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家座落在宁州市松花区供销社旧宿舍,说是宿舍,其实也就七十年代末建的泥砖平房,更是本市有名脏乱差的贫民窟,当然说的是现如今,如果放在八十年代初,人人都为能住进这毛坯房而自豪呢。
宁无父母是供销社职工,早年大背景原因父母双双下岗,十多年前父亲宁卫国便干起出租车行当,起早餐黑赚不了几个钱,母亲钱东芳在一家中学食堂做后勤,说是后勤,其实就是洗碗扫地倒垃圾,脏活累活没少干,工资还少得可怜。
从附属医院出来宁无就打了个车回家。来到自家门前,自家毛坯瓦房的门上挂着一把三环大锁头,走道边上的煤炉还依稀泛起烟雾。
环视四周,一个老大爷手持一把木剑正从门前经过,他防贼似的打量着宁无,瞧了好一阵子,试探的问道:“小无?”
“嗯?”宁无凝视一会,咧嘴一笑,热情的回道:“李叔,大晚上您刚练舞回来啊?”
宁无口中李叔是附近老邻居,十年前宁无十六岁,跟现在模样出入挺大,不过还是被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邻居李叔给认出来了。
“小无回来了?”李叔看到真是宁无,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些年你都去那里了,哎唷,差点忘了,快去医院,你爸正在医院呢。”
“我爸在医院?”宁无一听这消息,脸色一变,忙问,“怎么回事?”
“我不是很清楚,听说你爸前几天出车时被人给打了,在市第一医院,你得赶紧过去,估摸着这个时候你妈和你姐都在医院呢。”
宁无顺手搂了一件挂在自家门前的破旧T恤换上,打了辆车来到市第一医院,到住院部一打听,父亲住在重症病区。
乘电梯上五楼,走出电梯,走廊上拥挤的摆满病床,宁无停住脚步,盯着一个躺在走廊病床上的病人,病人浑身缠着绷带,手腕插着点滴,口中吊着氧气罩,宁无一眼就认出是老父亲宁卫国。
父亲闭着双目,病床前坐着俩人,正是母亲和姐姐,母亲头发已经全白,正轻轻抚摸着老头子的额头,另一只手紧紧和老头子的手握在一起。姐姐则一脸担忧的看着父亲,脸上除了担忧还有无奈。
宁无铁青着脸走到母亲跟前,噗通跪了下来,“妈,我回来了。”
母亲身子仿佛被电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眼睛因为老花而眯瞪着,她打量了一会宁无,颤声道:“小无,你……,你回来了?”
母亲还是不敢相信,她转头瞅了眼女儿,“小怡,妈不是幻觉吧?”
宁怡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脸色喜怒交杂,她站起来,走到宁无面前,“啪”一下,一个耳光重重扇在宁无脸上。
“干什么你,宁怡。”母亲怒喝,她这会真的相信儿子是真的回来了。摸着宁无的脸,心疼的说:“回来就好,回来比什么都强。”
“妈,儿子回来了,再也不走了。”铁骨铮铮的汉子像个孩子一样跪着,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姐姐宁怡也蹲下来抱着宁无,母亲紧紧拥抱着姐弟两人,生怕再一次失去,生怕这是一场梦,三人抱在一起,母亲和姐姐哭得稀里哗啦的。
“吵什么吵,不知道这是医院么?”满脸雀斑的护士站在三人旁吼了一嗓子,声音比宁无他们大多了。
宁无正要站起来,却被母亲用眼神给逼退了。忙对护士说:“对不起啊女同志,我们会注意的。”
“一点公德心都没有,什么素质!”女护士抛下一句就走开了。
等护士走远,母亲慈祥的拨弄着宁无头发,压低声音问道。“儿子,这些年都去那里了,让我和你爸都急疯了都。”
“先不说这个,爸怎么回事?”宁无铁青着脸问。
“这个……”母亲一时间顿住,不知从何说起。
宁无看母亲不说话,用锋利的眼神瞪着姐姐:“宁怡,爸到底怎么个回事?”
宁怡偷瞄了眼母亲,咬了咬牙,一五一十把父亲发生的事情告诉宁无。
“前几天爸出车时被一辆悍马越野车追尾,爸本想大事化了,谁知道对方反客为主,让陪十万修车费,交通警察来勘察,得出结论是爸负全责。”
“你也知道老爸这炮仗脾气,那受过这样窝囊气,直接嚷嚷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对方没有言语,立马过来三个小年轻,当着交警的面把爸给打成重伤,肋骨断了四根,手被打折,头部脑震荡。医药费现在是用了三万多,人今早才醒过来,根据老爸同行透露,开豪车那人应该是醉驾,而且上面有人,听说是省某领导亲戚。”
听到这里,宁无的肺都气炸,一双拳头握得青筋暴起,牙齿差点咬出血来。
宁怡说到这里,索性全部说了出来。“小无,这伙人每天都来这里闹事,非要我们家赔十五万,说剩余五万是精神损失费。我们把爸的桑塔纳都押给他们了,还差十三万。”
“不报警?”
