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一暖,舍下泼妇,反握住婆婆的手:“婆婆,谢谢你。”r
婆婆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崽崽,你爸妈都是大好人。那一年,九二年八月七号,我得了重病,没钱拿药,躺在床上等死。你爸妈回来给祖宗上坟。恰好遇到我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坐在路边哭,你妈妈好人呐,她亲自来问我儿哭啥。我儿说妈病了,没得钱看病。你妈妈马上叫你爸爸从荷包里掏了二十块叫我儿去给我捡药……那可是九几年啊,二十块好值钱……”r
说到这里,婆婆哽咽了:“要不是你爸妈那二十块钱,老太婆可能坟头上荒草都好高了。”r
听得众人一阵唏嘘,纷纷道:“老太婆你命好,遇到了好人。”r
“我永远记得你爸妈的恩情,随时都想要报答他们。”婆婆揩了揩眼泪,“可惜他们那么有钱,根本没有用得着老太婆的地方……”r
看客有些不耐烦了,催促她:“婆婆,你说重点,不要尽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快说你刚才为什么说是有人害他们鲜于家。”r
婆婆也是怪脾气,有人催她,她反而不讲了,拉着鲜于峰,示意跟她走。r
“去哪里,婆婆?”鲜于峰问。r
“走,我们到个没人的地方,婆婆悄悄给你说,才不要那些看热闹的人听!”她不晓得唐林、方芳二人是鲜于峰亲信,只道也是幸灾乐祸的人,见他俩跟来,凶巴巴地吼他们,叫他们不许偷听。r
鲜于峰忙道不妨事,都是自己人。r
婆婆一副司空见惯模样:“自己人?这年头自己人不可靠的太多了。不行,他们不能来。”r
方芳还想跟着去,倒是唐林识趣,叫住她:“我看那老太婆好像晓得点什么东西,她要悄悄给老大说,咱们就别跟过去凑热闹了。”r
“哼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去就不去!”她嫌刚才咬那女人咬脏了嘴巴,转身去买了瓶矿泉水来漱口。r
看客们还没走散,见状又把目光投向了她。r
“哟,你看她,皮肤嫩得指甲盖都都掐出水来。不比当年的柳云差……”r
“是啊是啊,你们不晓得鲜于家就好这口吗?不是大美女人家看不上。”鲜于鸿虽然垮了,但依然还是人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r
转眼间,婆婆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鲜于峰拿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r
去黄鹂岭的路上,唐林和方芳争抢着问他老婆婆神秘兮兮地到底给他说了些什么,他想了想,简单总结为“我爸妈是好人、我父母是被陷害、陷害我父母的人不得好死;还有,她说她听别人说,我家被人盗了风水。”r
唐林大感失望:“废话,难道你爸妈是坏人?说了不等于没说!什么盗风水不盗风水的,简直一派胡言,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鲜于大师家的风水!活得不耐烦了么!”r
方芳极少走山路,有些吃不消,没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她道:“也不是那么说,至少有人证明叔叔阿姨是被陷害!”r
她说得没错,就因为这话,鲜于峰心里放轻松了不少,对齐姐的反感也不像以前那么强烈了。r
“万一她真的是被陷害,哪有儿子这样对待母亲的。”他暗道,“回去以后请她出来,心平气和聊聊天喝喝茶也未尝不可。”r
想归想,做归做。真要他面对传闻中那么不堪,事实上真的抛弃了他们父子,另外再嫁高官的母亲,原谅……谈何容易。即便她看他长大成人,叫肖鹏出面帮了他不少忙,那又如何,两者能相互抵消吗?r
他更倾向于不能。r
方芳小女孩,看到满山柏树黄草,间或有青瓦白墙的楼房修建其间,觉得很是新鲜,走几步趁着歇气的当儿,便要唐林用手机给她拍照。r
唐林嘟囔:“臭美得很!”虽然不情不愿,倒也还是给她照了。r
小丫头喜笑颜开地对鲜于峰道:“你看,我把你老家的景色都拍下来了。”其实她最看中的是自己出现在他老家的景色上。r
哼哼,郝白有什么了不起;紫陌又如何,她们能有机会来鲜于峰老家么!r
人无我有,单是这点,她便心满意足了。r
鲜于峰的老家及祖坟都在黄鹂岭脚下,与金城街背靠背。从金城街上爬到黄鹂岭顶上,再从下到山脚,便就是了。下山的路程,方大小姐直嚷嚷脚疼,非得要鲜于峰背她走,招致唐林好一顿鄙视。r
“叫你别来你非要来,来了又娇滴滴的只会给人添麻烦。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还非要老大背你,我背不是一样的吗!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什么鬼主意。”r
方芳趴在鲜于峰背上,两条腿直晃悠,笑靥如花地道:“我乐意。”r
鲜于峰一手托着她的小屁股,腾出另外那只手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她的腿:“你乐意我可不乐意!再不放老实点,当心我把你丢下去!”r
“老实就老实嘛!那么凶干啥。”小长腿儿立刻规矩了。r
唐林背着个大背包,里面有罗盘以及一些郝白采买的吃食。他随手一摸,便摸到了她买的饼干,不由道:“看我回去怎么给郝姐说你。”r
