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关于我……一个朋友的故事,你愿意听吗?”老仆半蹲在地,看着小姑娘,沉沉的说道。
“好啊!”小姑娘显然比之前更热络,一听到有故事可听,顿时两眼放光。
老仆咧嘴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
“我的那个朋友啊,年轻的时候,总想名扬天下,他的师父告诉他,修炼之人一定要沉得住心气,可那时年轻气盛的他只当是耳旁风。而当他长大之后,娶妻生子,本应该沉下心来的他却总渴望外面的世界,他觉得是家庭束缚了他的成就,于是在一个晚上,他抛弃了妻子和女儿离家出走了。”
“啊?你那个朋友也太过分了吧!”小姑娘皱着眉头,插着腰,气鼓鼓的望着老仆,虽然只是故事,但小姑娘也觉得义愤填膺,大概是她对于离开的过于敏感吧。
老仆笑呵呵的说道:“对啊,我也觉得这样不妥,也曾劝过他,只不过他一意孤行,我有什么办法?”老仆摊开手,一脸无辜。
“然后呢?”小姑娘问道。
“然后?然后他得罪了江湖中的一个大佬,那位大佬对他怀恨在心,但我朋友那时已经在江湖闯出了一些名号,那大佬见动他不得,便去对付他的妻女。”
“啊?”小姑娘低呼了一声,又皱起了弯弯的眉头,表情很是担忧。
老仆见她如此的入神,不由得开怀大笑,“请放心,我那位执迷不悟的朋友,在最后的时候总算是‘悟’了,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他总算知道了他真正所在意的东西,而且也成功的守护住了。”
“呼……”听完故事之后的小姑娘,拍了拍胸脯,心中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好啦,故事讲完了,我也该走了。”老仆笑了笑,一手提着篮子正准备起身,却被小姑娘拉住了衣角。
“嗯?”
“以后,我还能遇到你吗?”小姑娘红着脸,怯生生的说道。
老仆笑了笑,下意识的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但手到半空,又滞住了,于是只好收回了手,他道:“天下之大,总会有相见的机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天下却还有何处不相逢的道理。”
小姑娘听不懂老仆的话,但她还是挥了挥手,来向老仆告别。
老仆摆了摆手,向着山上的方向,一瘸一拐的缓慢行去。
路上,有一位穿着斯文,打扮像是书生的年轻人叫住了他,只见他抱了一拳,深深地躬了鞠,开口道:
“老先生,您可知帽儿山何去?”
老仆打量他一眼,依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容,呵呵的说道:“谈不上什么先生,那帽儿山,就在前面不远,不过那上面只有坟地,我看公子的衣着打扮,莫不是有故人……哦,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哥莫怪。”
那年轻人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多谢老先生相告,小生看您这样子,应该也是要去帽儿山,不如我们一起吧。”
老仆对此欣然答应,“山路漫长,若是有一个伴儿也好!”老仆呵呵一笑,目光流转间,突然瞧见了书生手指间的黑色戒指,目光一凝,不动声色。
漫长而坎坷的山路上,多了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那浑身书生气质的小哥,看着儒儒雅雅、瘦瘦弱弱的,但走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却如履平地。
“我听先生声音中气十足,想必是一个武道高手吧?”书生不时瞥他一眼,开口说道。
老仆哈哈大笑:“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我就是一介平民,不敢言称什么先生,更不敢说是什么武道高手,若是不嫌,便称我老仆吧。”
“老仆?”书生笑了笑,缓缓停下了步子,望着老仆的背影,目光阴沉,这时山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冷冽的大风,本来还不错的天气,立刻乌云密布。
老仆抬眼望向天空,忽然骂道:“这贼老天,变脸也忒快了!”
说罢,便加快了脚步,往着山上走去,书生在身后犹豫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他们所行之山并不高,因为形似江南一地流行的帽子,所以被称之为帽儿山,只不过说是山却也不过是一个丘陵罢了。
帽儿山本身并无什么特殊,之所以让人知晓,也许只是因为这山上有许多孤坟吧。
对于穷人来说,活人都难活着,又何谈安葬亡者,家境稍好的还可以置办棺材,而大多数都是竹席一裹,挖个土坑就埋了。大多数人家会弄个石碑,方便以后的祭拜,但要是懒散的,随便一埋便是,以后过年、清明需要祭奠祖先时,就随便找个孤坟敷衍。
“先生是要去祭奠吗?”书生瞅见着老仆手中的篮子,里面全是红烛、纸钱。
“对啊,好久没回家了,也该去祭奠一些故人了,不知公子来这又如何?”
“我?”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睛盯着面前,这位看着长相憨厚的男人。
“我来这,只有一件事要办。”
“哦?老仆呵呵一笑,似乎并未察觉到丝毫异样,他转过身去,向着山上走去。
“不知先生可否听过,血债血偿?”书生沉吟道。
“血债血偿?”老仆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凝视着他,两人对视,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老仆闭上了眼睛,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对那个小女孩所讲的故事,其实那个结局是他编的,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团圆,他的妻女因为他而被牵连,当他回来时连尸骨都没有……可悲的是,那时的他居然连复仇的勇气都没有……
什么血债血偿,这本就是一个注定悲剧的词语……
老仆蹲下身子,从篮子里取出了火烛并点燃了,又拿出了纸钱,只是刚刚点起,天地突然掀起一股大风,将一切都熄灭了。
老仆无奈的摇了摇头,摇摇晃直起身来,抬头仰视着苍天,似癫似狂的大笑起来:“这便是你对我惩罚吗?老天爷,你可真狠,到了最后连罪都不让我赎……都说血债血偿,可这债还不起呐……”
一旁的年轻人默默看着一切,手指往黑色戒指中一抹,他手中出现了一把利剑,四面八方都有数道身影出现,气势汹汹的朝着老仆逼近。
他们是龙虎卫之人,这次是奉命来抓捕王家灭门案的凶手。
老仆心中毫无畏惧,哪怕他现在面对的是天武帝国最为精锐部队——龙虎卫,也许对于老仆来说,早已哀莫大于心死,死于生对于他来说已经模棱两可。
“带走!”书生下令。
老仆毫无反抗,只是洒然一笑,至此,王家灭门案,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