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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花粉内裤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文正就起床了,准确地说,是他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不知是激动、兴奋还是紧张,他失眠了,他也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奶奶常说的睡不着觉的滋味。

吃罢早饭,他把打包好的行李卷儿和一张狗皮捆在一起,奶奶正在洗锅,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文正说:“把裤衩脱下来。”

“啊?”文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把钱给你缝到裤衩上,看坐车让小偷掏了的,绳子总是从细处断,这钱丢了,那就要命了。”奶奶穿针引线,文正躲到炕角的被窝堆里把****脱下来递给了奶奶。这个****其实的奶奶用白面袋子做的,屁股上还印有“雪花粉”三个字。奶奶就缝就念叨着:“也没个人送你,自己去哇,你爸要上班,再说坐车来回还得八毛钱的车费呢,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自个闯哇……路上注意车,不要和生人说话啊……”

文正爷爷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都十二了,刘秀十二走南阳,我十二都参加八路打鬼子了,这二十里地上个学还送甚了。”说着从怀里拿出20块钱递给文正,“出门不比家里,饿了买个方便面”,奶奶惊讶地问:“你哪来的钱?这么多!”

“我把那把东洋刺刀卖了,铁疙瘩,那么沉,不能吃不能喝的,要它作甚?我早就嫌它碍事!”文正和奶奶都沉默了,那把东洋刺刀是爷爷的命根子,当年打鬼子,他通过肉搏战缴了鬼子联队长的佩刀,当上了五台山抗日根据地的英模,首长就把这把刀奖励给了他,这一保存就是五十多年,就连爷爷两次逃荒都没舍得将它卖掉,平常用黄绸布包裹,连文正都不让碰一下,这把刀是他出生入死、浴血革命的见证,也是他南征北战、奋斗一生的精神慰藉。

文正扛起行李走出村口,他不敢奢望有人送他,感觉只有自己走才是理所应当,他一生所有的入学报名都是自己去的,包括小学、大学……很多老师、同学都夸他的自主与独立,其实这种独立背后的无奈只有他自己最能体会。

虽然扛着少的有些寒酸的行李,但对于身材瘦小的文正来说却是举步维艰,在拥挤的电车里,他闷的喘不过气来,自己的头只能到别人的肘下,上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不见天日,他在这里就像是别人捎带的一个物件,挤来推去,这些大人们完全不顾他的感受,甚至没当作一个活物的存在,此时的文正是多么希望自己快些长大。

二十里的路程终于熬到,文正是被人流挤下车的,整个身子和行李顺着车门滚了下去,还好是行李先着了地,自己躺在捆在背上的行李上,板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下车的人一阵哄笑,文正好不容易才在地上翻了个滚儿爬起来,不禁纳闷,人们上车的时候挤,下车的时候为啥也要挤呢?

“乌金洼中学”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这是黄土高原中一个较大的沟壑,两边山坡缓缓上升到远方,中间有大片的村落,乌金洼乡就坐落于此。挨着乡政府就是乌金洼中学的所在地,一排平地而起的三层楼房就是教学楼,在旁边村庄全是窑洞的衬托下,显得分外雄壮、高大,其它三面是一圈的二层楼,分别是宿舍、食堂和图书室,中间圈起来的地方是校园兼操场,沙土地,并没有硬化。看到这里就是自己即将的新学校,文正既兴奋又胆怯,看看肩上的行李,和气派的学校相比,自己更加渺小了。

楼门口已经挤满了前来报名的同学,一个个穿的花枝招展,挽着家长的胳膊或藏在家长的身后,怯生生的东张西望。文正不喜欢拥挤热闹的场合,想先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歇一歇,环视四周,在校园的东南角停着一辆驴车,与这里的氛围极不协调。他看着这驴,觉得分外眼熟,再看车后面蹲着一个人正是常万金,他儿子常二龙在旁边垂首而站,二龙是文正的小学同学,又是一起的玩伴。

文正走过去,把行李也放在驴车上,笑着捶了二龙一下,说:“早知你赶着驴车来我就不挤那个破电车了,怎么样?报名了吗?”

“还没呢,我爸说等别人报完了再过去。”

常万金已习惯了被人冷落、低三下四的环境,他不敢在人前说话办事,甚至都不敢和别人对个眼神,在他的生活里,逆来顺受、冷眼与欺辱已经是惯以为常。二龙性子急,刚才没有熟人,拗不过父亲,只好等着,现在看见文正,便实在耐不住了,拉着文正说:“走,咱也报名去。”

刚挤进人群,文正又拉着二龙跑了出来,背过驴车,解开裤子,从裤衩里把报名费取了出来,看见二龙瞅着自己,文正脸红了起来,有些尴尬,二龙却也笑着松开了裤子说:“我妈也给我缝在裤衩里了,怕路上丢了。”

此时二人面对面的禁不住笑出声来。

挤进人群,办公室里一个50多岁戴黑框大眼镜的老师,正在边收钱边登记,大背头,略有些微胖,很斯文的样子,旁边有认识他的同学正在低声的议论着:“这就是二班的班主任王青云老师,教语文的,美术和音乐也特别好,从荒原聘过来的。”

另一个学生捂嘴笑道:“也是个外来蛋子。”

因为来这里挖煤的外来户基本都是从荒原过来的,包括李沁德和常万金,当地人从骨子里面就歧视他们,这种观念也被言传身教给了他们的孩子。文正和二龙用眼角的余光瞅了他们一眼,挤进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老师,报名。”

“你们是?”

