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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尹小妹定在“五四”青年节结婚。因为新房就在家属院,是尹小妹住了三年的那间房子,所以家属院里的人既是西客,又是东客。

  娶亲奶奶本来是申金芳,她是新郎的姐姐,是天经地义的娶亲奶奶,可到了“五四”早上,申金芳都打扮好了,那边来了电话,说她们有讲究,尹小妹是属龙的,龙见兔儿泪长流,叫属兔的人避婚,恰恰申金芳就是属兔的,她不能娶亲了,怏怏不乐地去请郝逸琴当娶亲奶奶,郝逸琴说她的名字上有“兔”,也得避婚,实际是她身上有了,不想去,怕给红煞冲了。去请贾思兰吧,一来那矬鬼不排场,二来她和贾思兰还不说话,就又去请夏之冰。夏之冰不会干那么个活儿,别看只是个充人数儿,但又要眼尖,又要嘴快,又要懂乡俗,又要脸皮厚,需要见多识广、八面玲珑的人,才能胜任。夏之冰虽然不想去,觉得既不能胜任,又不合适,但确实不会找借口推脱,不愿为而为之,只好去充人数儿了。

  申金芳一再安顿,娶亲的包袱要看好,要好好劝新娘换衣服,上新车,万不可耽误了典礼的时辰,夏之冰一一答应。

  到了尹小妹家,别的娶亲奶奶怀抱着包袱寸步不离,可夏之冰却把包袱放在了写字台边的椅子上。她想那么大一个红包袱,定定地抱着,连吃饭时也得一手夹包袱,一手吃饭,多不雅观,所以干脆一进去就放下了,一副不懂乡俗不识规矩的样子。名誉介绍人是老校长,陪郎是姐夫和校长,他二人瞅空暗示夏之冰,要把包袱抱上,防止被偷了东西,否则,不但得用钱赎,而且还要耽误时间。夏之冰表示知道,但就是不抱包袱,急得和校长猴儿拔蒜的样子,但当着尹家人又不好明说,只担心身上的赎金恐怕不够了。

  尹小妹的妈妈看到娶亲奶奶把包袱放下了,猜情这当教师的娶亲奶奶可能不懂乡俗,就把安排好的几个偷儿叫到一起,让她们不要偷了,免得人多事杂,拆开了包袱真被人偷了东西。尹小妹的嫂子不信这当娶亲奶奶的还能不懂乡俗,想去试探一下,就走到包袱跟前说:“娶亲奶奶,你这包袱我们看看。”说着做出了要拿包袱的样子,和校长示意夏之冰快去抢包袱,可夏之冰没看到和校长的示意,还说想看就看,可别弄乱了。和校长心里暗暗叫苦,完了,完了,二百块赎金都搭不住了。可是尹小妹的嫂子并没真拿包袱,也没拆包袱,去给她婆婆报功,说这娶亲奶奶还真不懂乡俗,不但不护拦包袱,还说想看就看,可别弄乱了,根本不知道有“偷儿”这回事,不然怎么怕乱不怕偷?尹小妹的妈妈为了嘉奖儿媳的这一发现,就安排她专门暗中保护包袱,别的事,比如洗碗端饭的,另行安排。

  吃过饭,要妆新,就是打扮新娘子。夏之冰把包袱夹到妆新的屋里,交给尹小妹,叫她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妆。一般来说,新娘子是不主动妆新的,如果主动妆了新,不给娶亲奶奶一些刁难,不耽误些时间,人们就笑话新娘子迫不及待,后面的话就是迫不及待地离娘,迫不及待地跟郎,丢底鬼丧德鬼。尹小妹笑看着夏之冰,也还没动手,意思是叫她劝两句,催两声。夏之冰也笑看着尹小妹,不知说什么话好。尹小妹的嫂子说:“小妹,快妆吧,这个娶亲奶奶不知道这里的乡俗。”既然娘家嫂子说了,也就没人笑话了,“娶亲奶奶”是熟人,却是外人,没什么好刁难的,就利利索索妆了新。

  下来是冠戴新女婿,要从上到下由老外母家给换新,脱一件换一件。说是冠戴,其实现在是换衣服鞋袜,因为人们都不戴帽子了,特别是新郎更不戴帽子了,所以尹家也照例没准备帽子。可是申金钱是军人,穿的还是军装,军帽戴得周周正正,抹下军帽来没换的了,害得老外父虽然骂申金钱不识局,结婚的日子里也穿着黄皮,谁不知道是个士官,但还不得不到市场上给买了一顶鸭舌帽。

  十一点是典礼的时间,十点半就到了,对男方家来说,越早越好。待客在餐厅里,典礼也在餐厅里,和校长一下车,由陪郎又变成了司仪,当司仪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走到典礼台上,拿起话筒就喊:

  第一项,结婚典礼开始,鸣炮!

