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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四章 辣剑与短剑


  薛五平还是不认识庄里的路,没跑多远就停了下来。

  陈允从后面跟来说道“你干嘛不等我?”

  薛五平反问道“你干嘛跟着我?”

  ****说道“当然是因为我知道那个庄主是想害你,把你赶回北方。”

  薛五平说道“干嘛赶我走?”

  陈允说道“那就不知道了,我只偷听到他要把你赶回北方。”

  薛五平点点头,他现在想起来今天的晚饭可能和那几杯女儿红一样,不太平常,否则他不会吃了立刻就想去茅房。

  薛五平说道“你认识这个庄子的路吗?”

  陈允说道“这个庄子的布局是按照诸葛亮的八阵图布置的,确实不太好认,但还是难不倒我。”

  薛五平说道“帮帮我。”

  陈允说道“你武功那么高,要我帮什么?”

  他还在意薛五平之前对他不领情,虽然后来知道薛五平有恃无恐,但心里已经积了一小口气。

  薛五平说道“我想瞧瞧绝命剑有多厉害?”

  陈允说道“你觉得厉害吗?”

  薛五平说道“一般。”

  陈允“哼哼”的笑道“我也觉得不过是名字吓人。好吧,我帮你这个忙,你要出庄吗?”

  薛五平说道“我要找遍这个庄子所有的地方。”

  这座庄子真是按照八阵图建造,薛五平走来走去只会乱转圈,十年也寻不遍庄子的每个院子,但有陈允带路,最多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还没有把整个庄子都走遍,但薛五平已经找到他要找的人了。

  这也是一片种满了植物的院子,是各种小树,和草,它们和花不一样,大多数在冬天也依然挺拔茂密。

  一堆草的中间立着一块墓碑,墓碑上的字看不见,因为墓碑的前面坐了一个白发女人。

  她背微微陀着,手边放着白色剑鞘,红色剑柄的长剑,身上透着懒惰,薛五平认得她,这七月间她变化很大,花白的头竟然已经没有一丝黑色了。

  她就是段熏香了。

  薛五平说道“师傅。”

  段熏香说道“你还是找来了。”

  陈允瞪大了眼睛,惊异道“你是段女侠?”

  段熏香已经站起身来,身段依然显得高挑,她看着陈允,说道“你们是朋友?”

  薛五平说道“他帮了我大忙。”

  段熏香点点头,说道“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白白帮你的,所以你要好好报答他。”

  薛五平说道“我知道了。”

  段熏香说道“好了,动手吧。”

  薛五平郑重的拔出了短剑。

  陈允见两人没有半点假意,急忙喊道“为什么!”她实在想不明白薛五平不远千里,不畏深寒从北边到江南,一见面竟然就要和师傅动手。

  顷刻间薛五平和段熏香已经斗到了一起,剑风逼得陈允向后退了三丈。

  很快薛五平就用完了十三招,但他没有胜过段熏香,反而落在了下风,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段熏香还是游刃有余。

  没有多久陈允身边又多了三人,正是萧几觉,陈自云和虚言,他们听到打斗声后就赶了过来。

  陈自云狠狠的瞪了陈允一眼,心思立即全被相斗的薛五平和段熏香吸引。

  每个学武的人都不愿意错过这样的交战,他们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师徒两人会动起手来,陈自云和虚言也不会想段熏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五平很快就败了,他被段熏香一掌打在腹部,飞了出去。

  陈允赶到把他扶了起来,急切道“你受伤了!”

  薛五平轻轻推开他,说道“不要紧。”

  薛五平只是看着段熏香,他已经知道自己胜不过段熏香了,现在的他不能,除非他丢了短剑。

  兵器一寸长则一寸赢,一寸短则一寸弱,一寸足以制敌,十寸难以伤人,薛五平选了九寸短剑就是为了不伤人,不杀人。

  薛五平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他的父亲是朝廷大官,但他母亲却只是一个低贱的婢女。

  薛五平的父亲酒后乱性,误闯进薛五平母亲的房里,使得薛五平的母亲怀上了薛五平,薛五平的母亲当然不会被其他的名门望族来的姨太太接受,整日受到欺凌。

  薛五平的父亲自然不会对一个相貌平平的婢女如何照顾,于是其母生下薛五平之后,没过五年就自杀了。

  薛五平的身份变得更加低微,他母亲承受的痛苦,又落到了他小小的身上。直到他七岁时,这种生活才结束。

  薛五平的父亲持强临弱,欺压百姓,终于被辣剑段熏香留意到。

  段熏香晚间闯入,把府上的人杀的干干净净,而当时薛五平正遭虐待,段熏香以为他不是府上的人,没下杀手。

  薛五平向段熏香说明自己的身世后,拜段熏香为师。

  段熏香传他武艺,供他衣食,将他从魔窟中救出,应是薛五平的恩人,但薛五平知道,一旦他放下短剑,他一定会杀了段熏香。

  这就是心魔,一旦输了,他就会沦为魔。

  段熏香当然知道薛五平的处境,她平淡的说道“放下短剑吧,就算你入魔我也可以杀了你。”

  薛五平沉默了良久,忽然平静下来,让陈允走远一点,说道“我会打赢的。”

  陈允将信将疑的退开,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师徒两人在做什么,毕竟他的武功不高。

  所以陈允只会替薛五平担心,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担心他,不仅仅因为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也因为他呆头呆脑的模样非常吸引自己。

  我总有许多古怪的点子,爷爷爹爹甚至妈妈也受不了我,但这个薛五平恐怕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愿意听我说,不厌烦的人。

  这是陈允的直觉,就像薛五平觉得段熏香就在江南,就在岳阳。

  陈允瞧着薛五平的背影,心想“我什么时候告诉他我是女的?”

