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父亲第二次住院治疗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情急之下想起了8年的好友阿文,实在不行找他商量一下。从1996年认识阿文开始,我一直对他的追求拒之千里,这取决于他无法让我找到安全感,在朋友眼里我们应该是最门当户对的一对。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年轻有为。生意上有什么事也总爱先听我的意见。中秋节时,他打来电话问候我父亲的事,我那天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他挂断电话就跑过来安慰我。我这才知道,他等了我整整8年,至今连女朋友都不愿意交往。想起父亲的心愿,在这件特殊的情况下,我完全可以接受他,但实在觉得对他不公平,我始终都无法启齿。不想委屈自己,又急于达成父亲的心愿,我该怎么办?要找一个伴真的就这么难吗?
应征者要事业有成,更要有孝心和善心
很小的时候,作为长女的我就跟着父亲单独生活在广安,直到10岁以后,严父慈母的家庭教育模式让我十分自立、自强。记得小时候,一次与小伙伴们一起耍,淘气的我惹了祸被人告到了父亲那里,父亲二话没说,让我自己去拿竹棍子。从那时开始,每次挨打都是我自己去找竹棍子。渐渐地,在找棍子的过程中,我学会自我反思。父亲的教育方式尽管严了些,但这对后来我工作上始终保持严谨的态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记得在报考大学志愿时,父亲不顾家庭其他成员的反对,对我的选择十分支持。后来离开家乡去了重庆读书,那时才发现我对父亲感情十分深厚。毕业后,作为长女身负家族荣誉感的我一直以事业的成功来回报父亲和家人的爱。
今年父亲过生日,为了让他老人家感受到大家族的气氛,我决定在家里给他过一个生日。虽然父亲的病情比较稳定,但放化疗让他脸上部分的皮肤开始溃烂、发肿,模样的变形让他人看了会吃一惊,于是,从回家那天起,我和家里人就收起了镜子。这天,很热闹,所有的亲戚好友都到场祝贺,而我最初的工作,就是为每一位到来者开门,并在门口小心嘱咐:“你进去后,一定要夸他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说实话,那天是我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笑得这么开心,尽管他只是张着嘴发出“呵呵”声。
2005年11月底,我决定将父亲接到成都来做第二次住院治疗,这也可能是我最后陪着他走过的一段日子。这次治疗是在瞒着父亲真实病情的情况下进行的:父亲自从上次住院回家后,一直认为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但事实上,从医院最近的诊断来看,癌症已发展到后期了。到现在,为给父亲医病,我个人已经花了15万元,虽然留给父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但我决不会放过尽孝心的每一个机会。因此,非要我给将来的丈夫划出一个标准的话,我想除了事业有成之外,我更看重他的孝心和善心。
婚姻为家人,但更要为自己
我本希望见到余佳瑶与父亲相处时的幸福场面,但由于余佳瑶这次将父亲接到成都来治疗,对老人隐瞒了真实病情。如果我们在医院采访,任何细节上的拿捏不妥都有可能影响到老人的治疗和心绪;同样身为女儿的我十分理解她,因此,我尊重了余佳瑶的意见,不到医院进行实地采访。
