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偌昔阁无所事事了一整天实在太过无趣。我以为踏雪和寒梅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它们真的睡了一天。晚上我将那颗蛋留在小厅中与偌然各自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床板太硬。想让偌然用仙术帮我变几张软丝被又怕麻烦他于是一个人偷偷从窗口溜出去施展轻功跃上屋顶。r
从高处看世间确实换了个模样。我从出生至今一直身如浮萍总是被命数耍得团团转。待在屋顶一切都在眼下心里会生出一种安全感。r
月是银白的月风是细致的风人却不是原本的人。别人都说触景伤情我此刻心中也的确纠结得很。昀骞、偌然、苏瑾嫣、我四个人关系错综复杂。偏生我是最中间的一个怎么做都不对。都怪司命仙君写的破命数ǿr
旁边传来些微声响。我偏头看去却是苏瑾嫣。大半夜她会出现在这里倒是有些稀奇。她的发型和我一模一样鬓角挑起两绺乌发松松地挽到脑后用一根素白的带子束着。r
我坐起身子道:“怎么了找我有事?”r
她的面容皎洁笑着微微垂了头:“也不算是有事不过闲着无聊有些话想与人倾诉又不晓得能找谁只好来找你。”r
苏瑾嫣会这样一般都是因为昀骞。我道:“唔想说就说吧我听着。”r
她的右手捏着一支金步摇抬了眼看着苍穹神情微微寂寞:“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好累。”说着看向我明明失落唇角却始终是弯着的“每日总要想着借口去接近无倾好累。”r
挖空心思去讨好一个人别说是心上人就算是自家娘亲也会觉得很累。而且还不能是同一个理由说多了会很烦人。r
我斟酌片刻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也不需要太刻意昀骞本来就很无趣每日不是画画就是写字偶尔出去练剑也还是在自己府里。我千方百计拖他他才肯出府走一走。依我说你只需要多点把他约到外面。逛一逛也好吃东西也好反正别让他在府里待着。感情嘛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r
她瞧了我片刻笑道:“你倒是了解他。”r
我干笑:“贴身跟了他两个多月怎么能不了解。”r
“唔。”她对此似乎有些兴趣又问“那你们平时多数聊些什么?”r
我认真地想了想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一直以来我和他说话都是因为有话要说很少会没话找话。我道:“那要看发生什么事了。他这个人呢话是很少但心思却是挺好猜的。他的表情非常少要么面瘫要么高傲。他说的话一般都有双重意思你大概揣摩一下顺着话题说下去就好了。”r
苏瑾嫣静静地听。我再道:“假如他不回答一般都是话题出了问题。这种时候你可以适当地耍个宝噎他两句。诶我告诉你他被噎得没话说的时候模样非常有趣。你如果多噎几下他就会开始反过来噎你。我记得上次我们去看花灯……咳咳你看今日我们一起吃饭他就噎我噎得十分过瘾……”r
她道:“我和你性子太不相同。我无缘无故噎他他会不会以为我鬼上身……”r
这个倒是有可能。我道:“唔有件事忘了和你说。我记得以前有一次吃饭赵昀骞曾经说过你礼数太多让他有些拘束。我觉得以后你可以放开一些不必每天都摆着千金小姐的模样。”r
我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有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到了将自己心仪的人拱手送出去的地步。r
此时偌昔阁中忽然传来爆炸性的尖叫:“喵ǿ这是什么ǿ”r
我立刻冲下去。踏雪抱着寒梅站在房间门前嘴唇微颤看着床铺一颗蛋静静躺在那里。它瞧见我立刻大声乱嚷:“小爷方才睡着觉得有东西在肚皮下硌得慌睁眼一看就看到这蛋ǿ”r
我瞧了许久实在想不出理由于是道:“大概是……夜风太凉……它冷了……想找地方钻……”r
它恼羞成怒地抓起蛋往外头狠狠丢去然后气鼓鼓地将本阴阳师扔出房间砰地将门关上还在里头上了锁。我耸一耸肩看见一只大眼睛在偌然房间门后眨巴着。r
我道:“你想吓死我啊半夜三更地在门背后吓人。”r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我微微开了门神情似做错事的孩子。r
方才踏雪这么大的动静偌然居然没反应。此刻看了他的模样我忍不住交叉双手道:“如果我没猜错这蛋……是你放到踏雪肚皮下的?”r
偌然更委屈了:“我睡不着于是在想那颗蛋里的东西不肯出来说不定是因为它享受被孵化的过程……”r
我愣了愣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r
回到屋顶苏瑾嫣已经离去。鳞次栉比的竹子被月华一照似结上一层白蒙蒙的霜。屋脊边处有一块亮晶晶的地方凑近一看湿了一小块恰恰在苏瑾嫣方才坐的附近。r
我叹口气进屋子睡觉。r
