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苏瑾嫣是个洪福齐天的姑娘೿中了寒梅一爪子居然还能保住小命。但她受的伤委实不轻೿不方便回望月楼。赵昀骞叫我去望月楼说一声೿免得老鸨担心。r

我听了这句话十分不以为然。苏瑾嫣在望月楼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琴师೿老鸨即使担心೿也只是为了银两೿根本不需要多费周折。最好让望月楼的一群伙计上蹿下跳一番೿以报我上次被挡在门外之仇。r

现下形势非常೿偌然耗了太多灵力೿我不好意思去找他೿又怕赵昀骞一个人在府里出事೿于是便叫上他一起去望月楼。他担心苏瑾嫣的伤势೿淡然拒绝。我正色道：“你要是不和我一起去೿万一我不在的时候೿那些妖怪又来怎么办。”r

他沉默着看一眼床上的人೿我推着他向外走：“走吧走吧೿当吃饱了撑着೿散个步消消化。”然后顺手丢了一张纸片在房内೿化成纸人坐在一边。r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天边是一片绚丽的晚霞೿似一簇明亮火焰。还有几日又该到月圆೿鬼怪们又开始不知死活地出来游荡。我边走边在心里盘算೿是时候想个法子೿让昀骞自己保护自己೿毕竟我不能一直跟着他೿将他护得滴水不漏。r

长安几乎无人不认识昀骞。这次他十分主动೿拿了我的手帕೿蒙了面走得稳稳当当。r

望月楼楼门大开೿姑娘们轻纱遮身೿依偎在客人怀里೿巧笑嫣然೿低声软语೿脸上是暧昧的粉红色。黄妈妈穿着一件束胸的薄纱೿摇着美人扇招呼客人೿脸刷得比王府后院的墙还白。r

一踏进烟花之地೿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毫不犹豫将他丢进去೿自己在门口候着。r

高矮肥瘦的男子进进出出೿个个春风满面。我不明白೿为什么青楼的生意总是比别的要兴旺一些೿难道就因为姑娘们温香软玉小鸟依人？r

说起来苏瑾嫣似乎也是那个调调೿笑不露齿柔弱似水仙。啧啧೿按她今日舍身救昀骞的速度来看೿月老必然在他们身上绑了一根万分粗壮的红绳。r

没想到昀骞喜欢这型的೿若是我೿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这样。r

不对不对೿这关我什么事。我猛然回魂೿拍一拍脸颊。今日事情太多೿将脑子都搞坏了。r

昀骞低声对黄妈妈说着什么೿剑眉斜飞入鬓೿带着十二分的英气೿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周遭一片华丽೿个个醉生梦死೿偏偏就他一个格格不入೿不愧是冥君。r

不知他高坐冥殿之时೿是否也是如此。r

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我身边೿我们一同往回走。r

难得出了府೿我不太想这么早回去。想起许久没回过偌昔阁೿便拉着他一起回村子瞧一瞧。昀骞不愧为一等一的招妖幡೿我们走了一路೿身后就有东西跟了一路。我偷偷给昀骞递一张符೿他会意地点点头。r

在这村子住了不算久೿却有种特别的感情。偌昔阁寂寞地呆在竹林深处೿依旧保留着我当时离开的模样。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许久前买来的胡萝卜皱巴巴地躺在桌上೿昀骞揪着萝卜头拎到我面前೿上面缺了一个口子：“你啃的？”r

“你家萝卜会拿来生着吃？”我白他一眼೿点亮油灯೿吹一吹桌上的灰೿“分明是老鼠咬的。”r

他似笑非笑地将萝卜放回桌上೿闭嘴不语。我无限不爽೿该死的老鼠敢在老娘头上动土೿等有空了我一定将它揪出来೿送给踏雪做宵夜。r

原本我就不是什么富人೿两袖之中除了清风还是清风೿屋中连像样的茶杯都没有。偌然那厮出门的时候忒不厚道೿喝了一半的茶搁在桌上೿就这么积了一个月的灰。r

昀骞撩开衣摆坐在竹椅上。我尴尬地笑一笑：“抱歉……难得来೿也没什么好招呼你的。”r

他淡淡道：“无妨。”说着四处看了看೿“这种窄一些的屋子೿我倒是十分向往。”r

我兴致勃勃：“那以后我们换屋子住吧ǿ”r

被他无视。r

窗外妖风阵阵೿竹窗拍得哒哒作响。天色已经黑透೿妖怪们也想着用餐了。我再摸出两张符给昀骞೿他接过去೿疑惑道：“不是给过一张么？”r

我道：“一张想办法拍在妖的身上೿一张用来防身开眼೿一张贴在你的武器上。”外面大概有一妖一鬼೿我淡定地坐到他旁边೿“我记得你说过不想让我护在身后೿所以这次的೿交给你来。”r

门外响起阴森的笑声೿又尖又利೿听着像婴儿啼哭。桌上的烛火跳了一跳೿轻轻灭了。夜雾中传来飘渺的歌声೿一个白衣女子翩然出现在门口೿头发被大风扬起೿眼神哀怨。她的唇不动೿声音却凄婉动人೿刹那已到昀骞面前೿伸手贴着他的脸：“骞郎。”r

