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说我就相信。”帝君闭上眼睛,长剑挥出,刺入女仙心脏,一字一句,字字如血,“可是已经晚了。今生无缘,只盼来世。”
坑三姑娘睁大了眼睛,原来月城壁说的都是真的,帝君真得亲手诛杀了江月朦。可是为什么帝君喝醉之后会说,江月朦在躲他呢?
难道是刺激过大,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正纳闷时,画面切换,帝君已换了副模样,衣饰整洁,却一脸愁容,走在前面,周围是白茫茫的雾,混沌看不清景色,好似往生的那条迷途,让人迷蒙不知路径。
她在后面看着帝君的背影,那个背影渐渐消失,迷途中只剩她一个人,她觉得害怕,慌忙跟了上去。
迷途中的雾渐渐散去,有阳光照了进来,他们来到了人间。
前方是个园子,花团锦簇。帝君走进园子,转身化成了另外一个男子。看到那个男子的脸,坑三姑娘彻底愣住了,帝君所化的那个男子的脸,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在人间的夫君——李景。
李景回到府中,李夫人常氏慌忙迎了出来,端的是一副贤良淑德的贤妻派头,点点滴滴都让人挑不出过错。
“今日媚儿妹妹得了伤寒,夫君去看看她吧。”饭桌上,常氏微笑着提醒李景。
李景淡淡点头,语气和态度却是不置可否的:“不过是伤寒而已,不是什么大病,夫人莫要惯着她,让她失了本分。”
“妹妹替我服侍夫君,我感激她。”常氏含笑道。
“你是心慈。”
……
坑三姑娘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怎么都无法把自己夫君的脸和帝君重叠在一起;还有饭桌上那个谈论起自己如此冷漠的男人,可还是曾经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他吗?
梦境朝前。
李景染病,常氏衣不解带地近身服侍,三天未曾合眼。
“怎不见媚儿来看我?”李景纳闷。
常氏眼圈乌青,但仍强打起精神微笑着:“妹妹说她不太舒服,大概是在房里歇着了吧。”
“平日里就她闹得最欢,怎么我一生病,她就不舒服?”李景不满。
“妹妹还小,大概贪玩了些,夫君莫要与她生气。”
……
坑三姑娘气到要晕倒。
她记得,那一次夫君生病,她是想去看的,可是常氏再三阻拦,根本不让她进房间,原来是等着夫君猜忌她,真是使得一手好计谋。
接下来的梦境,那一点一滴都是些不起眼的地方,细细看来,坑三姑娘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最骇人的一幕便是:
茅厕内,她被常氏掐着咽喉,已经说不出话来。李景从外面经过,淡淡朝里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再没回头,直到里面没了动静。
那种切肤之痛似乎还在喉咙处,坑三姑娘摸着脖子,几乎摔在地上。
她还曾经有过一丝幻想,觉得自己临死前看到夫君只是自己的幻觉,幻想夫君并不愿她死,夫君依旧是爱她宠她的。
现如今……
已经没什么好骗自己的了。
再接下来,是她不在的时间。
李景与常氏,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几十年后,寿终正寝。
最后一幕便是:
长长的轮回路上,有些许亮光闪动,路的尽头是一座摇曳的吊桥,桥的那一头是曲折的青石板台阶,台阶蜿蜒向上,直到天际,高得望不到边。
道路两旁都是飘忽的人影,亦真亦幻。
坑三姑娘挤在那群人中,听他们叽叽喳喳:
“那个人是仙界的,据说还是个帝君。”
“仙界的帝君相当于人间的藩王,何等尊贵的人物,怎的来了这里?”
“听说他要跪上指仙山。”
“为了何事,要这般屈尊?”
“为一个女子求得一缕仙缘。”
“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一个帝君这般牺牲,且不说指仙山山高路陡,单单那台阶九万九千阶,每一阶都会让跪的人忘记一些事,跪上山去,再深的爱意也荡然无存了。他会忘记她。”
“但他还是要去跪……”
“好一个痴情的帝君!”
这时桥的那头走来一个清妙绝伦的男子,只是面目模糊,看不清长相,她迷糊地觉得,他就是那个帝君。
然后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看着那个帝君一步一拜,一拜一顿……
那台阶上的符文,不知让他忘记了什么,也不知让他放下了什么,只是他的脚步始终未停,也仿佛永远不会停,一直朝上,直到消失在天际。
他用固执而虔诚的姿态为一个人求得仙缘。
为谁求得仙缘?是他在人间里恩爱的妻吗?
