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帘幕重重，可以看见年仅六岁的公孙笙歌被打扮得像个漂亮的洋娃娃，正坐在一张象牙公主床上。墨黑的瞳孔像是玻璃做的，晶莹剔透。
一身黑衣的公孙红楼揭开帘幕，走了进来。
公孙笙歌抬头，在看见公孙红楼后目光亮了些许。公孙红楼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手里是一只穿粉色公主裙的洋娃娃，“看，跟你像不？看起来都那么傻！”
公孙笙歌低下头，揉捏着垂在肩上的黑发。
“怎么，不喜欢我说你傻？”公孙红楼笑着，伸手去摸公孙笙歌的头，旋即把洋娃娃放到女孩怀里，“这是我特意挑选的，现在送给你。”
公孙笙歌抱起洋娃娃，脸上神色认真，她喜欢这个娃娃，“它真好看。”
公孙红楼抿嘴一笑，“喜欢就好。”
这是公孙笙歌从公孙红楼那里得到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尽管很久之后她才偶然知道，那件洋娃娃是公孙红楼进来之前在一个老妈子女儿那儿看见的，随手就拿了过来做顺水人情。
可是，因为是他送的，所以仍然珍惜。
公孙红楼在公孙笙歌那儿没待到十分钟，就急匆匆出去了。公孙笙歌抱着洋娃娃，偷偷跟在他的身后。
公孙红楼走路的速度很快，并且走了很远。悄悄跟在后面的公孙笙歌不得不偶尔停下揉揉自己的脚踝，可还是忍着双腿灌铅似的酸楚，皱着眉头跟在后面，直到公孙红楼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停下。
公孙家的庄园很大，大到庄园内还有好几座山。正是春天，山脚下的树木葱葱郁郁，落英缤纷。
公孙红楼负手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微笑着看不远处正挥舞武器的小少女。
是那天夜里的女孩，公孙笙歌躲在碧绿的梧桐树后想。捏了捏手中洋娃娃的脸蛋，公孙笙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那个女孩只有十一岁的样子，高高扎着乌黑的马尾辫。她挥舞一柄黑色镰刀，身形如燕子般轻盈，桃花瓣在她四周纷飞，落英缤纷。那柄镰刀被擦得很明亮，不时反射出少女绝美如梨花的脸。少女的一双桃花眼映在镰刀弯尖上，黑白不是很分明，眼神似醉非醉。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少倾，少女歇下，笑望向桃花树下的公孙红楼。
公孙红楼上前，不知道在和少女说些什么，公孙笙歌只能看见少女一直在“咯咯”地笑，笑得比春天还明媚。公孙红楼也大声地笑，笑的自己心都软了。
酸酸的感觉弥漫开来，公孙笙歌当时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感情。
只是觉得，他一笑，自己就跟着开心了。可是他的笑，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这一点，自己的开心里又掺进了一点什么别的东西。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当公孙家的女儿，并不比当杀手要轻松。相反，要学习的东西更多。公孙笙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老师很认真地教授她知识，她开始学的时候很吃力，后来随着她的努力课程变得轻松许多。
但是，每天都能看见公孙红楼和那个女孩一起走过自己的窗前。她尽量装作视而不见，但是心里的痛却一直在滋长。
有一天的夜里，公孙笙歌正睡得朦朦胧胧，忽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警觉地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公孙笙歌靠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笙歌，是我。”进来的人说道。
公孙笙歌松了口气，进来的人是公孙红楼。
公孙红楼在公孙笙歌床沿上坐下，许久不发一语。夏初的月光从木格子窗投洒进来，一片清美。几朵含笑搁在床头，甜香满室。
“妹妹，能帮哥哥做件事吗？”沉默良久后，公孙红楼终于开口。
公孙笙歌凝视公孙红楼，“什么事？”
“进宫，做太子的王妃。”公孙红楼说道。公孙家的继承人一直被上一辈人以“无情”来做训导，只有无情的人，方可成大器。可是公孙红楼在面对这个小女孩时，却无情不起来。
她是个很乖的妹妹，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他直觉这次她也不会拒绝，可是，她还这么小。作为公孙家的女人，她必须努力快快成长，因为成长慢的人，是会被时间淘汰的啊！可是，她还这么小。
她要成长为太子的第一王妃，以便日后太子登基，她能顺理成章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是公孙家安排在太子身边的一颗棋子。太子与他们有交易，给予公孙家盐铁专卖，只要公孙家支持他登基为帝。
可是皇帝的身边，总需要几个自家的耳目，公孙贺才能安心呀。
于是，便有了“干女儿”一桩事。
“当然，没人强迫你必须答应。”公孙红楼补充道。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女孩，进了深宫，会有活命的机会吗？
她毕竟不是公孙贺亲生女儿，公孙贺不可能为她做太多事。
“我进宫做王妃，哥哥会高兴吗？”公孙笙歌轻轻地问，她手中的匕首已经放下，抱着那只从不离身的洋娃娃。
公孙红楼没有回答她。
公孙笙歌轻轻漾开一个纯净的笑容，“不管哥哥高不高兴，我愿意为了哥哥进宫去。”
虽然年纪小，可并不是真的不明白进宫意味着什么。只是，她想要哥哥，少一桩烦心的事啊！
白天他面对那个少女的笑容，她也希望能够是对着自己的。
公孙红楼叹口气，轻轻抚摸公孙笙歌的头，“难为你了。”
六岁的年纪，能懂什么呢。只是，还是觉得对她不助。公孙红楼拥女孩入怀，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
阳光下的花园里，十几个花一样的女孩子在一起嬉戏打闹，只有她一人躲在角落，畏畏缩缩的，不敢踏出去一步。她看起来那么瘦弱，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可是她的眼睛那么漂亮，目光那么澄澈干净。
这样的她，真是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就在那一刻，他决定要保护她。
后来，在一个夜里他们说话了。她那样傻傻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可是就算说过要保护她，却还是不能做到。必须进宫是公孙贺决定的，公孙贺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自己再怎么反对，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声呵斥。
可是，她才六岁呀！
六岁进宫，要如何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