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藏着一些鬼偷偷探头看赵昀骞。我轻轻瞟它们一眼它们立刻躲起来。r
这么多的鬼等着吃他他居然还能安全地走到偌昔阁。真是个奇迹。r
靖南王世子在长安里名声不小。沿途路人频频回头好奇的目光几乎能在我们身上烧出洞。我忍不住停下脚步道：“世子能麻烦您将脸蒙上么？”r
他淡淡瞧我一眼：“你是怕遇上昨日的事？也罢我蒙上就是。”r
怎地觉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我摆手道：“世子误会了。我在喜和村熟人比较多被他们瞧见我与您同行以后难免会对我有些恭敬。我是个寻常的小老百姓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想了想再补上一句“如果我真的担心那种事昨日也不会挺身而出。”中了妖毒的手臂现在还疼呢。r
他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轻轻“唔”一声掏出一块粉色的丝巾。丝巾一角绣着一个端秀的“瑾”字应该是苏瑾嫣的。他们的关系倒是好。r
不过堂堂世子绑着一块丝巾委实让人浮想联翩。我忍住笑意真心道：“世子您介意换一换么。这个丝帕……我总想到望月楼。”r
他的脸阴了一阴我拿出一块普通的手帕递过去笑道：“世子若是不介意可以用我的。”r
他犹疑片刻接过去将丝巾小心翼翼叠好放回怀中忽然道：“你是长安里出名的活神仙？”r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点点头。r
他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我原以为你拉我同行是为了让自己名声响一些。原来不是。”r
我习惯性地抬起衣袖作揩泪状：“原来世子您是这么瞧我的我好伤心。”r
他一脸鄙夷地看着我。我默默放下衣袖：“……对不起我忘了我们认识没多久。”r
他没有接话眼中却分明染了些许笑意瞧着亲切了许多。r
穿过整个长安又沿着小路走了许久总算到喜和村村口。放眼望去成片的绿意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野花在暖阳下摇曳。r
墨迟只说玉佩在喜和村中没有说清楚在何处。我背对赵昀骞默念一句口诀。一张符悠悠然飞向高空。他问那是什么东西我只说是一些戏法勉强将他糊弄过去。r
一路遇上不少熟悉的面孔大多以厌恶的眼神瞟我我一概装作没看见。r
绕过一座小茅屋来到村后的小山坡。绿草都冒了新芽颜色嫩嫩的十分讨人喜欢。蒲公英大片大片地铺满山坡微风一过悠悠然飘起似漫山雪精灵被惊动和十七岁那年一模一样。我停住脚步隐隐看到那时的庄元和我在草地上奔跑一根细线牵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纸鸢远远飞在天际尾端的两根翎随风飘动。r
就是那天庄元在这里一字一句地说他要与我成亲。r
后来庄伯母出事庄伯父将我赶出家门。庄元在这里抱着我一遍一遍地说不要紧。r
再后来他便与那刘翠儿成了亲。r
赵昀骞见我停下低声道：“怎么了？”及时将我的思绪拉回。我回过神来摇摇头继续往前走。r
符纸贴在一间新建的小屋前。我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谁啊？”脚步声由远而至门应声而开。庄元站在门口有些讶异地瞧着我：“梓笙是你？”r
我没想到会遇上他一时间神色有些黯然。他神色慌张地看一眼屋内拉着我走开。r
掩门的一瞬我看见墙上挂着他给我放过的蝴蝶纸鸢上面写着“翠儿”。r
原来这是他们的新居。r
一路走回山坡附近庄元才轻咳一声放开我。赵昀骞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言不发。r
小时候的庄元颇有气概长大之后性子却有些温吞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看着甚是难受忍不住道：“你有话不妨直说。”r
他缓缓垂头沉默片刻道：“梓笙我知道你恨我。”r
他究竟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呢？我有些不理解。诚然我确实怨过他怨他什么都不说便匆匆成亲。但他毕竟只是对我“终弃”没有“始乱”这一点我还是接受得了的所以这并不算恨。r
他看我不说话又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欠你一个……解释。”r
我轻松道：“哦没事你现在告诉我也不算太迟。”r
赵昀骞是个聪明人淡然瞧我一眼转身走到一边。庄元捏紧拳头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的习惯依旧没变过。那时告白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r
为什么这样软弱的一个男子当年会有勇气为我挺身而出呢？我真想不通。r
他道：“梓笙我记得你小时候时常和空气说话村子里的人很不喜欢你。”r
我抬手打断：“小时候的事我很清楚你说重点就好。”实在不想回忆那段悲剧的过去不想再和他纠缠。r
“……”他沉默片刻似挣扎完毕“那天娘出事的时候我正好从外头回来。”r
我一愣。他道：“我亲眼看着她被一个男人咬断了喉咙然后变成一只老鼠离去。”r
脑中浮现当年刘翠儿在全村人面前骂我是扫把星、庄元站在人群中闭口不言的情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站出来帮我说话？为什么任由刘翠儿那样欺负我？”r
庄元的眼眶微红有些哽咽道：“我、我第一次看见那东西……不敢说……”r
无力反抗命运的模样跃然而现下面的话他不必说我也知道。因为我是阴阳师因为他怕所以他放弃我一句话说完整个故事简洁又明了。r