方芳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凶巴巴地瞪了他两眼,警告他不许乱讲话。郝白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什么都好,模样好,会上班会做家务,会打点一切。小丫头觉得自己和她比,好像什么都弱爆了!每次想起这个,她都绝望得想哭:仿佛鲜于峰对自己所有的好随时都能被她轻描淡写一笔勾销。r
鲜于峰老家所在的山脚,以前还有些住家户,不知怎地,自从鲜于鸿出事以后,便有传言此地不详,邻居们纷纷找机会搬走,只有一家姓潘的不怕邪,不仅没走,反而在在他老宅对面的小荒山修建了座漂漂亮亮的三层小洋楼住着。r
潘氏老夫妇:年纪五十出头,丈夫名叫潘东北,妻子胡利群。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夫妇,平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潘家有一独子,外号独眼龙,在南蓬龙湾都有生意,身价不菲。独眼龙每逢大小节日都要回家来与“留守”的潘氏老夫妇团聚。r
而鲜于峰之父鲜于鸿在鼎盛时期,在老宅的原址上修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以便将来归乡养老所用。两家房子一中一西,相映成趣。r
老家的四合院是鲜于鸿仅剩的产业,鲜于峰由于高烧失忆的缘故,对此毫无印象。都到门前了,他还跑到对面去问正在院坝里喂鸡的胡利群鲜于鸿老宅是否是那四合院。r
胡利群低着头专心喂鸡,闻言抬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脱口叫了声“鲜于鸿”!r
楼内的丈夫随即赶出来,却只看到个比鲜于鸿年轻许多的小伙子,他估摸着是鲜于鸿的后人,便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喝水,又回头训斥自己老婆:“真是没见过世面,大呼小叫的像什么话!”r
鲜于峰婉拒了他的好意,说有朋友在等着,他只想确定一下那四合院是不是自家的。r
“哦,原来你是鲜于鸿的儿子。我是你潘淑,你爸爸托我好生照看你家房子,别被蛇鼠虫蚁咬坏了呢!你回来了正好,来来来,看看潘淑这十几年给你把房子照管得好不好。”r
四合院的天井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内全然没有久不住人的霉味。正厅内的神龛上,贴着红纸黑字的神榜,榜上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神位,榜前供着新鲜橙子,地上有新烧纸钱残留的灰烬。r
哪像没人住的光景!r
方芳两眼直放光,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下说“哇,好大的房子”,一下又道,“哇,家具好贵的样子!”r
唐林则是另一番视角,他见家具墙壁一尘不染,由衷地赞叹道:“潘淑,你真是好人!”r
潘东北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搓着手讪讪地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r
“怎么会是举手之劳。你看你把房子收拾得多干净,简直比我现在住的地方还干净。”方芳夸人的同时,不忘表达对郝白清洁不彻底的不满。她忘了自己只会吃饭睡觉任性撒娇,其余啥都不会干。r
从始至终都是她和唐林在说话,鲜于峰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潘东北不时拿眼角余光瞟他,貌似很期望得到一句肯定的话。r
他装作没看见,闷着头又去看了卧室和书房。r
主人房里,床上挂着蚊帐,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梳妆镜床头柜干干净净油光发亮,比一般人家都要干净得多。同时,也看得出来,这里只是被打扫得很干净而已,绝无人进来住。r
方芳不住称赞:“哇,潘叔,你实在太耿直了。从没见过你这么仗义的人!”r
然后她偷偷把鲜于峰拉到一旁,表示对待这样的大好人,最少也应该包个五百块的红包以示谢意。r
鲜于峰冷冷地不做声。r
方芳是急脾气,瞬间炸毛,想发火又怕被外人看见,害鲜于峰丢面子,只得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鲜于峰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们家一二十年没人露个面,别人把你房子照看得比自己的都要好,难道你还不满意?有点良心好不好。”r
鲜于峰目光如刀,凛冽地从她脸上扫过。r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躲开他的眼神,对手指:“不给就不给,这么凶巴巴看着我算什么!”r
屋子参观完毕,潘叔热情地邀请他们去他家吃饭,并表示家里刚杀了年猪,有的是好酒好菜款待他们。r
唐林还好,毕竟有三爸在乡下常住,对于什么农村的瓜果蔬菜不是很稀奇。方芳欢喜雀跃得很,摩拳擦掌表示想和他一起去地里摘菜。r
鲜于峰非常及时地在她前脚刚踏出门槛的时候拦截住了她。r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就不麻烦你了。”他面无表情地对潘东北下了逐客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