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鹏趁着酒意,干脆假装不懂他在说什么,晕乎乎地道:“真奇怪,他居然没话告诉你,哈哈,真奇怪……”说完连干三杯酒,脸便更红了,嘴里呼出的尽是酒气。r
鲜于峰不傻,见他话里有话,忙问:“你认为师傅还有些话没告诉我?”r
“大概可能吧。你不会不知道你本来是龙湾城里的人吧?”r
“……”鲜于峰闷头干掉一杯酒,没说话。r
“哈哈,鲜于这个姓氏还是蛮独特的,令人记忆深刻。哈哈,酒真好,再给我来一瓶……”剩下半瓶泸州老窖,他一口气喝光,整个人软趴趴地趴在桌子上,如一摊烂泥,浑然忘了什么拉家常谈心的任务。r
“哈哈,鲜于……鲜于峰,哈哈,你看你,哪里是孤儿的面相,你明明有父母。你自己去照镜子……”他满嘴胡言乱语,不知算不算酒后吐真言。r
鲜于峰其实早就怀疑他与自家有些关系,不然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怎会无缘无故帮助自己。r
“什么父母,你说清楚点!”他使劲拍他脸,想让他把话说完,无奈他醉得太厉害,说完便呼呼大睡,怎么都弄不醒。r
鲜于峰特别郁闷,肖鹏的话勾起了他不太好的回忆,虽然那回忆模糊而有限。r
回到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半,郝白等不住,已经睡去了;他以为没人,打开灯却被吓了一大跳,只见方芳双手抱膝半蹲在沙发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r
“干嘛呢,大晚上的不去睡觉!”他走路微微有点晃,酒喝多了。r
“哼!鲜于峰,我讨厌死你了!”她本想站起来冲上去咬他两口才甘心,但是等太久,腿脚都麻了,勉强使力,整个人一歪,眼看就要栽倒。r
鲜于峰赶忙冲过去扶她,不料自己下盘也不稳,两人齐齐滚倒在沙发上。r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慌里忙张想爬起来,手忙脚乱之下,按错地方了……他按到了方芳胸前!r
“啊!”方芳尖叫,他赶忙无主她的嘴,低声讨饶:“我不是故意的,小祖宗你别叫,把郝姐姐吵醒了怎么办。”r
小祖宗先是愣了一下,眼神由愤怒忽然变得委屈,跟着眼圈儿就红了。r
“你就只记得你的郝姐姐,成天成夜把我丢家里,让唐林欺负我。”她低声啜泣,泪珠儿大颗大颗低落在他手上。r
“啊?不,不是。”他慌忙缩手。r
不料这要命的小祖宗把胸一挺,将他两只手死死按在上面,陡然提高音量哭喊尖叫:“啊啊啊,郝姐姐救命,鲜于峰他耍流氓!救命啊,郝白!”r
这被郝白看见,那还了得!鲜于峰死命往回缩,岂料酒后乏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双手依旧死死压在她关键部位。r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间,郝白披着衣服站在门口,看见的情况不只是“袭胸”,鲜于峰整个身体都压在方芳身上,她气得手脚发抖,颤声问怎么回事。r
“郝姐姐,郝姐姐!”方芳“惊恐”万分,想挣扎而又不得,委屈的泪水流得满脸都是,小模样看起来不知多无辜多惹人怜爱。r
郝白第一个念头便是鲜于峰借酒装疯,趁机占方芳便宜;其次是他早已看上方芳,想借机生米煮成熟饭。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看到的。r
“起来。”把外套一甩,她冲上去抓着鲜于峰衣服就往外揎。r
有了外力,鲜于峰趔趄着勉强站直了,方芳则似受伤的小猫一样缩在沙发里,瑟瑟发抖。r
“怎么回事?”郝白强忍住怒气,又问了一次。r
“那个……我看她坐不稳,要摔倒……所以想去扶她……”虽然这是事实,但怎么说出来就变了味?他挠头。r
郝白心想鬼才相信你,又想看你还要扯什么借口,于是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言语。r
鲜于峰不心虚也被他看得心虚了,讷讷地叫方芳来解释。r
小祖宗的解释是:“郝姐,没事。他喝多了,我相信他不是存心占我便宜的。没事,我们回去睡觉吧。”r
这还能没事?郝白脸都气白了,把他往旁边一推,冷声道:“滚开!”r
鲜于峰猝不及防,趔趄着又要摔倒,方芳顾不得还在掉泪珠儿,赶忙跳起来扶住他。r
郝白看在眼里,不住冷笑,捡起地上的衣服,把门一摔,径自回卧室去了。r
唐林听得动静,迷迷糊糊拉开门,探出半颗脑袋,睡眼惺忪地问:“老大,怎么还不进来……咦,方芳,你怎么也没睡觉?”r
方芳好强,不想被他看见泪流满面的样子,马上背转身把眼泪擦干了,这才回头换成平常声音,冷冷地命令道:“你老大喝多了,给他醒酒!”r
“我……我没醉。”鲜于峰真没醉,他心里跟明镜似地,只是手脚微微有点不太协调罢了。r
唐林不知就里,马上去给他倒茶醒酒,嘴里顺着他的话道:“你没醉,我知道。你看你站都站得稳,怎么会是醉了呢,来来,老大,坐下来,咱们哥俩喝两杯茶。”r