半夜凉风阴冷迷迷糊糊地觉得有大团妖气接近偌昔阁想睁眼看看却发现全身上下软得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小厅之中传来打斗的声音夹杂着什么动物的嘶吼片刻之后又恢复正常鼻尖飘来淡淡的血腥味。r
次日醒来时我还有些恍惚。小厅的家具都是原状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那颗蛋依旧静静地在桌上昨夜被踏雪那一扔居然也毫发未伤。r
我唤来踏雪问道:“昨夜这颗蛋有没有做过什么?”r
它眨眨眼道:“没有啊寒梅一夜没睡若是发生了什么它肯定会知道的。”r
我有些狐疑:“我睡到半夜似乎中了什么妖法动也动得不得脑袋也晕乎乎的。”r
踏雪白我一眼:“你是做了个梦吧哪有别的东西进来过。”r
我看一眼旁边卧着的寒梅它的毛依旧雪白仰着绿莹莹的双眼看我点头道:“确实没有别的东西进来过。”r
莫非真的是梦?那真实的压迫感总让我怀疑可它们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让我无法挑剔。我抓抓脑袋:“大概是吧。”r
蛋里的东西异常固执死活不肯出来。寒梅盯了它一夜它动都没动过一下。横竖摆摊也没有生意我决定不出门了今日一定要想办法将它给弄开。r
于是一行人围着桌子一起沉思。r
踏雪道:“它不怕三昧真火应该是火系的灵物将它丢到水之中淹几个时辰试试?”r
我白它一眼:“你傻啊我们用沸水煮了它许久它都没反应。”r
偌然趴到桌子边戳那颗蛋一脸正色道:“那不如拿刀子劈一劈?”r
我道:“我觉得这应该也没用昨夜踏雪用这么大的力气将它砸到墙上它吱都没吱一声……”r
以贵妇姿势坐在旁边的寒梅阴阴森森开口:“你说这蛋自己懂得回家那它肯定有灵性听得懂我们的话。我觉得有个法子能逼它自己现身。”r
我们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它它傲慢地一扬下巴:“将它丢到粪坑里。”r
偌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寒梅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个反响淡定道:“你想想看假如你是这一颗蛋有人要将你丢进粪坑。待在蛋壳里面虽然不受粪便影响但你总有一天是要出来的。到时候你可以容忍自己曾经进过粪堆里么。”r
我们三个肃然摇头。我道:“那万一、万一它听不懂我们的话又或者说它对粪坑没有概念那该怎么办。”r
寒梅伸一个懒腰半搭着眼皮道:“那我们也没必要再去研究它了一个连粪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灵物能凶狠得到哪里去?”r
我想了想突然觉得寒梅这一番话异常有道理于是跃跃欲试道:“好好就这么办ǿ附近最臭的茅坑在何处?”r
偌然双目明亮地往外一指:“隔壁村子那个ǿ他们全村子只有一个茅房含量丰富ǿ”r
我立刻拍板:“好ǿ就那里了ǿ”伸手准备去抓那颗蛋它却往后退了一退。r
我再伸长手去抓它又退了一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这个小阴阳师带着两只小猫妖在发傻就算了连你也想这么个馊主意。”r
我激动地握住偌然的袖子:“它它它它说话了ǿ它终于说话了ǿ”踏雪连忙将寒梅抱过去站离两步。偌然皱着眉道:“听这语气似乎是故人。还请阁下现身相见。”r
那颗蛋从躺着的状态变成立着里面传出轻笑:“也罢本仙君也休息够了。”r
蛋突然炸开里面冒出一道极盛的红光漾起白色的袅娜轻烟。一个男子悬在空中一甩宽大的袍袖将轻烟收在身后。他身上穿着鲜红的宽袍衣摆是缭绕的卷云纹如淙淙烟雾在他脚下翻滚。r
我一向觉得红色是个非常骚包的颜色可放在他身上我居然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贴切。偌然身子轻轻一抖低头躬身做了个标准的礼:“参见夙柳仙君。”r
夙柳仙君?传说中天地间的第一只凤凰夙柳仙君?我的娘诶我们方才在密谋将天地间最早的凤凰丢去粪坑ǿr
我忙不迭地抬袖拱手声音都是抖的:“参、参见夙柳仙君。”r
夙柳微微打一个呵欠摆摆手高贵且悠然:“免礼免礼。”r
我继续抖着声音道:“梓、梓笙不知仙君委身蛋中出言不逊望仙君见谅ǿ”r
原来夙柳在许久前曾和妖帝交手不慎被打伤所以才会化成蛋。附近妖物知道吴嫂家中有一颗修为深厚的蛋所以都想去夺致使她家相公被妖气影响。夙柳摆摆手很大度地没有计较粪坑的事随意地和偌然寒暄了几句便打算回天庭。腾云前他念了一句口诀凭空抓出一封信笺递到我面前:“找个机会和墨迟一起打开看看。”说罢一挥衣袖化成一道红光消失在天际。r
折腾许久的一颗蛋就这么轻易地走了颇无趣。我抖抖手上的信正要拆开偌然淡淡看一眼踏雪和寒梅按住我的手:“里头说不定是给我们的祝福找个机会我们偷偷看。”r
我只觉得自己又被调戏了一次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