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峰声音温柔得像化开的蜜糖:“那次我还不知道你在。”r
“我不仅知道你在,还知道你把算命的王瞎子得罪了,他是师姐徒弟,跑来跟师姐哭诉要她做主。师姐又找许浩帮忙,浩哥便叫了个小弟过来砸你们摊子。”r
当初这事引得赵百万惶恐万分,间接导致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按理鲜于峰知道真相后应该暴跳如雷才是,可是这些话从紫陌嘴里说出来,全都带着暖暖的情意,叫人怎堪破坏如此美好的气氛。r
“你个小坏蛋,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r
紫陌有些内疚,低声道:“师姐做很多事都不会告诉我为什么。像蒋道有,她就只说,杨三技艺不精,导致他们家忽然败落,叫我去把这些话转达给蒋某人,叫他低头服软请我师姐出来改风水。就连白牛村大桥那么重要的事,她事前都没透露半点风声,我到现场看到女乞丐和方芳,都觉得莫名其妙;更别说王瞎子了……”r
“我相信你,你不用解释的。”r
“我相信你。”紫陌在心里把这话默念了好几遍,眼里闪出光来:“真好,你会相信我,不嫌我。”r
“我怎么会嫌你?”r
“我那么笨,才见你没几次,就偷偷跑出来和你玩,怎么会不招人嫌。”r
“小傻瓜……”r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向情侣之间的聊天,紫陌终于觉得有些不妥,忙岔开话题道:“我把什么事告诉了你,你是不是也讲讲你自己?”r
“我?”鲜于峰哑然失笑,“我有什么好讲的。我师傅是杨三,你早已知道的。”r
“比如你是哪里人啊,家里还有没有父母兄弟这些,也都可以跟我聊聊啊。”r
他两三句话便把自己前二十几年的遭遇概括完毕:“我是龙湾人。七岁那年与父母失散,师傅收养了我,父母至今生死不明,也算是孤儿。”r
紫陌也学着他的样,拍拍他的背,心疼地道:“那你肯定过得很辛苦。”r
“辛苦倒说不上。只是今天……忽然见到一个女人,和我妈妈依稀有些相似,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r
“光华国际小区到了,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Now……”不知不觉,竟聊了四十多分钟,紫陌该下站了,鲜于峰恋恋不舍把她送下车,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才转身找车回净龙村。r
郝白见他满面春风地回来,打趣他:“遇到啥好事,这么高兴。”r
鲜于峰“恬不知耻”地道:“一看到郝姐姐,我就很高兴。”r
郝白丢个他一个白眼,娇嗔道:“贫嘴!”r
方芳也在家,她靠在门边嗑瓜子,鄙夷地道:“切!就你听他胡说,他今天明明和一个高个儿长头发鹅蛋脸的女的手牵手逛街。肯定这会儿心里还在美得直冒泡,你以为他是真的看到你就高兴啊!”r
郝白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她怕被人发现,赶忙低下头道:“我还有点账没理清,方芳你给他打点热水洗脸洗脚。”r
方芳跺脚:“就没人给我打洗脚水!凭什么!难道唐林那个跟屁虫叫两声老大,他就真的是老大了么!”r
鲜于峰知道郝白为什么生气,作势欲敲她的脑袋瓜子:“我成天好吃好喝养着你,你就这么给我生事!当心我叫张纯洁收拾你!”r
方芳朝他翻白眼:“动不动就找张姐告状,算什么男子汉,亏你还是老大!”r
“知道我是老大,还不赶紧去打洗脚水来讨好我!”r
坐在床头生闷气的郝白听到以上对话,更生气了!r
“什么意思!冒出个其他女人就算了,明明知道方芳成天嚷嚷非嫁老大不可。你还‘老大老大’的,不是存心提醒她要考虑你么!”她气得用被子盖住脑袋大叫:“鲜于峰你个王八蛋!”r
王八蛋鲜于峰完全不明白女孩子们为什么不高兴:不就是回来晚了一点么,不就让方芳打了个洗脸洗脚水么,至于吗?r
方芳白吃白喝他的,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稍微动动手指头,就嚷嚷着他欺负她,将来一定要报仇。r
鲜于峰问她:“怎么报仇?找个老大当靠山叫他来砍我?”r
方芳高高在上地拿下巴对着他:“不告诉你!”r
小女孩有小女孩的好,有时候闷了,去逗她玩,看她张牙舞爪气呼呼的模样,他觉得还蛮有意思的。r
很快,他与紫陌游玩的消息传到吴小清耳朵里。若是以前,她肯定要拿出大师姐的威严来,把紫陌叫过来好好教训一顿。r
