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天机阁。
祥云飘,紫气绕。重楼危,观叠月。
庭前天阶之上,一素衣少年手持笤帚,扫着落叶,口中喃喃自语:“心止,气起。引气上行,灵窍随动。引气下行,内观周天……”
念及心动处,停下笤帚,闭目思索,时而挥动手臂做引气状,发觉无法驱使手中的笤帚,一声叹息,使劲敲敲后脑勺,“入门心法学了十几年,连御气术都无法掌握,师傅说我愚钝,这哪里是愚钝,定是猪头转世……”
“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从天阶顶端翩翩走来一紫衣女子,“好啊,墨萧师弟,你竟敢在背地里咒骂师傅!”
紫衣女子正是灵山天机阁首座岳古的大弟子言思晴,也是天机阁唯一一位女弟子,年纪轻轻,修为已跃居灵山众弟子之首,深得岳古和掌门的青睐。
被唤作“墨萧”的素衣少年脸色煞白,慌乱得摇着手臂,“晴师姐,墨萧敬重师傅,视他老人家为生父,哪里敢有半点不敬?”
言思晴笑颜如花,眉毛一挑,“怎么?还不承认啊?你是灵山天机阁的入门弟子对吧?”
墨萧一脸茫然的点点头,“是!”
言思晴继续调笑他,“你承认自己是猪头对不对?”
墨萧脸微微泛红,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应允:“嗯!”
“你既是天机阁的入门弟子,自然是师傅精挑细选的修行之人。”言思晴半掩着朱唇,暗暗偷笑,“如今承认自己是猪头,岂不是在咒骂师傅看走了眼?”
墨萧心头一紧,浑身直冒冷汗,扔掉手中的笤帚,急忙解释:“师傅修为至深,乃灵山尊者,怎么会看错人!是墨萧嘴拙,说错了话,还望晴师姐口下留情!”
言思晴眨着美眸,嬉笑道:“师姐自然是谅解你,可是……若是师傅知道了,不知会不会谅解……”
“别!别!”墨萧快步走到言思晴身边,摇着双手,“千万别告诉师傅,墨萧已经很让师傅伤脑筋了,若再是惹他老人家生气,我……我……”
看墨萧被捉弄得慌了神,言思晴于心不忍,止住笑,“墨萧师弟啊,你何时才能变得聪明一些,师姐只是调笑而已,你如此当真,唉……”
墨萧低下头,一脸沮丧,“我也想像师姐一样聪明伶俐,可是……”
言思晴怜爱的拍拍墨萧的肩膀,“墨萧师弟别气馁,师姐一直觉得你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如今的愚钝,是因为你还未开窍……”顿了顿,她欲言又止的继续说:“三元宫的生辰石无法追溯你的前世今生,一定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东西?!”墨萧一惊,“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言思晴沉思了片刻,“生辰石在天地混沌之初孕育,与天同齐,这九天世界里的生灵,无不可分辨。偏偏你的前世今生无法追溯,旷古至今应当是第一人。我在想,如果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阻扰了你的灵识,让生辰石无法追溯你的前世今生,应该不会有其它原因了!”
墨萧听得愣神,半晌才追问:“墨萧只是一个愚钝之极的凡人,阻扰我的灵识,又有什么用呢?”
言思晴敲了敲墨萧的脑袋,“傻师弟啊,灵识被阻扰之后,自然变得愚钝啦!没有阻扰之前呢?说不定墨萧师弟会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呢!”
墨萧挠挠头,讪笑:“要真是这样,那师傅就该很开心了!”
“傻师弟哟!”言思晴看着墨萧的窘态,无奈的摇摇头,“这世间林林总总的烦心事数不胜数,对你来说,这样傻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真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如若有一天机缘巧合,你的灵识重新开启,不定会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呢!”
墨萧嘿嘿傻笑起来,“就算真是这样,墨萧也是灵山的弟子,师傅仍然是墨萧的师傅,你永远是墨萧的好师姐!”
言思晴的眸子扑闪扑闪眨动着,凝视墨萧片刻,转头又看向云雾缭绕的远方,“我们天机阁的墨萧师弟啊,真令人心疼……”
墨萧顺着言思晴的目光望去,云雾缭绕的远方有静谧的小镇、碧绿的农田、潺潺的小溪……一切美丽又安静,“我们灵山真美,跟晴师姐一样美……”
言思晴偏过头,咯咯笑了两声,“墨萧师弟,我看你的傻是装出来的吧,不然嘴巴怎么这么甜?”
“墨萧说的是真心话,晴师姐是很美嘛!”墨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往言思晴的身边靠了靠,正欲开口,突然眼前一晕,颓然跪在地上。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像万只毒虫在身体周处撕咬,血肉和筋脉寸寸断裂。
墨萧在地上疯狂的翻滚起来,试图甩掉疼痛,疼痛反而愈发剧烈,一浪接着一浪。与此,他的耳边传来一女子哭泣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越来越近。突然,一把巨大的金剑从天而降,穿透了他的身体,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一张惊世骇俗的美丽容颜……
此时,看着地上翻滚的墨萧,言思晴惊得一身冷汗——墨萧虽然愚钝,但身体一向很好,从未有过此等状况。
她凑上去用力按住墨萧,结果被墨萧瞬间弹开,力道之大前所未有!
