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的笑容冷得让徐眉觉得心凉。她闭了闭眼，脑中那点儿属于可怜的本主的记忆，又慢慢浮起。徐眉笑了笑，仍闭着眼，就循着那一段一段仿佛刻在心上的回忆，慢慢说道：“五岁时，你说将来你是我的夫君，叫我不要跟山下的男孩儿玩儿，否则就休了我。我答应了。”r
她的眼皮微微颤动，吸了口气忍住眼泪继续道：“七岁时，你说你将来是我的夫君，叫我要学功夫，将来不能给你丢脸，我答应了。从此以后别的女孩儿都在睡觉，我雨雪寒暑不停练武，从没有五更之后起床过。可你说我没有武学天分，说要休了我。我哭着求你给我一次机会。”r
林予在马车前静静听着。当年那个黏人的小姑娘，总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样子，也突破尘封的记忆，涌了上来。原来，自己还有过时时处处都想见到徐眉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小；那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是娘；那时候，他似乎，是很喜欢见到徐眉的。r
徐眉的嗓音有些哽咽沙哑。咬了咬唇，强迫自己的眼泪咽回去，继续开口说着：“十岁时，白梅说我是没娘的孩子没人教，我打了她一巴掌，你当时就要写休书，我求了你一天，哭得声音都哑了，你逼我给白梅做了一天的丫鬟，伺候她，勉强没有休我。”r
林予仍然记得那件事。当时的徐眉，只是倔强地被他扣住了胳膊，却仍然咬牙切齿地不断向表妹扑过去，像一只疯了的小兽一般。可怎么问她，她都不说为什么，只是口口声声叫表妹做“贱人”。r
那是他和徐眉第一次明着闹翻。可如果是因为表妹说了这样的话，为什么，徐眉不解释？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是沉默地想从他的禁锢里挣脱，去撕咬表妹？r
他咳嗽了一声，默了一默，轻轻问道：“表妹，你说过这话没？”r
白梅仍然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地掉在地板上，也不抬头，只是看着地板轻轻说：“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表哥你是知道我的。”徐眉睁开眼，满眼的泪水，轻轻一眨，旋即掉落下来。r
她淡淡一笑，便去盯着林予问：“你信吗？”r
林予看看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倔强地傲立的徐眉，与坐在马车上垂目低首不语，只是掉泪的白梅。这么多年的习惯，让他还是选择了白梅。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往白梅身边靠了靠，便足以让人明白一切了。r
徐眉不惊不怒，只是看着林予的眼睛，那眼神，蕴藏了多少不屑与恨意。那眼神，让林予不忍卒视，那是徐眉这么多年从来没出现过的坚定，让林予莫名觉得心，慌了一下。r
徐眉继续淡淡地，平缓地说：“十二岁，我身为徐家大小姐，为你洗手做羹汤，忙了一天，烫伤了手，你与你的亲亲表妹来了，说了一句我一生难忘的话。你说‘只要表妹你做得出这样的手艺，我立刻休她娶你’。”我只当没听见。r
“我那是……”，林予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话，他确实说过，无可辩驳。r
“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直到今年，十六岁。徐眉从小就恋着你，十年了，最后的下场，是被你的一句话打散了魂。”r
林予不知道，徐眉是在为谁不值，却能听出这句话里悠长沧桑的叹息。他，第一次，在徐眉面前，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