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r
窗外的松树枝桠被雪压弯垂得很低在冷风中微微地晃最终承受不住重量轻轻折断发出清脆的响声沉闷地摔在雪地上。r
对比外面的寒冬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却如阳春三月。铜镶金落地香熏在屋中散出袅袅的安神香气两行炭炉火噼啪作响两个梳云鬟的宫女在旁边添炭火光映着小脸红光满面。r
华贵的女子坐在铜镜前眉眼含笑地梳着妆。贴好花黄金钿执起炭笔画眉胭脂染露绿鬓朱颜再插上珠钗戴好金镯披上秋衣笑意吟吟地回眸：“妹妹今日怎地有空过来看我？”r
苏瑾嫣躺在软榻上撑着脑袋瞧着苏妲己轻轻打一个呵欠：“姐姐你每日都这样梳妆不觉得很麻烦么。”r
“女为悦己者容。”苏妲己从铜镜前起身缓缓走到软榻边坐下“大王一会儿兴许会过来。”r
苏瑾嫣嘟着唇抱怨：“女娲娘娘派我们下凡是为了收拾商纣王的。你怎地待他越来越好我们何时才能回天庭啊。”r
苏妲己莞尔一笑：“我待他好还不是因为他待我好。在天庭千年我们姐妹俩何时有过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说着伸手到苏瑾嫣面前摊开却是一支并蒂海棠金步摇“来帮我戴上。”r
苏瑾嫣起身将金步摇接过去。海棠中镶嵌了一颗精致的珍珠栩栩如生握在手中有暖意斜着插入苏妲己的发中衬得她更是风华绝代。“姐姐我记得你不喜欢海棠。”r
苏妲己眉梢眼角间尽是风情万种：“这是大王送的自然和别的海棠不一样。”说着转身扶着苏瑾嫣的肩瞧着她水意盎然的眸子“你呀难得下凡就该好好享受一下红尘中的乐趣。天庭多少仙家盼都盼不来。”r
苏瑾嫣不以为然：“可是女娲娘娘点化我们成仙给了我们无尽头的生命啊。红尘有什么好的贪嗔痴恋只会束缚自己。”说着盘起腿坐在软榻上“你看我现下还不是一样逍遥得很。姐姐有的我也一样有；姐姐不自由我却很自由啊。”r
一旁的宫女加好火炭递上两个铜制手炉福一福身往外去了。苏妲己爱怜地摸着她的头：“我是甘愿不自由。”眼睛像是瞧着苏瑾嫣又似怔怔出神“天庭太宽广常年有寂寂凉风总让我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有一些温暖只有纣王给得了我。”r
苏瑾嫣道：“……什么歪理。这商宫不是也很大么外面还会下雪。姐姐从纣王身上不就拿到一支金步摇么其他人一样能给。只要我肯开口天下没有我要不到的东西。”r
苏妲己苦笑着摇头：“你不懂别人给的又怎会一样呢。”r
“怎会不一样姐姐你分明是贪恋红尘还给自己找借口。”苏瑾嫣说着站起身少女般姣好的容颜粉黛不施却倾国倾城“我这就去找一支并蒂海棠金步摇回来姐姐你等我。”说着轻轻一旋身裙裾飘如一朵鲜丽的桃花消失在原地。r
苏妲己瞧着她消失的地方半晌后微笑着摇了摇头。r
锦绣楼夜晚总是格外热闹公子少爷一个一个地迈进去心甘情愿地醉倒在温柔乡。推杯换盏之际姑娘们笑语嫣然地躺在男子怀里劝酒对饮春风得意。r
阁楼响起金锣清脆的响声三短一长引得宾客们纷纷抬头。老鸨执着粉扇掩着半边脸娇媚地笑：“今日各位爷有福了我们瑾嫣姑娘恰好从外头回来。”r
宾客们齐齐一愣。r
苏瑾嫣是锦绣楼的一个传说。r
在朝歌你不晓得纣王叫什么名字是件情有可原的事；但若你不晓得谁是苏瑾嫣别人肯定会问你：“喂老兄刚进的中原吧。”r
传说苏瑾嫣的脸美得像在画上拓下来一般眉不点而翠唇不染而红浅酌轻唱间魅惑众生只消一眼便能让人死也甘愿。不少人豪掷千金换她一夜良宵——可惜她只卖艺不卖身。她弹得一手好琴连山林中的鸟雀听了也翩翩起舞。r
锦绣楼中的烛火被丫鬟吹灭换上了大红鲜艳的灯笼。一个女子盈盈从阁楼走出眉眼带笑身姿窈窕缓缓停在楼梯处。微风拂面掀起丝帕的一角她潋滟的微笑若隐若现。r
宾客们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生怕一叹息美人就会消失。r
人群中有一个矮肥的男子率先站起身子不知臊地大喊：“瑾嫣姑娘我好想你ǿ今夜我们一同醉生梦死如何ǿ”r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沸腾。宾客纷纷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对着楼梯上的苏瑾嫣喊着情话：r