言思晴想到师傅曾经传授过自己“清心咒”,用于危急时刻疗伤、驱魔之用,依墨萧此刻的状况,多半是入了魔。于是,右手抬起,中指与拇指相抵,念动咒语,指向墨萧的眉心。一道清气灌入,又被喷射而出,将言思晴击退数步。
言思晴皱着眉头,心想:以我今日之修为,甚至无法压制墨萧身体反弹回来的气息,实在可怕!看来,只能惊动师傅了!
这样想着,她念动“传音咒”,寻求师傅岳古的援助。
片刻,一条人影闪过,墨萧身边多了一位青袍长者,此人正是灵山天机阁首座岳古。只见他迅速按住墨萧的胸口,嘴里念着什么,墨萧便停止了翻滚,静静躺在地上。
岳古回头看着言思晴,面色凝重,“晴儿,事关萧儿及天机阁的名誉,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说罢,挟起墨萧飞跃而去。
言思晴愣在原地,心想:原来师傅早就知晓墨萧师弟这怪病,师傅隐瞒这么久,难道有什么苦衷?
思索片刻,没有任何头绪,她跺跺脚,无奈的追随而去。
天机阁,清心厅。
墨萧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言思晴坐在床头,低声问:“晴师姐,我……我刚才入魔了?”
言思晴一脸关切的问:“你……身体好些了吗?刚才你莫名的入魔发狂,幸亏师傅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师傅?”墨萧环顾四周,看师傅不在,追问:“师傅人呢?”
言思晴微微一笑,“师傅去了三尊殿,走时很急,应当是要商议非常重要的事情吧!墨萧师弟,你刚才经历了一番折磨,应该很累,再休息休息吧!”
墨萧挣扎着坐起来,满脸失落,“墨萧总是让师傅担心……哎……他老人家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言思晴无奈的摇摇头,“墨萧师弟,你不知道师傅有多关心你!为了你,他老人家隐瞒了多少人!”
“隐瞒?”墨萧一脸呆滞,“隐瞒什么?”
言思晴问:“你这样入魔的情况是不是发生很多次了?”
墨萧愣愣的点头,“是啊!”
“那便是了!”言思晴俏眉一扬,“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情况,师傅隐瞒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是怕被别人知晓后影响你留在灵山?”
墨萧想起往日严厉的师傅,又思索着言思晴的话,喃喃低语:“往日师傅对我严厉至极,派我守天阶,闭门修行,想必是担心我在众人面前突然入魔发狂,会被执法堂的欧阳长老驱离灵山吧!师傅如此用心良苦,我该如何报答他老人家?”
言思晴敲了墨萧脑袋一下,撇撇嘴,“墨萧师弟,师傅乃灵山上人,哪里会贪图弟子们的报答?只要每个人磨砺修行,修一身正气,习一身本领,他老人家就很安心了!”看着有些失落的墨萧,言思晴轻声细语,“咱们家的墨萧师弟修行虽然低了一些,但为人勤快、老实,一身正气,这正是师傅喜爱的,所以不必气馁。十年磨一剑,剑刃必锋利,对吗?”
墨萧扬起头,眼里有亮光闪过,笃定的点点头,“晴师姐说得对!墨萧不怕苦不怕累,十年修不成,那就修百年!总有一天,师傅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墨萧!”
“傻师弟!”言思晴眨着眸子,愣愣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墨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晴师姐,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言思晴眼神里流露出责备之意,“十多年来,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吃饭、聊天,无话不说,为何一直不告诉我你入魔的事情?”
墨萧挠挠后脑勺,迟疑片刻,“起初入魔,师傅叫我不可以告诉第三人,墨萧自然不敢违抗师傅的命令。况且……若是告诉晴师姐,依你的性格,定要时刻担心我的身体,又要与我一起保守秘密……晴师姐是师傅最器重的弟子,也是灵山的未来,要修炼高深仙法,不应该为这些小事分心。”
“傻墨萧!”言思晴怜爱的摸摸墨萧的脑袋,“对于师姐来说,墨萧的事都不是小事,因为墨萧不仅仅是乖巧的师弟,还是师姐最重要的人……”
说到这里,言思晴顿时语结,愣了愣,脸上泛起红晕,急忙起身,“墨萧师弟,你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了再下床,我先走了!”说罢,飞快转身,匆匆离去。
墨萧看着言思晴消失的方向,愣愣出神,半晌才自言自语:“晴师姐今天好奇怪,话没说完就走了……咦,今天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脸红,真好看……”
这样呢喃着,墨萧脑海里又浮现了刚才入魔时看到的美丽女子,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说对不起?那把金剑刺穿身体时的剧痛为何如此真切?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这种状况?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