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无倾是冥府之主。r
天庭有规矩所有仙者在正式到自己的仙职之上时都必须历劫放下七情六欲方能位列仙班。我也不例外。r
梓昔是我成为冥主前的最后一道考验。r
她第一次见我是六千年前；我第一次见她却要再早一点。那时我在凡间历劫是朝中的一个将军梓昔是丞相府中的千金。我与她在游园灯会上一见钟情相处半载便私定终身。我时常出征她温柔地对我笑为我穿好盔甲送我出城然后安静地等我回家。她于我而言仿似暖阳照亮我一生的路。我以为我会与她厮守终生变故却发生了。我再次领命出征却未能赢过敌国就此战死沙场尸首被风沙埋在戈壁之中。r
我脱了凡身此前的记忆全然恢复原来我是神仙梓昔不过是司命仙君给我安排的情劫。五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五年。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渗入我的生活挥不去抹不掉。我佯装自己断了情思我告诉自己等梓昔阳寿尽了我再将她娶回来做冥主夫人。r
玉帝为我加冕的那一日天庭出了一件丑事。掌北斗瑶光宫的少宫主与仙娥有私情被天兵押到凌霄大殿上。他的眼神灼灼她的表情坚定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玉帝道：“众仙家认为该如何处置？”r
瑶光星君与众仙有些交情众仙都不说话。玉帝将目光一一扫过众仙落在我的身上：“无倾你怎么认为？”r
我恭敬上前：“回玉帝无倾认为念在二人初犯可以从轻发落。将星君和那仙娥一起投入凡间历劫等他们断去情思执念再带回天庭不迟。”r
玉帝沉思片刻笑道：“你的法子虽然不错但是有些仁慈。”他肃然看向殿下寒声道“天庭仙者不得有情瑶光星君和梧桐仙子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今朕将瑶光贬落凡间历劫未断情思不可回天庭。梧桐仙子押上诛仙台。”r
我心中一凛。押上诛仙台相当于将魂魄打散永不超生。可玉帝说的话谁敢有异议。瑶光星君和梧桐仙子被天兵押下哭喊着叫着对方的名字。众仙家都不忍再看。玉帝板着脸道：“众仙家要以此为戒勿要动情。”然后看向我“无倾你与朕入内朕有话要与你说。”r
瑶光星君和梧桐仙子的哭喊声似乎就在耳边我稳一稳心神跟玉帝入内阁。他负手站在一边缓声道：“你知道朕为何要问你么。”r
我的心猛然一紧不语。他转身认真地看着我：“你历劫时朕有在天庭瞧着你与那个叫梓昔的凡人似乎生了不少情谊。你是冥君掌管着十殿阎王每日要与许多亡魂接触你的心肠需要极硬不得有一丝感情你明白朕的意思么？”r
我拱手道：“无倾明白。”r
他道：“朕晓得此事你有分寸。只怕情之一事往往身不由己。你体内对她的情根是留不得的只能拔去。”说着过来拍着我的肩“朕实在不想看见下一个梧桐仙子。但若真的没办法为了冥府安生也是必须的。你说是不是？”r
这样的话再明白不过。我抬袖躬身：“玉帝说的极是。无倾这就去兜率宫请太上老君赠丹药将所有感情忘却。”r
他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微微点头。r
兜率宫云雾缭绕。太上老君赠的丹药叫无情丹在手心圆润有光泽。r
无倾无情。r
一颗入喉七情六欲消散不见。r
做冥主之前我已跟了老冥主许久。看着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每一个亡魂因阴德罪孽不一十殿阎王安排好去处后都要我再过目一遍。那日阎王按例给我呈上折子我一个一个看下去身子猛然一震。r
梓昔阳寿二十二为情自缢。生前善良积德下世继续为人。r
我用狼毫勾出她的名字将折子递给身边的判官让他把她带上来。r
亡魂刚到冥界都会先喝孟婆汤。她被鬼差押到殿上的时候双目平和无神。她已将过去一切忘记我却依旧记得我与她发生过的事缱绻缠绵历历在目只是不复有感情。她为情自缢为我自缢我想将她留在身边。r
我用法诀将鎏金折子上的字改掉然后递给鬼差。他一字一句念：“凡人梓昔罪孽深重且生前不爱惜性命依例处以永世不能投胎之惩罚打落第十四层地狱。”r
她生前从没有哭过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塌下来也不怕。可听了这句话她却嚎啕大哭。她跪在地上用力磕头求我给她一个机会她说她有一个要找的人。我感动于她忘却了一切脑中依旧有着深深的执念说要寻到我。r
十八层地狱之中刀山、油锅、铜柱酷刑多不胜数。我为她生生砌上这个罪名却不忍她受刑罚只好挑了第十四层枉死地狱。三百年于我而言是转瞬于她而言却是极难熬的一段时日。终于我找到机会将她提为鬼差又找到机会将她升为鬼差之首。r
此后的日子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她本性善良知道第十四层地狱之中的亡魂见不到光明狂躁不已于是偶尔会带着冥火前往；她兢兢业业地为地府卖力得知我身边的小鬼掌灯容易犯困便亲自为我掌灯。r
她弯着眼睛笑得一如在凡间为我穿上战袍时：“王总是这么呕心沥血掌灯的小鬼体力不够站了没多久就累了。我反正也是闲着。”r
我的心中浮起一丝难以说明的感觉终是点点头没有多说。r
凡间有一个地方因瘟疫死了很多人一拨一拨地送来地府。她身为鬼差之首要分配鬼差到凡间带领亡魂又要在各层地狱随时看着发生什么事神色总是极疲倦却依旧掌了灯站在我身侧。我见着她疲惫的模样实在不忍她没日没夜地陪我批折子只好先离开。等她以为我不再看公文才回来继续。日子本该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直到我遇上越娘。r
越娘是奈何桥边的一只女鬼。因与生前的夫君有过约定而不愿投胎。她说活着总是需要有一些执念。我看见梓昔的身子微微一颤弯了唇角垂眸一贯平静的眼中泛起了涟漪。r
之后一段时间她开始经常看功德簿。翻开认认真真地数一遍然后合上放在离胸膛最近的位置轻轻拍一拍抬头时脸上有温暖的笑。r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知道她这样找下去不会有结果。r
因为我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r
但我不能告诉她。r
后来冥界发生了奇怪的事。有些鬼差无故消失毫无踪影。我顺着踪迹查了一查发现凡间有魔物以鬼魂为食偶尔误擒鬼差。我将它收拾了之后趁着天色未暗在凡间村落里走了一走。落日西沉黄发垂髫于大树下乘凉鸡犬相闻一派和谐。这样的宁静日子我已许久没有过不由得想起了梓昔。r
于是之后再到凡间我邀她同行。r
她一直期盼着投胎一是因为要找我二是因为想断掉无尽的生命。其实在我看来还有一个原因：她向往凡间的平和生活。果然第一次带她到凡间她似一只出笼的小鸟四处跳跃双目一直亮晶晶的见着什么都开心。我难得见到她这样的笑心中也甚是舒心。于是便时常带她到凡间。r
城中有一间茶寮说书人喜欢搜集一些野史偶尔提及许多年前年轻的将军和深闺中丞相千金的故事说他们如何在花中山盟海誓如何在月下私定终身。梓昔在旁边听得入迷我却微微一笑。其实我与她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诺言只有两句。r
“等我回来。r
“嗯我等你。”r
说那句话时是什么心情我早已忘记。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心中就空荡荡的。r
爱恨究竟是什么我很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