坑三姑娘忽然之间冷冷发笑。
前前后后联系到一起,这似乎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她只是其中的一个炮灰配角,最后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只是为什么帝君的梦境会和自己的故事联系在一起呢?难道是因为她喝了他的酒,产生了混乱?那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才是假呢?李景和常氏到底是不是帝君和酒仙的转世?
坑三姑娘越想越不明白,只觉得自己已然完全糊涂了。
也不知在那个怅然的梦境里停留了多久,坑三姑娘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在那个酒肆中。帝君还未醒,她坐起身来,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用手一摸才发觉全是眼泪。
“姑娘,为何要哭?”酒肆里的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默默递上一条帕子。
“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坑三姑娘抹了把眼泪,心里全是疑问,闷闷的很不痛快。
“喝自己的酒不醉,可见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心思单纯得很,没有那许多混沌之事。”老者却又摇头,“倒是这位仙君沾酒就倒,心里怕是苦得很。你喝了他的酒,看到了他的苦,却不知为何而落泪?”
坑三姑娘怔怔然,还沉浸在梦里回不过神来,梦里夫君冷漠的面孔像刀一样割着她的心,梦里夫君与常氏恩爱百年的点滴也如细密的针,一点一滴地刺扎着她的灵魂,那种尖锐而无止境的疼痛至今还让人心有余悸。
她摇头:“我看到了自己的苦。”
“不。”老者摇头,“那是他的苦。”
“他的苦?”坑三姑娘不解,“因为我喝了他的酒,所以才将他和我心里怨的人搞混了吗?”
那老者的笑容如弥勒佛一样慈祥而高深,但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摇头,答非所问:“心中有怨,还清明如初;身在局中,却浑然不觉。所以说,姑娘是有福之人。”
坑三姑娘越听越糊涂,摇头问:“老人家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幻象里开酒馆?你在这幻象里,是不是你本身也是幻象?”
“我可不是幻象,我是朝圣山老祖的家奴。你也知道,老祖是人修炼成的仙,他十分怀念自己的家乡,就制造了这个阴阳两极环,按照记忆中家乡的模样制造了这个幻象。老祖安排我看守这片幻象,所以我是这个幻象里唯一的人,平时就靠酿些酒打发时间。”老者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迎来客人。”
坑三姑娘诧异:“那……你其实,你女……哦,不,是老婆婆?”
“你不也是个姑娘吗?”老者摸了摸胡子,“我刚进来的时候跟你一样年轻,现在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老祖还好不好?”
坑三姑娘突然有些难过。
她怎么也无法说出口,那个任性的老祖早就玩腻了这个圆环,将圆环丢弃,也将他彻底遗忘在圆环里了。
她撇撇嘴巴,想安慰老者两句,帝君却已经醒了。老者不动声色地躲回柜台后面,再没露过面。
帝君脸色发青,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只皱着眉头,问:“我睡了多久?”
帝君面对亲近的人,或者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会自称“我”,而不是“本君”,但是此时坑三姑娘也做了很久的梦,迷迷糊糊的,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更不知道时间,就只好摇摇头。
这时候,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老鼠啃木头的声音,只不过这声响太大了,听在耳边像是打雷。坑三姑娘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声音,痛苦地捂住耳朵。
帝君飞掠出酒肆,站在空旷处抬头望天,片刻后,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对坑三姑娘招了招手:“有什么东西在破坏阴阳两极环,我们寻个缝隙就出去。你快点过来抓紧我。”
坑三姑娘在这里虽然玩得开心,但这毕竟不是真实的世界,她也不想永远被关在这里,慌忙跑过去紧紧地抓住帝君的衣角。
天空中的声响越来越大,明晃晃的天渐渐被撕开一条缝隙,一道刺眼的光芒照了进来,帝君心念一动,带着坑三姑娘飞速朝那道缝隙掠去。
坑三姑娘耳边是越来越大的“咯吱”声和“呼呼”的风声,眼睛更是被那道光芒刺得睁不开,只能闭着眼睛,紧贴着帝君。也不知道这样飞了多久,风声才算停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落下地,睁开眼才知,他们已经回到了之前的那片密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