友好大业殚精竭虑,弄坏了身子,你我都具有一颗忧国忧民的赤城之心,只要江兄略施圣手,手到病除,之后我们二人共同辅佐南京政府,待一切大局已定,何愁不能名流千古,共享荣华?”
“你……你少在这里给我放屁!你当年利欲熏心,把我弄残,如今却又大放厥词,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如果有朝一日我从这里出去,一定饶不了你的狗命,要你血债血还!江逸舟气得浑身发抖,面容抽搐,站起身来就要朝那灵感上人扑去,却因为气急攻心,一时郁结血塞,刚一站起,复又跌下。神情沮丧,颓然坐在一边,不发一语。
李虚涵方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道士打扮的灵感上人就是江逸舟口中所说的那个朋友。
伍音羽在一旁忿忿说道:“哼,这种卖友求荣,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有脸过来猫哭耗子,早晚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灵感上人被伍音羽说得脸上一阵铁青,哭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再也哭不下去,很是滑稽,只好嘿嘿嘿地闪到一边,嘴里不以为然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林智子看到伍音羽,说道:“你是叫伍音羽吧,看来翠老六的穴针扎的你还不够痛,以后再让他加重点力道,让你还敢再口出狂词。”
灵感上人在一边附和道:“对,让老六狠狠地多扎他几下,让他这条狗再乱叫!”
伍音羽目眦欲裂,怒道:“我呸!就凭他那两下子?你也忒小看我了,告诉你,就算他再扎多少针在我身上,老子要是吭上一声老子就是你孙子!”
小林智子并不答话,反将眼睛冷冷地转向正在自己手中挣扎的小青菜叶,面无表情地问道:“听说最近这里总是有一个小孩在监狱里跑来跑去,旁若无人,非常放肆,看起来就是这个小鬼,为什么监狱里还关着这么一个小孩,难道没人处理么,老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方被小林智子询问小青菜叶的事情,显得极为紧张,擦了把冷汗说道:“禀告太君,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他本是关在这里的一对夫妇的孩子,只是……只是那对夫妇后来……那个……走了。所以就剩下了他这么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君,他就是一个孩子,你看这不……网开一面吧……”
小林皱起眉头,说道:“既然父母走了,留下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里,真是对他过于委屈。老方,你应该早点向上面反映反映这件事情才对,何必让他在这里吃这种苦头,监狱里关押一个小孩,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们残忍?”
老方听出小林的话中似乎有网开一面,妥善处理小青菜叶的意思,甚为惊讶,但也不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宽松的笑容。只有李虚涵和江逸舟这些了解日本人行径的人觉得十分奇怪,摸不清这个日本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林智子松开挟住孩子的手臂,放下小青菜叶。摸摸他那毛发稀疏的脑袋,用温柔的语气说道:“小孩儿,真是难为你了,快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以后要听话不要乱跑才对。”
小青菜叶听到小林的话,一时间怔住,不知所措。扭过脑袋望向伍音羽,伍音羽对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快走。老方也连忙说道:“傻孩子,太君叫你走,你还不快走!”
小青菜依言撒腿跑向自己的牢房,可是当他转过身没能跑上几步,昏暗的监狱中,闪过一点白光,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想到。
甚至包括灵感上人,他也以为小林就此放过这个孩子。
可是那一道白光正是出自于小林的手中。那点白光是刀光,冰寒彻骨,由小林的臂腕向前递去,白光没入小青菜叶的身体之中,就在大家都以为小青菜叶逃过一劫的时候。
小青菜叶仍然保持着向前跑动的姿势,睁大着眼睛,可是他已经死了。他的手耷了下来,脚软了下来,眼睛却还是圆圆地睁开着,或许到死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也许正在幻想着自己可以跟江叔叔能一同逃出监狱,去见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可是……伍音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闭上眼睛,悲愤地大叫道:“不不不不不不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