“常二龙”,

文正也讷讷的说:“李文正”。

“哎呀,半天了,就等你呢!全县统考的第二名,就怕你到了别的学校去。”王老师说着就让别的同学闪在一旁,文正被突如而来的恩宠弄的手脚不知所措,“你们当地的甑丽惠怎么还没来啊?她可是全县第一啊,也分到咱们班了。”

文正赶紧说:“估计要来吧,没看见……”

文正和二龙把行李搬到宿舍,上下铺,一共可以住8个人,4个上铺,已经被占了,文正把行李放到靠门口的一个下铺上,正准备往开铺,“别在爷的下面,”一句十分凶恶而又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上铺传来,只见一个能足足高过自己一头的家伙躺着上面,竟然梳了个分头,也不知是用唾液还是素油弄得油光鉴亮,想一个高耸的鸡冠。

文正抱着行李不知所措,另一个床上传来柔和的声音:“放我下面吧!”

紧接着一个身材偏瘦但非常挺拔的学生从上铺跳了下来,眉眼清秀,很是端正,而且看起来十分和善,利索的帮文正铺好了行李。

“我叫王长生,青家湾的。”

青家湾离匈奴村只有五里地,煤矿上好多人都是从青家湾过来的,文正顿时感觉这个同学很亲切。王长生同时低声和文正说:“他叫陈岗,陈副乡长的儿子,人家可是县城里来的。”

突然,门外一声尖亮的汽笛声,把众人都下了一跳,陈岗骂了一句“哪个龟孙子?”

文正走出门外,一辆白色的蓝鸟小轿车停在门口,后面跟了一辆双排座的一三零汽车。轿车门打开,一个人像肉球般滚了下了,一米五左右的个子足有二百多斤,半秃的大圆脑袋直接扛在肩膀上,没有脖子,上面套着一条手指粗的黄金链子,花格子西服敞开,双手插在裤兜里,肚子向前凸起,大到连他自己估计都看不到脚面,活脱脱一个企鹅的模样,小眼斜视,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文正认识,正是匈奴村的支书甑庆寿,这家伙霸占着村里的几座小煤窑,名义上是集体财产,其实都进了他个人的腰包,九十年代初已经有了上亿的财产,有钱有势但为富不仁,是全县出名的恶霸,当然,自然而然他也是从县级到省级的杰出劳模。

紧接着跳下车的是他的大儿子甑大军,和他像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只是小了一号,那种蛮横、不屑的神态却完全相仿。他比文字大三岁,却因为在小学留了三次级,今天也正好报名上初中。之后双排座也跳下一人,非常瘦小,面色苍白,有几分病态,看起来却十分安静,衣着虽不张扬,但也很是讲究,这是甑庆寿的二儿子甑小军,他比文正大一岁,在小学也是一个班的同学。

最后从车里下来的是甑庆寿的女儿甑丽惠,她也是文正的小学同学,而且还是同桌。头发乌黑柔顺,仿佛是每天都洗过的,马尾辫高高扎在头顶,气宇轩昂,皮肤十分白皙,纯净的如冰如雪,如脂如玉,两只大眼犹如清澈的泉水,睫毛浓密细长,明目善睐、唇红齿白。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一身白色的长裙,更显得苗条挺拔。她是文正一生中见过的样子最美的女孩子,是的,电影里的明星也逊色万分,事实上她也是文正见过的心灵最美的女孩。

她成绩也很好,经常和文正不相上下,作为同桌,伴随旁边的永远是让文正如痴如醉的一丝丝清甜和芬芳。因为是甑庆寿的女儿,她是所有孩子羡慕的对象,她的穿着永远是那样洋气,有最好的零食,最多的玩具和文具,她的吃穿用度永远是同学们效仿的对象和追求的奢望,按理说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她脸上和眸中天生含着伤感和端庄,脸上似乎一直挂着一种孤傲,但又不是那种伤人的傲慢。她和其他男女同学都保持着一种距离,独自行走在世界的边上,每次来去都翩若惊鸿。文正能够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忧郁和悲伤,有时候突发活泼的她有时候却出奇的安静,呆呆的直视远方,一动不动,仿佛有诉说不完的心思。文正记得,读小学时,好多次上课的时候,她突然浑身哆嗦,面色惨白,整个手都用力的抓住桌子,直到桌子咯咯作响,文正推她好几把才能缓过来,紧蹙眉头一语不发,但文正也不敢问,深知她的内心一定有巨大的秘密,包含着极大的惶恐与痛楚,或许是刻骨铭心的愤怒与仇恨。

甑庆寿带着司机从一三零上取下丽惠的行李向女生宿舍走去,大军和小军也把行李搬到文正的宿舍,文正暗自叫苦,和甑大军这样的人住在一起,以后可有好受的了。

甑大军搬着行李走到靠门口的上铺,也就是陈岗的铺前,哼着鼻子说:“这是谁的?搬走,爷住这儿了。”

陈岗觉得既惊讶又可笑,还有比自己更狠的人!撇着嘴说:“孙子,你活腻了,找抽?”

看来一场战争一触即发,只是甑大军看到陈岗魁梧的身材有些打怵,怔在那里,这也不符合他一贯直接动手打人的风格。王长生看到这种阵势,马上说:“睡我这儿吧,我住下面,”顺势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下铺。甑小军也找了个空铺,把自己的行李放下,一语不发,甚至没看周围人一眼,对他哥哥刚才的冲突,他压根儿就像空气一样,不理不睬也毫无反映。

入学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王青云老师来上,主要是给同学们排座位,依据是身高,其实也夹杂着成绩的因素,结果文正和甑丽惠被安排到了第一排,而且是同桌。从小学时两个人就是同桌,没想到上了初中,换了学校,换了教室,换了课桌,换了老师,唯一没换的是他俩之间的距离。坐下来的时候,两人都会心的笑了一下,这其实是他们心中彼此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