  陈自云和虚言也趁这个空挡在想师徒之间有什么矛盾?他们的武功是强陈允十倍了,但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薛五平果然放下了短剑,但他呼吸没有变粗,眼睛没有充血,心里没有想杀人,银丝飞舞的段熏香仍然是他的恩师。

  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或许早已经过了这关,只是尚桎梏于自己心中的不自信和固执。

  段熏香看到了薛五平的变化,虽然薛五平站姿和表情都没有变过,但她太明白了,这个时候没有变化就是最大的变化。

  段熏香的眼睛明亮起来,说道“让我瞧瞧吧。”

  薛五平用招数回答了段熏香,第十四剑已经到了段熏香跟前。

  段熏香盯着薛五平,从他出招到收招,直到薛五平回身捡起九寸短剑,段熏香竟然一动没动。

  段熏香并不惊讶,七年前她就已经明白薛五平是这样一个胜过她的人,她只是后悔说了“就算你成魔我也能杀了你。”这话。

  段熏香完全料不到这第十四剑和前十三剑的差距如此远,这一套从段熏香的十四套剑法演变而来的十四剑,前十三剑正是这十四套剑法的精要所聚,而第十四剑已经脱离这十四套剑法,远胜之十倍。

  十四剑不如叫一见,九寸短剑。

  段熏香说道“你没杀我。”

  薛五平点头,她明白段熏香的意思。

  薛五平说道“师傅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段熏香让了开,露出了她身后那块墓碑,一向冷淡的神情染上了一层悲伤。

  “以前有一个爱我,我也爱他的男子,我脾气直眼里揉不得沙,他却是天底下胸怀最广的男子。

  一天我杀了掳孩童的贼人,他误会我,管我闲事,我们便认识了。误会解开后,我们很快便相恋,虽然在一起经常吵闹,但每天都是开心的日子。

  可他最终抛我而去,我们的日子一直像往常一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了,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等了一个月始终没有再见到他,于是我头发白了。

  直到今年四月的雨夜,我又得到了他的消息,他在小贤庄,我连夜赶来要问他为什么要走?去了哪儿?我甚至想用长剑刺穿他的喉咙,发泄这些年来的邪火。

  但我见到他时才发现,他比我老的更快,他几乎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躺在椅子里不能动弹。

  我得罪过不少江湖人,他们得知我有喜欢的人,便纷纷来找他,威逼利诱,让他加害我,本来他不怕这些,但有一回他竟然对一副名画动了心,他害怕自己会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所以不辞而别,期间不断被人找到,受尽了各种折磨,全身上下尽是伤患。

  直到临死,他赶来小贤庄,拖庄主向我传讯,他向我解释完就没气了。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我不去寻仇,也不回听香庄,我为他立了坟,就在这里守着,凭我的记忆,让我们的感情持续下去。

  所以我也不能死,但问题是我收你这个弟子,我知道你一定会不偏不离的找过来,与你交手,我本来没有把握活着,所以我就拜托萧庄主把你赶走,现在看来,你比你表面上要聪明许多。”

  萧几觉惭愧道“全怪老朋友办事不利。”

  薛五平思考了一阵,说道“原来我还是胜不了。”

  段熏香点头道“那也未必,不过已经足够了。”

  薛五平说道“是。”确实已经足够了,他的剑已经可以确保不再杀人了。

  薛五平向段熏香鞠躬道“弟子走了。”

  段熏香没答话,只是坐回了墓碑前。她不用再说什么了,这个弟子已经让他十足十的满意。

  薛五平没再让陈允带路,因为只要他飞的足够高,这些墙就拦不住他。

  陈允想要追来,却被陈自云拉住了,陈自云没再放走他,并且看表情要狠狠的训他一顿才肯罢休。

  薛五平回到“小梦大半”安逸的睡了一碗,次日清晨吃了一碗素面,没要牛肉,但要了一壶酒,他已经发现只要稍微喝一点酒,就不会那么怕冷了。

  面吃到一半,小二在门口喊道“客官里面请!”

  门口进来一个人,径直走到薛五平的桌前坐下。

  薛五平说道“你跑出来了?”

  那人点点头,得意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回这儿来,因为你从头到尾也没退房。”

  薛五平没理会只是埋头吃面,那人似乎耐不住了,说道“喂,你知不知道我其实……”

  薛五平接口道“你是女的。”

  陈允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知道!”

  薛五平说道“我在花圃当中见到那个女人时就知道,一个男人不会有一双女人的手。”

  陈允嘴巴微张,薛五平明明还是那个呆头呆脑的模样,为什么早已经知道她是女的?

  陈允想起了段熏香那句话“你比你表面上要聪明许多。”释怀的笑了起来。

  薛五平吃完了面,说道“咱们去哪儿?”

  陈允抵着下巴想了想,牵起薛五平的手往外走。

  这次薛五平退了房。

  走在大街上,薛五平不住问陈允“咱们去哪儿?”

  陈允微笑道“你跟着来就是了!”

  薛五平没法不跟着,他的手被陈允拉住了,而且他早已经决定要好好报答陈允,或者让陈允一直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