郝白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对话,默默流泪,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她看得出来鲜于峰是真没多醉。这就更证明他是借酒揩油,天晓得他觊觎方芳多久了。r
她心里有个人在厉声质问她:“方芳正青春年少,长得又漂亮,女人年轻就是资本。郝白,你算什么,你比他还大两岁,你都二十五奔三去了,人老珠黄,你说你自己算个啥?”r
于是她无声的哭得更厉害了。r
方芳上床的时候,只觉得床微微有点儿晃动,却不知那是她极力无声啜泣的结果。r
“郝姐,是不是地震了,我怎么觉得床有点动。”r
郝白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道:“不知道,早点睡吧。”r
方芳晓得她在生气,对这黑漆漆地天花板做了个鬼脸,心道:“就要气死你!”r
原来这些天,鲜于峰马不停蹄地忙完唐林家的事,又去给肖鹏看风水,留她与唐林二人看店。唐林闲来无事,就像逗小孩一样逗她,说老大嫌她笨,只会撒娇闹事,没一点出息。r
小丫头的玻璃心便被伤到了,认定是鲜于峰嫌弃她了,所以才有刚才那场精心策划的报复行为。r
无论如何,她的目的之一是达到了。r
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狡黠地笑了。r
两杯茶下肚,鲜于峰没那么晕了,回想起肖鹏的话,便叫唐林找个镜子给他。r
唐林只道他醉糊涂了,戏谑道:“老大,大晚上的你照镜子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帅吗?”r
鲜于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他立刻噤声,乖乖找来一面镜子。r
肖鹏的“酒话”不断在耳边响起:“你看看你,哪里是孤儿的面相,明明是有父母。你自己照镜子看。”r
镜子里的人,眼神茫然。鲜于峰咧开嘴傻笑,他也傻笑;鲜于峰皱眉,他也皱眉。r
“来来来,唐林,你看我像不像是孤儿相?”r
“老大,你醉成这样得是喝了多少酒啊?赶紧上床睡觉,明天一大早就好了。”唐林劈手抢过镜子,把他拖回卧室。r
“我是醉了,醉了……最好一觉醒来我还在上幼儿园。”r
幼儿园,记忆力为数不多的美好日子。色彩缤纷地糖果,数不清的变形金刚和各种汽车玩具。玩累了,脏兮兮地爬到妈妈怀里就睡;醒来桌上已经摆好香喷喷的饭菜在等着自己,脏衣服变成了带着阳光味道的干净衣服,黑漆漆的小手干净得可以吃手抓饭。r
那时候还很淘气,不好好吃饭,非要妈妈喂才行。爸爸就在一旁取笑他不像男子汉。r
爸爸、妈妈……为什么完全记不得他们的长相?r
为什么?r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如果酒能让人长醉不复醒该多好。r
鲜于峰前所未有的伤感。r
后半夜三点,酒醒了,悲伤不减反增。他掏出手机给紫陌发了个短信:“睡没?陪我说说话。”r
过了几秒,紫陌回他:“被你吵醒,怎么了?”r
“就是……就是觉得忽然有点想家而已。今天肖鹏说我不是孤儿……我一直以为自己是。”r
紫陌发了个开心的表情:“真好。肖鹏告诉你父母在哪了么?”r
“没有,我看他也醉了,不知道是不是打胡乱说。但是我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r
“等他酒醒了你找他问个清楚不就得了。干嘛这么紧张?”r
“我……我不记得我爸妈的样子了。”r
“就因为这个哦?没事啦,我连自己有个妹妹都不记得呢,当时我们在孤儿院还一起生活了两年。”r
鲜于峰脑子里马上跳出方芳的样儿来,记得初见时,他差点就把她错认成紫陌。“你有妹妹?”r
“一言难尽……不说我的事,我记得你说过七岁左右才跟你师傅进山学艺。七岁又不是七个月,怎么会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长相?”r
“说来话长,不如,你出来吧,我们找个通宵茶楼慢慢聊。”r
大冬天的,孤男邀请寡女一起出来喝茶聊天,多危险的信号!要是被师傅和师姐知道,不得被骂死。r
所以她只回了一串省略号。r
“我……想……见……你……”这串省略号和字,鲜于峰打了半天才打出来。家里明明就有善解人意的郝姐姐在,诉说心事找她聊再好不过。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脆弱往事,他只想让紫陌知道。r
刚才那条短信,也许多打了个“见”字,应该是“我想你。”r
即便如此,紫陌看了短信,一颗芳心掐死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慌手忙脚起来换衣服穿鞋子梳头发,走到门边,忽然觉得晚上穿个死气沉沉地黑色外套不好,忙又折回来换上清新可爱的嫩黄色;换完衣服,又嫌头发没型,抓起梳子反复梳了不下一百遍,务必令每一根头发都服帖柔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