他幽怨地站着模样十分可怜我却只想冷笑。虽说我不算真的爱过他可从小到大我都将他当成最可依赖的一根支柱。而他明明看见了真相却连开口为我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居然立志做这个人的娘子？ǿr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红红绿绿非常精彩。忽然一个意欲让我更精彩的人出现。刘翠儿风风火火从后头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虽说我此刻真的很想抽自己两耳光但也不需要她来动手。我抬手去挡一只手比我更快稳稳地将她格开。赵昀骞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如同一座冰雕源源不断地往外散着寒气。r
刘翠儿将庄元护在身后叉腰道：“你个扫把星还敢来找我相公ǿ你是不是嫌他死了娘亲不够凄惨ǿ”r
其实我很想说庄元这辈子最凄惨的事应该是娶了你。但这句话太狠我选择淡定吞下。r
赵昀骞向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于是状况变成刘翠儿护着庄元赵昀骞护着我局面十分微妙。庄元的目光闪烁不定我将脸别到一边淡然道：“我不是来找他的。前几日我丢了一块玉佩今天过来寻。庄夫人若你看到了麻烦将它还我。”r
她从鼻子中哼一声道：“你就装吧找玉佩要找上我们家？”说完上下打量赵昀骞“我说你今日胆子怎会这么大原来是有帮手。这谁啊扫把星你的新相好？啧啧啧。你二十岁了遇到好看的男子急着嫁出去我十分理解但你也不能这样害别人啊。你是扫、把、星ǿ要是将人家克死怎么办？”r
她的语气和眼神如同我克死过她全家。我下意识捏紧拳头赵昀骞不动声色压下我的手低声问：“玉佩在他们手上？”r
我点点头。他不疾不徐地将手帕摘下眯着细长的眼睛冷不防伸手将我揽过去冷然开口：“我的世子妃怎么样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退一万步来说娶了梓笙被她克死也比娶了你自己忍不住一头撞死要好。”r
此话一出我连生气都忘了满满的只有震惊。他的手松松地搭在我的肩上似一只慵懒的雄狮在宣示自己的拥有权。刘翠儿眼睛瞬间瞪圆显然被刺激到了：“你、你是世子？你就装吧ǿ这种话鬼才信ǿ”r
诚然赵昀骞的话里漏洞很多可她偏偏挑了一个最不是漏洞的地方下手。赵昀骞一动不动地瞧着她：“哦你不信也没关系。偷世子的玉佩罪名不小。明天本世子让几个侍卫来抄家你会相信的。”r
我觉得他实在是个瞎掰的高手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搂着我的肩欲转身离去。庄元的脸都白了连忙道：“世、世子请留步。”r
赵昀骞回头挑眉瞧他。r
庄元抖着声音道：“世、世子说的玉佩是……”r
“圆形中间镂空雕着一个‘赵’字。”r
都是男子这么一对比庄元在气势上输了九条街都不止。他连忙道：“世子息怒。前几日翠儿入市集无意间捡到玉佩。不晓得是世子的东西看着又喜欢所以才留着。我这就让她回去拿。”说着撞一撞刘翠儿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明显不肯瞪着庄元。他又好生劝了两句什么“东西应该物归原主”“他日我再给你买一块”她才一跺脚走回屋内。r
剩下我们三个人庄元欲言又止赵昀骞十分淡定手搂着我的肩膀未曾移开。r
刘翠儿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将玉佩不情不愿地丢过来。赵昀骞满意地接过搂着我转身离去。庄元却叫住我：“梓笙ǿ”r
我停下脚步。他在身后有些郑重地道：“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但在我心中你依旧和当年一样是最重要的人。”r
天际高高地飞着一只纸鸢大眼睛的蜻蜓栩栩如生远处传来孩童嬉笑的声音。白色的蒲公英依旧悠悠地飘舞一片一片似与三年前重叠。他若是早些说这句话我应该会很感动。可此刻我只觉得他捅了我一刀然后给我送来治伤寒的药。r
我捏紧手中的蒲公英转身笑着看他。他的脸白白净净此刻倒是一点也没有红。我道：“哦是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r
那日喜和村村民跟着刘翠儿一起骂我扫把星声音一浪高于一浪。他的模样也是和现下一样有些局促有些束手无策。我勾唇道：“原来你是这么对你最重要的人的。”手中被捏扁的蒲公英旋转落地。我一字一句道：“那么你还是别把我放在那位置算了。”r
他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我也没指望他会回答转身笑着看向赵昀骞：“走吧。”然后大步往前没有停留。r
身后传来刘翠儿发狂的声音。庄元当着她的面说那句话回家应该需要跪搓衣板。r
到了村口我回头再看一眼。繁花依然锦簇绿树依旧成荫。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何其和谐何其安定。只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再美好也没用。赵昀骞道：“你说你不恨他最后的话却丝毫没留情面。”r
我十分淡然：“我不恨他不代表我不怨他。他是我最依赖的人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放开了我的手。人和人之间再深的感情也有崩塌的时候。不留情面断得干脆一些对我对他都好。”我抬头对他笑一笑“方才的事谢了。”r
他语气不咸不淡：“举手之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