每当有人问,在亲情与爱情之间该怎样选择时,答案总是毫不犹豫地倾向于前者。是的,在感情领域,没有什么可以超过亲情。我在十分敬佩余佳瑶这位孝顺女儿的同时,也不由对她征婚之举感到担忧。父亲的生命心愿固然要竭力达成,但幸福婚姻毕竟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至少它不该与其他目的掺和。而征婚的方式,很可能在婚嫁的速度上十分见效,但在婚姻的基础上就要脆弱许多。余佳瑶有过两段可以选择的感情:第一段因为现实与亲情而错过;第二段因为不愿不公平地对待感情和婚姻,这让她十分痛苦和矛盾。在这次“非常征婚”的过程中,记者建议余佳瑶在选择婚姻的过程中,为家人,但更要为自己,找到亲情与爱情之间的平衡点。最后,记者真心希望余佳瑶能找到一位真正懂得孝与爱的伴侣。
灵魂的和解
十余天不见父亲了,更久的时间没走到父亲的心里,也许从来就未曾真实完整地融入过。父子之情为什么总是血浓于水却又永存隔阂,不像母子间心息相通、亲情细腻?这应该是个普遍共性的状态吧,大约是男人的本性使然。
我是父亲生命的延续,相似的事物或者就是潜在此消彼长的竞争倾轧。童年对父亲的全然信赖和绝对权威感随着成长和视野的扩展逐渐暗淡,对耳提面命的顺从换成了不屑与抗拒。经过造化锻造和人生历练后不再与自己的渊源无隙融合,抵触和摩擦从潜移默化到强烈极端再细微到无声无息但无计消弭,有本质的因素,也因了生存背景、成长环境、价值观念以及莫名原因共同塑造的张扬个性的相轻、碰撞、冲突。骨肉亲情又是那般的深沉与强烈、坚韧与恒久。我爱我的父亲,不惜生命,只是那些各自故步自封的见解、认知角度和生活方式永远难以求同存异。
设想我的后人也必是这样,不由得身心一凛定格一刻,悲凉袭遍了全身,没有敬畏的存在是可怕的。自吹自擂的金刚不坏的所谓修为,又一次被精确地重创到练门。这次疼痛是有必要的,我认了。
很多旧事携着情绪幕幕浮现,他爽朗的笑声、严厉的斥骂和有力的拳脚,那时候,他蒸米饭给我吃,总骗我说那些黑糊的,是抹得蒜泥。这个犟老头,在这一瞬,理解和原谅了他所有的粗暴和武断,在岁月的流逝和生活的重压间,人都会积累一些辛酸、委屈、愤懑和失望的,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转化和宣泄啊。而且,近年的父亲其实有了很大调整,是做了隐忍和避让的。他再也不会打我了,很少安排我干活,我有时要帮他,他都客气地婉拒,仿佛拒绝一份施舍,他自顾自的忙碌着,留下讪讪的我张着双手不知所措。不吸烟的他有时还会给我拿烟。那种客套和平淡,静心品味时,是亲情之外的疏远与苍凉,是难以平抑的苦楚与无奈。
再次认真地审视罗中立的油画《父亲》,凝视那些沧桑的沟壑、深邃的创伤和无解的忧患,看得心脏疼痛不已、脸上热泪纵横,擦干眼泪,悄悄地,第一次,穿过无限时空,向父亲伸出他此生都可能不知道的灵魂和解的手。虔敬、庄严地在心中为父亲签订一份单项而有效的谅解备忘录。父亲的日趋衰老和思绪的沉淀下,想必已部分的容纳既往并不断地正在容纳中,对我的桀骜、不孝和情绪化的无常渐渐释然了吧?
很多情感就只能心照不宣,埋藏隐晦,特别是两个男人之间。刻意避讳矫情的男人,在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位悸动了以后仍要装作麻木不仁、若无其事。
注目父亲生活的地方,离此四十公里吧,窗外天空时而阳光灿烂时而阴沉昏黄,落叶纷飞,景况寂寥。望了很久,他戴帽子不戴帽子的模样,我都清晰地看到了,年轻时代的和而今年老的父亲我都熟识他们,与他们朝夕相处,毫无知觉或以为理所当然地,甚至无耻地坦然享受着父亲的舐犊般呵护。他们的青春与迟暮是密不可分的生命过程,彼此之间反而形同陌路互不往来,如同千万个父亲一样,为了家庭的幸福安宁,不图回报、不计代价地为子女遮风挡雨,背负着艰辛与委屈,勇敢地,一路路、一辈辈,行进在风霜雪雨的命运路途上,千山万水,崎岖坎坷,但代代传承、络绎不绝。
父亲,上次一起喝酒吃的炒鸡你说味道好,我们再去吧?
