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次日一大早我去看偌然。他睡得不深೿胸膛静静起伏೿白皙如玉的脸庞有一些削瘦。他被我的脚步声惊醒೿缓缓睁开双眼。我立刻换上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醒啦？”r

他坐起身子೿揉一揉太阳穴：“嗯೿你何时过来的？”说着打了个呵欠。r

我道：“刚到೿想瞧瞧你怎么样了。”r

看着他疲倦的模样೿有个问题放在心中许久೿忍不住开口：“偌然೿那时你为我逼出妖毒೿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十分嗜睡？你每日早起晚归出去找狐妖೿是否因为……不想让我看见你憔悴的模样。”r

他闻言轻轻一愣೿若无其事道：“你想太多了。”说着又打一个呵欠೿“我该去看云湘了。”r

他脸上的不自然神色瞬间消失೿被我看在眼底。他起身穿衣೿出门时强撑起精神೿笑成平日的模样೿揉一揉我的头顶೿迈向西厢。r

王爷夫人对我不再信任೿每日让偌然去赵云湘身边待着。踏雪一去就没有了下落೿没有人替我守夜。苏瑾嫣还在昀骞的房间里೿他怕打扰她೿于是夜晚在屋顶上睡觉೿我只好也陪着他೿在屋顶上待着。r

因为上次半夜折腾起烧೿身子没有以前健壮೿我可悲地受了风寒೿端着碗೿捏着鼻子将药狠狠灌进口中೿然后把碗丢下。r

昀骞坐在一边೿皱眉道：“还有一点೿喝完。”r

我只好乖乖端起碗喝完೿又听得他道：“今夜你回房间睡吧。”r

药苦得我快哭了೿我伸着舌头道：“那明日早晨我起身೿就见不到你了。”r

他显然不信：“这两日我学了许多术法。”r

我笑他天真无邪：“你以为世上就这么些鬼怪೿修为高的೿不动指头都能将你秒杀。你乖乖听话೿让我陪你೿等过了月圆೿长安的鬼怪少一些೿你的驱妖能力高一些೿再分开也不迟。”r

他沉默片刻೿诚恳看着我道：“可我觉得೿你再跟我睡屋顶೿你会比我先死。”r

我道：“……”r

他再思索半晌：“这样吧೿我去你房中睡。”r

他的双眼平静如湖೿我手中的碗直接摔地上了。r

子时左右೿王府上下一片寂静೿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精光四射೿扑闪扑闪看着门口。r

门板响了响೿三下间歇೿再敲两下೿我立刻过去开门。昀骞穿着白天的装束೿关上房门೿从袖中掏出一根线：“我在屏风外睡೿和你手腕绑着细线೿有事便可及时通知你。”r

这倒是个好法子。我接过红色线头೿慢慢往自己手腕上系೿莫名地想起了月老೿莫名地心中泛起两分欢喜。r

为他准备好竹榻೿被子分他一张೿我溜回屏风这头೿安心地滚回床上。红线蜿蜒通向外面೿屏风外昀骞的影子静静在那里。元宝的真身一动不动地卧在木桌上。r

屋中寂静一片೿我轻轻闭上眼。r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鼻子依旧塞着೿透不过气来。窗外鸟儿啭鸣೿红线躺在地上೿依旧是昨夜的模样。窗户大开೿案台上放着一张纸೿七扭八歪地写着一个“谢”字೿右下角还有一个梅花印。元宝的伤还没痊愈೿这样离去೿希望不会被逮到。r

绕出屏风೿赫然发现昀骞已然不在榻上೿细线静静搭在一边。我吓了一跳೿连忙抄起家伙出去೿打开门却看见他站在门口೿端着一碗药汤诧异地瞧着我。r

原来是去熬药了。r

我受宠若惊地接过碗：“你一大早地出去೿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在我屋里抢人。”r

他坐到桌边：“下人熬药怕不细致೿横竖我……咳咳೿横竖瑾嫣那边也要药೿所以……咳咳೿顺便给你弄一些。”r

我耸耸肩೿三两口喝完药。他熬的药倒是没这么苦೿带着一些甘甜。我擦擦嘴೿跟他去东厢看苏瑾嫣。r

路上昀骞告诉我೿以往每逢十五月圆之夜೿苏瑾嫣都会邀他一起出行೿现下她这样೿怕是月圆也不见得好。我听了೿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是哪里有问题。r

推开东厢的门೿一只雪白的狐狸从窗口溜出去೿速度飞快。昀骞往前追了两步೿我按住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坐到苏瑾嫣身边。r

她依旧睡得不安稳೿脸色也有些苍白。我为她把了把脉೿再摸一摸她的额头。r

脉象跳动得简直像有人在里头弹琵琶೿银瓶乍破水浆迸。我瞄一眼她的脸೿毫无破绽。r

昀骞问道：“怎么样೿瑾嫣好一些没？”r

我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中೿转头正色道：“她的身子里有人在弹琴。”r

“……”r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先出去一下೿我给她瞧瞧。别走太远。”r

他点点头೿爽快地往门外去了。r

房中剩下我和苏瑾嫣两个人೿她看上去虽有些苍白೿但面容仍让我惊艳。如此倾国倾城೿果真不是凡间能有的。r

我托着下巴瞧着她：“瑾嫣姑娘೿天亮了೿该起床了。”r

她依旧挺尸。r

我道：“无论是在荣福客栈೿还是望月楼那一次೿我都想不懂೿为何那些妖有这么好的时机೿却总是伤不了昀骞。”r

苏瑾嫣的脸微微一动。r

我道：“前几日寒梅出现೿拍了你一掌೿然后突然受重伤。我本以为那是它妖力冲撞೿后来想起踏雪说过೿寒梅有一种特殊的妖术೿不会因此出事。而以往这么多个月圆೿昀骞都没有出过状况೿是因为他在你望月楼里。”r