  第二项,新夫妇就位!

  地上是一方不到半米宽、一米长的红地毯,地毯下边摆着八九个圆酒瓶,滑不唧溜地真不好就位,新郎就上去,新娘滚下来,新娘就上去,新郎滚下来,司仪喊了几十次各就位,新郎还作了两三次准备起跑的动作,最后新郎新娘抱在一起,才勉强就了位,这位可确实不好就。

  第三项,宣读结婚证书!

  新郎悄声说:“姐夫,都没带上。”和校长高声说:“都没有?结婚证书者,就是营业执照,没有执照怎么营业?那是非法同居!(笑)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来的这么多亲戚朋友,看着你们干非法的事情,不行,都回去吧,放牛娃的妈,各回各的家!(大笑)新郎多次说:“姐夫,有,没有拿上。”和校长慢悠悠地说:“有?好!合法夫妻,准许营业。”

  第四项,新夫妇向来宾致敬!东、西、南、北各敬了三个礼。

  第五项,新夫妇互相致敬,行接吻礼,饮合卺酒!

  接吻的时候,新娘比新郎高,新郎要仰头,新娘要低头,不知那个不识局的帮倒忙,给找来了一个小方凳,要新郎踩上,搞得新郎很不好意思。贾思兰在一边说:“你看新郎倌,和我一样,是个矬鬼,比新娘低了一截。”声音不太大也不太小,离她不远的申金芳听得清清楚楚,很剜了她几眼,但贾思兰没看见。

  第六项,请介绍人讲话!

  第七项,请来宾讲话!

  没人讲,六十二硬把司骡拉了上去,司骡说也没啥讲的,祝福几句吧,就对着话筒问:“年轻人初次结婚,是初次吧?”新娘羞赧地剜了司骡一眼。“大家放心,一个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一个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像其他行业的年轻人,大婚不结,小婚不断。(笑),我就送给初次结婚的一对有情人一副对联吧,上联是‘新郎爱新娘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体贴入微妙不可言’,下联是‘新娘爱新郎从下到上从容不迫心甘情愿美不胜收’,横联是‘七上八下’,完了!”(大笑)

  第八项,新夫妇邀来宾共跳交谊舞!

  司骡看了一眼郝逸琴,郝逸琴也看了一眼司骡,场子里有几个人乱摇乱跳了一阵。

  第九项,礼成,新夫妇携手入洞房,请客入席。

  餐厅里待客,好待,两个小时后,待完了客,大部分客回去了,少数又来到了家属院。

  要压席了,一桌简单的席摆在申金芳家,由申金芳的两个姑妈姑爹,陪着尹小妹的公公婆婆,由新娘子一个人来劝酒劝菜。公公戴着一顶没顶的破草帽,脸涂得黑黑的,嘴上用口红斜画了一个大曲连,怪像女人们的那个,脖子里还套着一个驴围脖子,婆婆戴着一顶洋花帽,脸涂得红红的,耳朵上挂着两个红红的长长的大辣椒。

  先让新娘给公公敬酒。新娘恭恭敬敬地说:“爹!请喝酒。”公公假装听不见,手搭在耳朵上问:“啥?”姑爹姑妈们说:“爹苦坏了,脸也苦黑了,嘴也苦歪了,耳朵也苦背了,你看,新新妇你看。”尹小妹偷看一眼,就可笑得不敢再看了,只在那里笑。姑妈们一再催新新妇,要声音说大点。新娘说:“爹,请喝酒。”声音怪大的,公公伸手端了酒。一个姑爹说:“哟,这个没脸的公公,新新妇说,‘爹,球喝酒’,就实话要喝酒了。”新娘又羞得低下了头。又一个姑爹说:“新新妇,你可要注意呢,别看这个爹胡子长长的,可人老心不老,今天叫了爹,认好了,这是驴圈里的爹,你看还戴着围脖子,以后不要叫这个驴圈里的爹进你的门。”公公笑着伸手打那个姑爹,说老不兴兴的,还是个大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