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年春节前的事了。按惯例，春节前，下属单位都要去给上级领导拜早年。他们学校也不例外。可魏梦新没想到的是这次去给上级领导拜年，王校长却让他和他一起去。这是一件人人求之不得的美差，是很荣幸的事。谁不想借这样的机会和上级领导搞好关系加深感情呢？魏梦新当时可是没一点这样的想法，但王校长的用意他是清楚的，他是想栽培他，所以才带他去和上级领导多接触，培养感情，为他以后的仕途铺路。他们先在农贸市场买了一些土特产品，分作四份，每份价值一百元左右。买好的东西先放在熟人的家里，等到要去哪一家时再来拿一份。白天太显眼，他们是晚上去的。怎么去也很有讲究，好在王校长轻车路熟，魏梦新只要跟在后面就行。王校长先拨通了廖局长家的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找谁呀？”
“是刘老师吗？我是王福升啊！”
“哦，是王校长啊！”
“对，是我。”
两人寒喧了几句后，王校长才把话切入正题，说道：
“廖局长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
那头停顿了一会，才答道：
“哎呀，他还没回家呢！”
“还没回家呀，他回来告诉我一声好吗？”
王校长挂了电话，对魏梦新说：
“他在家，不过，有人在我们的前头了。”
“你说廖局长在家？”魏梦新不解地道，“刘老师不是他说不在家吗？”
“这你就外行了吧，我说他在家有两点：一是来前我就打听到了他晚饭后没有出门；二是刚才我问刘老师他在不在家时，她停了一会才回答我，那是在请示怎么办，因有人在那儿，去了不方便，所以才说不在家。”
噢，原来是这样，魏梦新真佩服王校长对事物的观察和分析细致入微。
“现在该怎么办呢？”魏梦新问王校长。
“还能怎么办办？先去别家呀，”王校长答道。
于是王校长就又打电话，他这次拨的是秦副局长的手机。很顺利，电话通了，王校长笑着道：
“喂，秦局吗？我是王福升啊！”
“哦，王校长呀。”
“对，是我啊，您现在在家吗？”
“哎呀，真巧，我在工作上有个应酬，完了刚到家，快过年了都不得闲啊。”
“辛苦了，秦局，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想去你那儿一趟。”
“有事吗？如果没什么大事就算了，我还有很多事忙呢！”
“秦局，我找你，当然有重要的事啊！”
“那好吧，你抓紧点。”
挂了电话，王校长和魏梦新赶紧打了一辆的往秦副局长家赶去。到了那，秦副局长的夫人正在收拾茶几上的几杯喝剩下的茶水，烟灰缸里还有两个还在燃着的烟头。魏梦新猜想，刚才一定有人来过，而且是刚走。秦副局长对人倒是很和气热情。他白白胖胖，虽然已经四十六岁了，却一点也不显老，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来岁。他见他们手上提着东西，便批评道：
“你看，你看，有事就谈事，拿东西来干什么，等会把东西拿回去。”
“好，好，等回我们把东西拿回去，”王校长笑着忙应着。
魏梦新心里想，真不错，秦副局长还蛮正派的，能拒收下属的送礼。要是所有的领导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秦副局长的夫人为我们沏好茶就回房间去了。王校长笑着向秦副局长介绍魏梦新：
“这是我们学校教务科的科长魏梦新。”
魏梦新赶忙像个小学生似的站起来，拘谨得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蹦出口中的是一句：“秦局长好。”
秦局长一边笑着向魏梦新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一边说：
“快坐下，那么拘束干什么？”
王校长也冲魏梦新笑了笑，继续说道：
“他可是我们学校的中坚力量，这几年在全国的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多篇有影响的教育教学论文，他的业绩已被收入《中国专家大辞典》一书。”
“哎呀，真想不到啊，我们这座小城也出了名人，而且还是在我们教育战线。真是个人才，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魏梦新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忙不迭地说：“哪里，哪里。”
