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修为后果然不同我一挥衣袖卷起地上的落叶抬起昀骞将他送回偌昔阁。昀骞这次伤在胸前异常严重需要脱衣服看伤势。我站在房间外手掌微微发抖。r
我在害怕。我害怕他就这样死去然后恢复冥君身份。方才我死的那一瞬神志很清醒。我一直对墨迟说我不是梓昔我只是梓笙因为我不想背负起梓昔的债。那昀骞何尝不是？错的是无倾负我的是无倾这一世他是真真切切地对我好为什么我要这样伤他只为了报复他的前世？r
一盏茶后墨迟从房中出来表情十分难看。我连忙迎上前去：“如何能救么？”r
他肃然摇头：“毒侵入了经脉那一掌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r
我轻轻一愣。昀骞现下是凡身毒入经脉五脏六腑俱碎几乎是必死。我道：“夙柳仙君有仙术不是么ǿ让夙柳仙君帮他恢复过来不就可以了么ǿ”r
墨迟抬眼瞧我又沉下眼睑：“妖毒不是凡物不能用仙术解。”r
我努力回想自己当初中妖毒是怎么解的忽然想起昀骞当初向苏瑾嫣讨了一颗紫凝丹。我立刻道：“瑾嫣不是有紫凝丹吗？我去找她ǿ”正要转身他却将我拉住。r
桌上烛火跳动墨迟微抬眼眸看着我声音微凉：“赵昀骞中的妖毒很深紫凝丹救不了他。除非你将苏瑾嫣的妖丹拿来。但你忍心吗？”r
我愣在原地。r
赵昀骞出事苏瑾嫣一定会肯帮忙。但妖丹对于一只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代价几乎等同于一命换一命。我忍心吗？我不忍心。r
墨迟轻轻叹气拍拍我的肩道：“算了吧赵昀骞这一生命该如此。”r
房中的人躺在床上脸色有几分发黑。我小心地偏头去看他忽然觉得好想哭。就这样了么？就这样结束了这一辈子呢？怎么可以梓笙和昀骞的未来还没有开始过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r
“妖毒有没有渗入无倾的真身？”r
身后突然响起第三个声音我连忙回头去看苏瑾嫣穿着粉色长裙面容姣好却苍白无血色。她上前一步盯着墨迟又问了一次：“妖毒有没有渗入无倾的真身？”r
墨迟静静瞅着她片刻后艰难地点点头。烛火摇曳苏瑾嫣的面容如死人般苍白。r
墨迟的叹息声在静谧中显得特别清晰：“无倾没有肉身可投胎。他此番下凡用的是真身所以这段日子他的修为才能和冥君修为相融合。寒梅现下已经不再是妖而是魔它的毒很厉害。我方才瞧过他的真身确实被伤到了只是有多重谁也不知道。”r
“也就是说即便他这一世作为赵昀骞就此死去日后恢复冥君也会有伤？”苏瑾嫣抬头打断前踏一步盯着墨迟的眼“我的妖丹是不是一定能救回他？”r
墨迟微微垂眸点点头不再说话。r
晚风从门口灌入吹起苏瑾嫣的长发。她闭了闭眼似下了决心语气里有不容拒绝的坚定：“我将妖丹给他。”r
我道：“不可以ǿ”r
她微微侧了脸看我：“妖丹是我的我说可以就是可以。”r
他需要她就给简单快捷想都不需多想。我道：“无倾知道了会内疚一辈子你忍心吗？”r
她笑一笑：“你和墨迟不说他就不会晓得。”r
我张嘴欲继续劝她却先开口：“不枉我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他有什么事我还是可以及时赶到呵呵。梓笙你还记得我那夜与你说的话么？”r
我轻轻点头。她笑得凄清：“那夜我说我恨你其实是骗你的。你待我如此好我怎狠得下心去恨你。感情的事从来没有先来后到。我早就知道即便没有你他也不会喜欢上我。”r
她清浅的眸子浮起水光：“人间有一个词叫‘惊鸿一瞥’。千年前就是那一眼让我陷了进去。有些感情别人不会懂。那时我寻他千年他却始终没有音讯我才明白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多么可怕。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一直没能做些什么。这一次让我这个红颜知己也派上些用场。只是打回原形罢了又不是死也没什么你说是不是？”r
我喉咙哽住：“你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即便要你的命你也会给不是吗？”r
“我才不会这么傻。”苏瑾嫣轻轻一笑“我若是将命给了他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便就此死去。没有人照顾他我不放心。”r
我明明应该是个鬼明明应该没有心听了她的话却不由心疼得想要落泪。这头该死的痴情狐狸就不能对自己好一些？就不能将无倾看得轻一些？一眼恋上千年一辈子只为一人值得吗？r
我问不出口。r
墨迟侧过脸没有说话。苏瑾嫣的目光看着赵昀骞的房门良久向前迈了一步。我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袖角。她停在原地眸中有浅浅的水意：“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无需伤心。”回眸执着我的手“答应我不要告诉他。”r
我艰难地点头看着她步入赵昀骞的房中。滑腻的布料自手中被抽出掌心中只剩下一片凉。r
苏瑾嫣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很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粉红色的身影一向柔弱此刻却像凛冽寒风之中的一株梅傲然挺立。她站在他的身边垂首看着他眼中落了一颗晶莹的眼泪恰恰落在他的脸上慢慢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r
屋内耀起银光时我不忍心再去看死死地咬着下唇。我总以为我爱无倾爱得近乎变态其实和苏瑾嫣相比我的爱简直自私自利到极点。她多年来一直以红颜知己的身份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回报却依旧固执地守候着。而我又如何？r
银光散去房中有东西被打翻的声音。我睁开双眼只瞧见一只雪白的狐狸躺在地上挣扎着起身旁边有一个绣着繁复花纹的锦囊。r
赵昀骞的脸色好了一些黑气也慢慢散去。我将狐狸抱起放在他身边。她奋力地爬到他胸前轻轻地卧下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张脸小心地舔了舔他的唇眼角悄然湿透。r
“梓笙。”r
“嗯？”r
“我不想让无倾瞧见我这副模样带我回山上好不好？”r
“……好。”r
这便是苏瑾嫣最后说的话。r
天亮之后我和墨迟在屋前挖了一个洞将踏雪小小的身子放进去然后一抔一抔土盖上轻轻拍实。然后又取来木牌小心地擦干净立在小小的墓前。木牌上没有刻字简简单单的似足了踏雪的性格不喜麻烦。r
人间有词语“踏雪寒梅”。踏雪这一辈子因寒梅而笑因寒梅而伤因寒梅而死。它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是与寒梅相濡以沫终是未能实现。r
那么死后就清清淡淡地做回自己吧做回那只别扭的黑猫。世上再无踏雪小妖也再无寒梅小妖谁也不用再为那四个字而束缚。r
落叶纷飞夙柳仙君仙姿灼灼地来到偌昔阁前。他手中提的金制兽笼之中寒梅窝在里面目光悠远地看着踏雪的坟绿莹莹的眸中滑下一滴泪如天际流星划过快得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r
由始至终它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和墨迟立在墓边对夙柳仙君颔首。他轻轻点头合十对踏雪的坟拜了一拜再深深看一眼墨迟带着瑾嫣腾云离去。r
她的锦囊留给了我里面是一支黯淡的金步摇和一张叠得方正的纸上面写着《诗经》的《击鼓》篇：r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r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