两个父亲
在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吵翻了天,那张藏在箱底的离婚协议书如今灰尘密布。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感人肺腑,分了就分了呗,这不是忍让妥协,解脱而已。
母亲似乎很急,刚一离婚,就把我扯到了那个陌生男人的家。都是乡下人,母亲之所以要嫁给他,是因为他是独生子,家里有三间房的基业,而这,却引起我极度的愤恨与蔑视。
来到他家的第一天晚上,母亲就喝令我给那个男人洗脚,我狠狠咬着牙,看着烛光后面的母亲几乎扭曲的脸庞,只得拿起盆子。我冷笑着,在盆里倒满了开水,热气蒸得自己的手都疼,我仍毫无怜悯之心地没加半滴冷水。
我毫无表情地把盆子拿到他面前,他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种满意的笑容,真让人恶心。就在他把脚放进去的一刹那,我突然感到极端的恐惧,这个男人,会不会比母亲更凶悍?他把脚放进去了,我清楚地看到他堆满笑容的脸上闪过一丝寒意,但却并不吱声。母亲见看不出什么苗头,便冷着脸瞪了瞪我,好像带了点不甘心,转身回了厨房。我打量着那个男人,黑黝黝的粗糙的脸,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苍老。他突然回头看了看我,我用凛冽的眼神望着他,我知道我此刻的目光一定比恶狼还凶狠。他又回过头,喃喃道:没事儿,俺皮厚,烫不坏,倒是你的嫩手哟……
我厌恶地冲了出去,皱着眉头躲到了那棵大樟树上。呜咽一夜。
时间过得飞快。我上了初中。
这天的雨下了一上午,吃过饭,我第十一次逃了课。
父亲在那儿等着我——那是我的亲生父亲。父亲又老了,一个人的日子,终是难熬的。但当他看到我飞奔而来的时候,我的父亲啊,就连那深深凹陷的皱纹也高兴地飞舞起来,微颤着的手散发出浓郁的泥土气息。
他把我拥入了他温暖的怀抱,不知怎的,我竟感到有点陌生。
“那男人对你怎样?”父亲问得有些急切。
“挺好。”
“你……喜欢他吗?”父亲问得有些迟疑。
“讨厌!别跟我提那个男人!他对我再好,他也是个强盗!他从你身边抢走了你老婆,你知不知道?抢走了你儿子,你知不知道?他算什么东西,啊?屁!”我不自觉地破口大骂,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
“别这么说,他是个好人,当初是因为……”父亲的声音很干涩,我厌烦了,干脆地打断了他:“好了。你别那么懦弱,我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父亲。”
不愉快的谈话结束了,我又与我的亲生父亲背道而驰。我逛到小河边上,把一块石头从村头踢到了家门口。
母亲在大樟树下坐着,那种气势让人不寒而栗。我眼睛一扫,身体骤然一冷——母亲的手里摇着那条凶神恶煞的鞭。从一生下来,这条鞭就一直陪着我,浸满了我幼时的血泪。
“干嘛去了?”平平淡淡的语气,会让人误认为她是位贤妻良母。
“没啊。”从容惯了。
她倏地站了起来,扯着我的臂膊,把我拖进里屋。这女人岁数不小了,气力倒还是那么大,可怜我硬生生地被她摔到地上。
那鞭子在她手下经过了专门训练,抽到的地方恰巧都是人家瞧不见的,力度也正正好好,一条血痕,让我痛上几天,又不伤及筋骨。
母亲大骂着:“我让你去见他!是他把我们扔下了,扔下了!他不再是你的爹了,你是我儿子,我儿子!!!”又来这套,看她捶胸顿足的样子,我越发觉得无比可笑,可笑!
“你知道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我费了多少心力吗?你的所有都是我给你的,你这个白眼儿狼,不孝子,看我今天不抽死你!”