“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啊，”秦副局长笑着道。
“我会继续努力的，”魏梦新忙应着。
说了一会话，秦副局长的夫人从房间出来了，她附在秦副局长的耳边在说着什么。王校长见状便站起身来说道：
“哎呀，看我这记性，刚才我老婆来电话说小孩发烧，要我送去医院看看，差点忘了，我得赶快走了。”
“是吗，那你就快去吧，这事可耽误不得，我不留你们了，”秦副局长说着也站了起来，“我去接个电话，就不送你们了。”
秦副局长说完就去接电话了，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说道：
“把你们提来的东西拿走。”
“好的，我们拿走，”王校长笑着答道。
魏梦新正想去提他们拿来的东西，王校长用眼神止住了他，要他赶快走。魏梦新只好纳闷地紧随在他的后面向门口走去。刚出到门外，秦副局长的夫人在后面喊道：
“哎，你们的东西！”
王校长回头冲她笑笑，挥了挥手，然后回转头大步地朝楼下走去。走出这栋楼房不远，他们正走着，王校长突然一把将魏梦新拉到路旁的一棵树荫下，并轻轻地“嘘”了一声。一会，王校长才又拉着他离开树荫，来到路上。魏梦新问他怎么回事。他回过身，朝着他们来的路上指着刚过去的那两个人说：
“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
魏梦新摇了摇头。他接着说道：
“那是三中的吕校长和孙主任，他们也是去秦副局长家的。不过他们没拿东西，就用红包，这更省事。”
“你怎么知道？”
“连这点都不知道我不是在这个职位上白混了这么多年吗？我给你说说吧，刚才秦副局长的老婆附在秦副局长的耳边说什么你知道吗？那是在告诉他又有人想要来了，现在怎么办。我们的事已经办完，，再在那就显得是不懂事了。所以，我们得赶紧走，领导心里才会高兴。一出来，现在又看到三中的人，这就更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秦副局长叫我们把东西拿走，你为什么阻止我？我们把东西拿回来，既为学校节省了一笔开支，又能维护了局领导的清廉。”
“你傻呀，这点都不懂？别人说你迂，我现在也觉得你在这方面确实是很迂。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的，”王校长说到这也不由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啊，现在社会风气就这样，谁不请客送礼，谁要想办成一件事就难。我们教育单位在请客送礼方面比起别的单位来，那简直是无法可比。我们学校与其它学校比，也是差远了。像我们这次拜年，买的礼品是每人一百元，红包呢，正职的是八百八十元，副职的是六百六十元。你猜别的学校是多少，据我的了解，至少是每人两千元。唉，我也是不愿意这样做啊！”
魏梦新开始同情起王校长了，这真的怪不得他，可是这又该怪谁呢？魏梦新说：
“我们现在快回家吧。”
“回家？事情还没办完一半呢！”
“你不是还要带小孩去看病吗？”
“那是托辞，好让领导没有留我们的理由，大家方便。”
原来如此，魏梦新在这些方面确实是太迂了。接下来，王校长又不断的打电话，好不容易才与邓副局长联系好去他家。这些过程也不必再赘述，都是大同小异。由邓副局长家出来已是近十点钟了，王校长说今晚只能到这了，剩下的等明天再去。这样，他们便各自回家了。
做这样的事，魏梦新觉得很累，可回到家，妻子却为他今天的事高兴不已。她说，他出头的日子快到了，今后在这方面还应再加强加强。魏梦新只是苦笑了一下，对她所说的不置可否。第二天，魏梦新寻了一个理由不再陪王校长去，王校长也不生气，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妻子知道了这事却是大发雷霆，说魏梦新是迂得不能再迂了，是糊不上墙的稀泥，跟着他这样的人算是倒了大霉。后来，她还逼着魏梦新私人再去拜访一下局里的一些领导，魏梦新也硬是没有去，她气的是把她亲自为他准备好的礼品撒了一地，好久都没有理他。
回想起这些事情，魏梦新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可他今天这样的结局难道能与他过去的做人没一点关系吗？唉，这社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