骞~~郎~~r

我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r

痴情女鬼೿以昀骞的能力೿应该可以解决。我淡定地托着脑袋೿等着看一场好戏。r

一只大蜘蛛在我后面偷偷地动೿晃着爪子准备偷袭我。我回头对它粲然一笑೿它正要吐出的丝被我一张符拍回去：“省省吧೿就你和那女鬼也想来吃他。”r

它的眼睛瞪得浑圆：“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背后？ǿ”r

我往前努一努嘴೿月光从后面的窗照过来೿它毛茸茸的影子在我正前方。r

我挥挥手道：“得了得了೿这个不重要。今天我不会动手೿你也休想插手去帮那女鬼。”r

它大约只有三四十年的修为೿目露凶光瞧着我。我慢悠悠地起身೿翻出一些瓜子೿坐回去边嗑边道：“我大概两百年修为೿你打得过我೿就尽管动手。”虽然我这辈子净修为是两百年೿但对于妖来说已经是五百的水平೿和水克火是一个道理。r

它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片刻之后೿缓缓地蜷起了腿。r

昀骞定定地站着೿眼神十分恍惚೿明显是入了幻境。我将瓜子壳吐出去೿悠悠然地晃着腿。昀骞身上有几万年修为೿该怎么用೿需要他自己领会。r

于是我和那蜘蛛精一起沉默。它看昀骞一眼೿再看我一眼೿突然道：“阴阳师೿我要和你打一架。”r

我缓缓回头瞧它：“你打不过我。”r

它正气凛然道：“头可断血可流೿士可杀不可辱。老子鼓起这么大的勇气来偷袭೿死在你手下也就算了……打都没打过೿算什么啊ǿ”r

“唔……”我认真地想了想೿抬头认真道೿“你可以当我认了输。”r

“……不行ǿ”r

为什么现下的妖怪都这么别扭。我头疼道：“那你打算怎么样？”r

它想了想೿变成一个美艳的女子೿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棋೿一脸正色：“我和你下棋。”r

我的脸皮抽了一抽೿看着它默默地摆开棋局೿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r

于是——我十分无聊地——和一只妖下起棋来。r

昀骞的身子渐渐变白೿是寒气入侵。等他的脸完全变颜色的时候೿就是他整个人陷入幻境的时候೿女鬼要杀死他೿轻而易举。r

无倾冥君啊无倾冥君೿死在区区一只女鬼手上೿你会很丢人的。我一边紧张地瞧着他೿一边暗暗在心中担忧೿一个不小心下错子೿被蜘蛛精杀得片甲不留。r

昀骞薄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声音。我叹口气೿果然对他而言೿幻境太难对付。r

不过第一次೿已经算不错了。r

我摸出符೿准备帮他清醒೿他突然睁开眼睛೿墨玉般的双眸一时清明澄亮：“你不是梓笙。”然后眉间突然掀起一阵戾气೿长袍无风自动。女鬼后退一步೿惊慌地变了模样೿惨叫一声遁走。对面的蜘蛛精也一脸惊恐地离去。r

昀骞怔了许久೿一动不动。我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才回过神来。r

“喂೿在幻境里瞧见什么了？这么入神？”r

他深深看我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r

月色撩人೿我扛着巨大的乾坤袋೿轻功飞上屋檐೿险些脚滑摔了。昀骞早在上面等着我೿连忙扶稳我೿接过乾坤袋。r

我吭哧吭哧地坐在一边喘气೿将纸符递给他೿指一指乾坤袋：“打开瞧瞧。”r

乾坤袋有我一半高೿红底金丝绣制೿钟馗怒目圆睁。袋口有一根小指粗的绳子绑住೿里面的东西不安地乱动。昀骞犹疑片刻೿伸手将绳子拆开೿几只鬼魂从袋中窜出೿龇牙咧嘴站到一边。r

他微微蹙眉瞧向我：“你带它们来做什么？”r

我揉一揉发酸的肩膀：“教你驱鬼。”说着扶着屋檐坐起来೿他伸手到我面前೿我借他的力气起身೿“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如何自护。”r

旁边的鬼一起歪了歪脑袋。昀骞毅然点头。r

我负手走到鬼魂身前೿笑一笑೿让它们一字型排开。有身子浮肿的大头鬼、面如干尸的食气鬼、红舌过尺的溺水鬼、朱颜绿眼的罗刹鬼೿个个都超越凡人忍受极限。我潇洒旋身：“妖的驱逐方法೿只需按照其真身来೿比如蛇怕硫磺೿对付蛇妖自然也用硫磺。鬼则不一样೿所以今日先教你鬼的种类。”r

这些东西我从小就接触೿要一一说明也不是难事。昀骞记性异常好೿我说过一遍之后೿他已能叫出面前所有鬼的名字೿偶尔有些错漏的೿补一补೿基本已然滚瓜烂熟೿不愧是冥府之帝。r

之后再教画符೿八字六爻十分复杂೿我懒得解释太多೿于是只将符的画法教予他೿让他死记硬背。r

他捧着一叠符在旁边蹙眉看着೿像极平日在房中看书的模样。r

头上的明月快要盈满೿临时抱佛脚೿希望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