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梦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在医院的病床上了,他浑身疼痛,但头脑还不糊涂。他很奇怪他当时的想法,醒来后竟然别的什么都不想,想的却是自己为什么还要醒过来呢?为什么不这样永远地睡过去呢?送他到医院来的就是那个开拖拉机撞了他的人。那人四十来岁,一头乱糟糟的枯草般的头发里夹杂着根根银丝;一身灰中泛白的夹客外衣上油渍斑斑,污垢点点,似乎已有多年未洗了。他见魏梦新醒了过来,这才缓缓地舒出一口气,但随即他又由紧张惶恐的神态中转变为无限地忧虑了。经检查,魏梦新的头部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别的地方都是一些皮外伤,但还需住院观察几日。在魏梦新住院时,小玲来看过他,并告诉他她已发现了仇人的一些线索。魏梦新很为她高兴,但同时又在替自己担忧。想到黄世清对他说过的话,想到自己这一住院就是几天,这期间将会发生什么事呢?他在伤痛和心灵的折磨中煎熬着。
三天的住院观察,没发现什么其它问题,魏梦新不想再在这受罪,他要求出院。医生见没什么大碍,也就同意了他出院回家休养。回到家后的两天,魏梦新觉得妻子的神情似乎与往日有些异样,看他时的眼光总是带着一种审视,而且还在背地里查看他的手机里的短信和通话的电话号码。当魏梦新问及一些事情时,她又总是闪烁其辞。魏梦新心里想,这两天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妻子听到了什么。他隐隐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魏梦新就去上班了。来到学校,他觉得气氛也有点不对。往常,同事们见了他都很热情地招呼说笑,可现在,他们见了他只是淡淡地招呼一下就急匆匆地走了。到底怎么了?魏梦新带着疑虑和不安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一会,王校长就来了。他一见魏梦新就充满关怀之情地说道:
“老魏呀,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身体全好了?”
魏梦新苦笑着道:“没什么大碍了。”
“你急什么呀,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多休息几天嘛。”
“都这么多天了,耽误学校的工作了。”
“你看你,就这么个脾气,闲不下来,老想着工作。”王校长说着话,端详了魏梦新一下,“既然你来了,我就跟你说个事吧。”
“王校长,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吧。”
王校长和刚进来的李副科长点点头,对魏梦新说道:
“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吧。”
李副科长看着王校长走出办公室,回过头冲魏梦新笑笑,然后走到魏梦新的面前掏出一支烟对他说:
“要不要来一支?”
魏梦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见他不要,李副科长便自己将烟点上,叼在嘴里,然后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两脚前伸,身体后仰,一口吐出一股浓烟,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
魏梦新默默地走出了教务科的门,慢慢地来到了王校长的办公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后,王校长为他沏了一杯茶,然后就坐在他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王校长看着他,像是在考虑如何向他开口。沉默了一会,王校长才说道:
“老魏啊,你这几年在学校的工作和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大家也都敬佩你,我也非常赞赏你。”
魏梦新默默地听着,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真的,我是很看重你的,学校缺一个副职,我本来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以为很快会批下来的,”说到这,他又停顿了一下,神情有点激动,还用勾着的右手指敲了敲桌子,“哪知道,上面不但没批下来,前天,局里来了人,还说……”
魏梦新把端在手中的茶放到茶几上,那杯中的茶水不知怎的竟漾了出来。王校长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接着道:
“不提升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什么你身体不够好,要照顾你一下,科长的职务就不要再担任了。这是什么理由嘛!我昨天为这件事专门去了一趟局里,可任凭我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他们说决定了的事不能随便更改的。”
魏梦新现在终于明白了,难怪他今天来到学校感觉这气氛不对,难怪同事们言语和神情与往日的不同。突然的免职意味着什么?魏梦新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生气么,能不生吗?这是什么理由,还不如干脆一点,用“莫须有”不是挺好么?痛苦么,能不痛苦吗?让你稀里糊涂地下来,让旁人在你的背后指指点点,让流言在你的周围滋生蔓长,你难道你还会高兴地唱着《明天会更美好》?
“你也不要生气和难过,事情既然这样了,就看开点,身体要紧。”
魏梦新没有说话,抬起头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王校长一边起来去接电话,一边对他说:
“老魏啊,你还是先回家再休息两天,等身体全好了再来上班,一定要想开点啊!”
魏梦新木然地站起来,不知是怎么走出办公室,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
魏梦新躺在床上,他无法再控制那道情感的闸门,伤心、难过、委屈、痛苦、怨愤……所有积攒在胸中的那些在人前不能述说不能显露的情感,都破闸而出了。他无须再去作任何控制,也不必再装什么男人的坚强,他要让所有的的一切都随着泪水全都流出来。他想唱刘德华的那首《男人哭吧不是罪》……半个钟头过去了,魏梦新的情绪稍稍平息了一点,他在慢慢地理着头脑里的思绪。今天的结果,看似偶然,其实必然。魏梦新原本从未想去当什么官,做什么领导,只想他的专业,他的业务,只想在他从事的工作上有所作为。既然这样,今天遇到这样的事他为什么又在乎了呢?他奇怪自己,是不是自己原本的想法变了,想当官了?不然,为什么会为了那个也根本不算什么官的科长一职而如此失态呢?想到这,魏梦新傻笑了一下,他不由想起了他一直难于与人启齿的一件事情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