我慢悠悠地抛出最后一句话：“对吧೿狐妖。”r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似得了神丹妙药೿睁开眼睛೿右手利而准地向我掐过来。我早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淡定地退后一步೿轻飘飘喊了一句：“昀骞೿救命啊ǿ”r

昀骞破门而入೿苏瑾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挺尸。r

“怎么了？”r

我伸手捂着脸：“方才瑾嫣姑娘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我以为她诈尸೿情不自禁就喊了出来。”r

昀骞伸指探一探苏瑾嫣的颈侧：“她还没死೿何来的诈尸？”r

我十分可怜：“所以我喊完才发现不对೿你已经冲进来了。”r

昀骞：“……”r

我嘿嘿一笑道：“好啦好啦೿不好意思嘛。你再出去一会儿……我再看看她。”r

他再次走出房间。门关上的一霎೿苏瑾嫣蹭地睁开眼睛೿猛然跳起来೿目露凶光看着我೿咬着银牙憋了半天：“无耻ǿ”r

诚然我不仅无耻೿还很无赖。我道：“谁叫你二话不说就想取我性命。我若是不无耻೿就该血溅当场了。”然后明日大街小巷都会多了一个闲聊话题：一代活神仙梓笙死于非命೿怀疑情杀。r

她狠狠瞪着我೿坐起身子：“我才没这么笨೿你这样死在我身边೿无倾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r

讲话态度和语气和平时大方得体的苏瑾嫣差别甚大。我坐到她床边：“横竖你是晕着的೿他要是问起来೿你说不知道呗。”r

她淡淡瞧着我೿慢悠悠道：“本姑娘没你这么无耻。”r

说的像装晕躺在床上、用妖力逼乱自己经脉的人不是她似的。此前替她号脉的那位大夫一定是位人才೿把着这么波动的脉还能坐怀不乱。r

苏瑾嫣盘腿坐在床上೿摆出一副谈判的姿势瞧着我：“你既然知道我是狐妖೿何不即刻告诉世子。”r

“总算不装大家闺秀了啊。”我大大方方坐到她对面೿同样盘起腿೿“这件事告诉他೿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说的话೿反而还能利用利用你。”r

她一动不动地瞟着我೿半晌后抽了抽脸皮：“本姑娘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地利用人。你凭什么知道我一定肯让你利用？”r

我灿然一笑೿阴森森将唇凑过去：“因为你喜欢昀骞。”r

偌然许久前曾对我说过狐妖的事。大约是她千年前对无倾一见钟情೿然后便一直跟在他身边。当时他们相处得十分不错೿正情到浓时೿无倾因变故突然离开೿只留下简简单单一封书信。她并不晓得自己的心上人是冥君೿他这样离去೿她自然十分担心೿于是开始千里寻人。等寻着了೿见着了೿无倾已下凡历劫೿变成了赵昀骞。r

当时我只当那狐妖是头痴情狐狸೿没有将它和苏瑾嫣联系在一起。现下想起来೿其实这段往事也颇唏嘘。苏瑾嫣恋上无倾೿一恋就是千年೿哪怕他早已转世೿也依旧这样无怨无悔守在他身边。情深至此೿他要历情劫೿她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r

苏瑾嫣高深莫测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都发毛：“你打算让我去伤他的心？”r

我打个响指：“没错。你也看到了೿他现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地狱殿堂才是他该待的地方೿在那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总比在凡间受苦要好。他的情劫历完೿我就能功成身退೿他就能回去做他的冥君。一箭双雕೿再好不过。”r

她半眯着眼睛瞧我：“那我呢೿我似乎一点好处都没有。哪天他要是想起我伤过他的心೿不理我了೿我的损失岂不是更大？”r

我道：“你不该这么想呐೿我觉得吧೿他哪天想起自己历情劫೿有你这位红颜在身边陪他೿还为了他大费周折೿兴许一感激就以身相许了。”r

“……无倾这辈子果然是有点毛病೿居然能和你这样的人相处良好。”苏瑾嫣托着腮鄙夷地看着我೿“梓笙೿你实在是೿太无耻了。”r

我无耻地咧嘴一笑：“失礼೿失礼。”r

一炷香之后我和苏瑾嫣达成协议೿她继续晕她的೿我神清气爽地打开门。昀骞立刻迎上来问我怎么样೿神情紧张得如同房间里是他家刚生了孩子的娘子。我耸一耸肩೿斟酌片刻೿犹疑道：“这个……不晓得能不能熬过十五了。”r

昀骞听了这句话೿立刻就要冲进房间。我连忙拽住他：“你干嘛೿让瑾嫣姑娘好好休息啊೿不然十五之前怎么痊愈。”r

他蹙眉疑惑瞧我：“你不是说……她过不了十五么？”r

我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哦೿我的意思是೿她的伤೿可能过不了十五。也就是说೿大概十五之前೿她就能全好了。”r

昀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