我受够了。我不愿意再忍受她对我的侮辱。哪怕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够了!你凭什么这么说?谁要你养我?我有爸爸,但不是那个老头儿!他既然是我的爸爸,那我为什么不能去见他?我就应该去见他,而不是在你这儿挨鞭子!!”第一次,我那么狠狠地对着我的母亲,母亲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什么。然后,她又像发了疯似的,操起鞭子用力地打在我伤痕累累的背上。
我被打得头昏眼花,根本没有地方躲藏,第一次,我觉得自己胆小懦弱。恍惚之间,我看到门口闪过一个黑影,那黑影停驻在我面前,母亲的鞭子也瞬间停滞下来。我知道是他,几年来对我关怀备至而从未从我这收获半点温暖的男人。
等到醒来时,我看到了趴在床边的那个男人。我静静地望着他,忽然产生一股莫名的冲动,我想喊他一声父亲,却被又一种莫名的情感堵住了。全身都好痛,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流泪的样子,悄悄地翻身下床,又躲到了大樟树上。呜咽一夜。
我也觉得奇怪,三天两头逃一次课的我,怎会考上高中,考上大学?但事实确实眷顾着我。虽说是二流大学,但我也有理由一年少回几趟家。母亲很少来个电话,倒是那个男人,时常给我寄点家乡的东西来。
考完试了,就该回家了,但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最终,耐不了那男人的殷勤的催促,我买了张回家的票。
回到山沟沟里,已是深夜,我凝视着远处山的剪影,突然回神看到我的家灯火通明。就那么一户,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破旧的古老城堡,带着点虚幻的色彩。
我看到男人坐在桌子边,粗糙的手划过几张难得的奖状,隐隐约约听到他的泪滴落的声音,然后他又急忙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奖状上的泪水。
母亲坐在窗口,眼神凝注在那棵老樟树上,默默地,一句话不说。好一会儿,母亲开了口:“老头子,再等会儿鸡都叫了,睡吧,儿子今儿回不来了,咱明天再等,啊。”
像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动弹不得。透过门缝,我看到雷厉风行的母亲在抹着泪水,心猛地一震,砰地一声推开了门。
母亲睁大眼睛盯着我,我多想叫声妈,可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男人慢慢站了起来,眼里闪动着亮晶晶的东西,我想,这是不是天上的星?他仍然一脸憨笑,“娃儿累了吧?饿不饿?饿俺给你下面去,床铺好了,给你留着呢……”
我什么都没说,洗洗就躺在了炕上。母亲回过头来,冷冷的一句:“以后回家开门轻点儿,坏了又得找你爹。”
眼泪霎时喷涌而出。冷如冰山的母亲啊,你心里藏了多少对我的炽热的爱?而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说过,我只有一个父亲啊,而你不是我父亲又是什么呢?
我悄然看着那棵大樟树,呜咽一夜。
后来的后来,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也找到了一个好女孩儿。
假日的一天,我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墩儿,回来吧。”
“怎么啦?奶奶?”
“你爸,你爸说想你。”
“呵呵,好的,我带静儿一起回来。”
奶奶把电话挂了,心中浮起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我牵着静儿的手踏进我的真正的家,只看到奶奶穿着素白的衣服,坐在发亮的藤椅上补衣服。我望着那身耀眼的白色,愣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爸呢?
奶奶带我到后坡那块孩时爱极了的土地上,指着一块崭新的石碑:“喏,躺里头了,他说儿子忙临死也不肯让你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给他补完衣服呢,说走就走。你爸呀,做什么事都太急,你六岁的时候他以为那个男人能供你和你妈吃穿,就把你们送了出去,我让他在后院里跪了一夜,早上醒来还吵着说儿子和婆娘好福气,不用跟着他受苦了……“
奶奶说完了,拉着静儿走回了家。我浑身僵硬地望着碑上的字,没错,我亲爸的,他就躺在里头。爸,你怎么狠心让儿子背负一个不孝的骂名,为什么不让儿回家,为什么要嫌自己穷,为什么把那么大个便宜儿子送给别人,为什么……
我的亲爸爸,他的温顺被我当做懦弱,他的眼泪被我当做懦弱,他的憨笑被我当做懦弱,而如今的我才明白,懦弱的不是爸,是他那没用的儿子。
我躺在爸的炕上,蜷着身子,呜咽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