“警察来过,做了笔录就走,说要进一步调查取证。”姐姐说。
宁无沉默半响,说:“爸的伤怎么样了?”
“现在暂时度过危险期,不过……”宁怡顿了顿,说:“我们从邻居和爸的工友那里凑了两万多,该借的都借了,再不补齐医药费怕……”说到这里,宁怡很是无奈的叹一口气。
“放心,一切有我。”宁无铿锵有力的说道。
钱东芳看着儿子刀削的脸,瞧着儿子身上穿得还是他老爸的T恤,心想,儿子那里有那么多钱哟。
这时,电梯门打开,三个嘴巴叼烟的男人从电梯走出来,领头那人一身藏青色韩版收身西服,腋下夹着爱马仕手包,滚圆脑壳刮的油亮。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路过的护士看到三人,蹭蹭的小跑消失了。
三人来到病床前,也不看蹲地上的宁无,直接冲着宁无母亲大声喝问:“今个是最后期限,钱凑够了没?”
宁无立马站起来挡在母亲面前,欲说话,母亲一把拽住,匆忙说道:“大兄弟,能缓缓吗?迟些……”
“缓尼玛,没钱就用她来抵数。”一个汉子打断母亲的话,指着姐姐大声说。
宁无一跨步拦在母亲前边,指着三个大汉,说:“有啥事冲我说。”
西装男呸一口浓痰吐在走道边上:“那个裤裆没栓好把丫给露出来了,滚一边去。”
在他们眼中,民工打扮的宁无再敢叽歪直接拉出去揍个生活不能自理,他们清楚的很,这宁卫国一家子都无权无势,钱是拿不出来了,来这里就是要把这有点姿色的妞拉去夜总会抵数,当然他们要先验货。
宁无对着西装男灿笑着说道:“走,哥几个出去聊聊。”
“聊你妈13,”口中叼烟的混子大声嚷道:“没听清刚哥说的话?再唧歪信不信老……”
混子的话没能说完,宁无直接一记高鞭腿扫在混子脸上,连人带烟倒飞出去,摔在值班护士台上。
剩下两混混见宁无上来就动手,也是抬手便打,宁无单脚离地,一记泰拳侧蹬腿把先冲过来的混混顶倒在走廊边上。
西装男傻了,根本没能反应过来,自己两手下就被弄趴下,对方全程用脚,这身手,不清楚的还以为在拍抗战大片呢。
“刚哥是吧?现在能聊聊么?”宁无走到西装男跟前拍着他肩膀,和蔼的搂着他向前边楼道口走去。
来到楼梯口,让刚哥蹲在楼梯边,宁无一脸的人畜无害,问西装男:“你撞的我家老爷子?”
刚哥说:“大哥,你混那里的?”
宁无一脚就往刚哥的身上踹去:“操,老子问话,还是你问老子?”
刚哥被踹一脚,回头狠狠的瞪了眼方天,沉默不语,方天也不再问,直接伸手握住刚哥的小指,用力一掰“咔嚓”一声脆骨响,“啊……”刚哥鬼哭狼嚎的尖叫着,只见他的小指向外垂直弯了出去。
宁无脸上笑得更是阳光明媚,又是伸手握住刚哥的无名指。
“不是我撞的,我只是帮蔡三爷来收钱,不关我事,大哥饶了我,我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刚哥不敢再装13,忍住疼痛噼里啪啦的吐出一大堆话。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行,这什么蔡三爷我就先记着。”宁无顿了顿,“对了,刚才你在医院吆五喝六的算几个意思,还随地吐痰,要是影响病人健康,那事情可就大了去了,你说吧,这事该咋整!”
刚哥哭丧着脸:“哥,我错了,你当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啥也不说,利索点,这个数。”宁无伸出一个巴掌。
“五千,有,我有……”刚哥忍住手指疼痛,麻溜的去拉爱马仕手包。
“妈13,打发要饭呢?”宁无一手抢过刚哥的爱马仕包,拉开一看,里面三扎崭新的一百大钞,估摸着应该有三万。
“哥,这钱是蔡三……”
没给刚哥说完,宁无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说:“包不错,借我用两天,剩下两万先记着不算你利息,对咯,我问你,我家老爷子的车呢?”
“这……”刚哥犹豫一下,不过看到宁无的眼神,慌忙说道:“在楼下门口,钥匙在兜里。”
宁无翻出钥匙,一巴掌刮在刚哥油亮的脑壳,“尼玛比的,大冷天的刨个大光头也不嫌冷,给蔡三爷带个话,第一期姑且就赔我家老爷子汤药费五十个,第二期看我家老爷子康复情况,嗯,就先这样。滚蛋!”
打发了刚哥,回到走廊,踢飞的两混混已经不见,刚才宁无下手很有分寸,没有真的伤到他们,估摸着两混混自个爬起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