“瑾嫣姑娘我出一千两我带你去湖上泛舟ǿ”r
“瑾嫣姑娘小生的画舫就在外头我们把酒畅谈啊ǿ”r
“瑾嫣姑娘只要你愿意我立刻明媒正娶将你带回家休了家里那个老娘子ǿ”r
……r
苏瑾嫣淡淡笑着被红光映得人若桃花轻轻抬一抬手。r
楼下立刻寂静无声只听得她娇媚婉转的声音轻轻响起：“奴家今夜只想向各位大爷要一件东西。”说着捏起兰花指在腮边轻轻一笑“并蒂海棠金步摇。”r
宾客们愣了一愣再次炸开了锅：r
“区区一支金步摇而已何时没有。瑾嫣姑娘只要你愿意陪我送你万两黄金又如何ǿ”r
“瑾嫣姑娘你等着老子这就去金号买ǿ”r
“瑾嫣姑娘我只有单海棠的可以么？不行的话我立刻差人去金号连夜赶制ǿ”r
……r
苏瑾嫣伸出食指放在嘴边丝帕下的粉唇水光莹润：“奴家现在就想要。”声音低低流转软人身子。宾客们却都静了为难起来。一时之间去哪里给她找金步摇？还要是并蒂海棠的？r
“我有。”r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苏瑾嫣的心提了一提。人群自动分开两边一个男子慢慢走出来黑袍、黑发、黑眸连羽冠都是墨黑就这么稳稳当当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摊开掌心中间静静躺着一支金步摇并蒂海棠盛开中间镶嵌着两颗夜明珠发着莹莹的光。他的眼睛如温润的墨玉只静静地瞧着她却让她心跳一点一点加速：“姑娘金步摇。”r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保持优雅轻轻取过来。r
男子勾一勾唇：“不知姑娘贵姓芳名？”r
楼下一片唏嘘。连苏瑾嫣是谁都不知道还敢在这里出头。苏瑾嫣瞧着他俊朗的容颜微笑缓缓染开：“苏瑾嫣。”r
“瑾颜……”男子轻轻重复一遍笑道“瑾颜瑜貌真真贴切。”r
苏瑾嫣本来想告诉他自己叫瑾嫣而不是瑾颜听了他的话却悄悄地烧红了脸。r
夜晚她躺在锦被中看着夜明珠发出的亮光心想这珠子比姐姐的珍珠大许多她应该比姐姐得到了更多的温暖吧。r
次日外头依旧是大雪绵绵苏瑾嫣拿着金步摇欢天喜地地跑进商宫却瞧见纣王和苏妲己远远而来。纣王撑起一把粉伞为她挡雪却不顾自己肩头上的雪花。他们缓缓走着低低地笑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棕红色的高大宫墙里仿佛只有他们二人。r
苏妲己一眼瞧见苏瑾嫣低声对纣王说了几句话纣王唇边是宠溺的笑将伞留给苏妲己自己唤来一个小太监一步三回头地往另一头去了。苏瑾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兴冲冲地跑到苏妲己面前：“姐姐姐姐你看我也有并蒂海棠金步摇我也有你说的温暖了ǿ”r
苏妲己瞧着她掌心金光闪闪的步摇将伞让过去一些将她罩住牵着她的手缓缓地走：“傻瓜有金步摇不等于就有温暖啊。”r
苏瑾嫣停住脚步不满地嘟嚷：“姐姐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嘛……”r
“唔……”苏妲己也停住歪着脑袋想一想脸上尽是幸福的笑意：“你看漫天飞雪的季节是不是很冷？”r
苏瑾嫣重重点头：“当然了ǿ我总是觉得自己的狐狸毛太少穿再多都还是冷。”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抖了一抖。苏妲己轻轻一笑如暖阳般和煦：“姐姐就不冷。”r
苏瑾嫣吃惊地伸手过来触她的脸指尖却传来凉意失望道：“姐姐你骗我你的脸也很冷。”r
苏妲己悠悠看向漫天的大雪轻声道：“脸冷心不冷。温暖就是有个人常伴在你身侧捧出一颗真心对你嘘寒问暖关怀备至。”r
苏瑾嫣莫名地想起了赠她金步摇的男子片刻后晃晃脑袋似要将脑中的男子丢出去。她对苏妲己自信一笑拍拍胸脯道：“不就是一颗心么姐姐你等我我这就去找ǿ”然后又急匆匆地离去。r
莽撞的性子倒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苏妲己看着她一袭粉红色的背影轻轻一笑慢慢走回宫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