可是这次,紫陌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都没收到要受惩罚的消息,如此反而她有些害怕了,摸不透吴小清到底打的什么主意。r
鉴于此,至少有一星期,她都没敢再答应鲜于峰的邀约。r
佳人没空,鲜于峰也没闲着,肖鹏再次带着齐姐登门拜访,说市委副书记推掉了所有行程,特地腾出一天时间专侯他大驾光临。r
依然是肖鹏开车,齐姐在副驾,他在后排坐着。r
齐姐言语不多,微笑着静静地坐在那里。鲜于峰很是失望,他曾经幻想齐姐也许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不然她怎么会平白无故跟妈妈长得那么像。既然如此,那她就应该抓住一切机会问他各种情况:吃住可好,生活与事业可好,有无结婚生子……r
她却什么都没问,脸上始终都挂着矜持疏离的微笑,仿佛与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r
鲜于峰很懊悔小时候没有珍藏爸妈的照片,以至于现在想思念他们,都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来想象。r
只是他忘记了,当时鲜于家突遭骤变,杨三能将他毫发无损带走已属难得,哪里还顾得上其他!r
齐姐那当市委副书记的老公姓焦,单名一个猛字。r
焦猛带着金丝眼镜,极有学者风范,说话细声细气,不紧不慢,单看外表,根本与“猛”沾不上边。r
名字煞气太重,偏偏骨架子又瘦弱,注定身体受各种“想法”拖累,以至羸弱不堪。鲜于峰一看他那完全名不副实的瘦小身材,便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药罐子一个。”r
因此甫一进其办公室坐下,他便对焦猛道:“焦书记可得多多注意身体才好。”r
混迹官场的人多半喜怒不形于色,焦猛也是如此,心下吃惊他怎地一眼便看出自己身体不好,脑子又在想或许他是随口诈唬,嘴上却道:“呵呵,请喝水请喝水。”r
他特意选了周末工作人员都不上班的日子,又把肖鹏遣回去了,是以斟茶倒水只能是齐姐。r
鲜于峰看着她给自己倒水,又有那么一刹那的走神:小时候家里人也都爱喝茶,后来跟着杨三在山里住,师傅也经常去山上采一种名叫女儿茶的野生茶回来。那女儿茶泡出来的茶汤做琥珀色,十分漂亮。r
焦猛闲扯两句很快就言归正传:“鲜于老师,你看我这办公室风水和摆设如何?”r
鲜于峰还在走神。r
焦猛微笑着连叫了好几声“鲜于老师。”r
他这才回过神来,四下望了望,见其办公室布置及其简单,就只一张办公桌,几个大书柜,另外便是屁股底下坐着的这组黑色真皮沙发了。r
“怎样?”焦猛呷了口茶,笑问道。r
鲜于峰见他物品摆放都极有法度,想来是有人背后指点的,便道:“没问题。”r
焦猛不动声色:“大师再仔细看看?”他的意思是要拿出罗盘来看向山方位等。r
杨三曾说过鲜于峰天生就是吃风水这口饭的,不管阳宅还是阴宅,只要他往那儿一站,便可知风水好坏,根本不用摆罗盘排方位。r
他进这屋时,身心都觉得十分舒泰,可想而之此间风水大好。刚才那张望,也是装装样子,做给焦猛看的,免得对方以为他连基本路数都不懂。r
“不用。屋子风水真没问题。”r
焦猛“呵呵”笑了两声,那笑容渐渐有些冷了。“那以大师所见,我这次胜券在握了?”r
鲜于峰摇摇头,高深莫测地道:“难说。”r
“可是需要做法事布风水阵改运?”以前许多人都是这么干的。这种最赚钱,江湖骗子最喜欢玩这套把戏。他焦某人见得多了。r
根据以往经验,接下来鲜于峰就要顺水推舟地表示要怎样怎样的法器布阵了。未料他什么都没说,只随手从办公桌上拿了纸和笔,递给他:“你且随手写两个字试试。”r
焦猛以为他是骗墨宝来的,踌躇不肯下笔:“这……看风水就看风水吧,题字的事以后再说。”他的字在龙湾颇有名气,要不是有秘书挡着,平日里找他求墨宝的人能把门槛踏破。r
鲜于峰:“不是要你题字。你不是问此次成败么,想知道结果就写。”他言语有些生硬,要不是看在齐姐长得像他母亲的面子上,他可没这么好耐心。r
焦猛犹豫地望着齐姐。后者对他笑笑,示意无事,他这才提起笔飞快写了两个字……焦猛。r
鲜于峰拿过来一看,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乍一看,端的是一手好字。再一看,两个字比划交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笔锋用力太过,收势不住,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感觉。r
他拿在手里,久久沉吟。r
焦猛很是沉得住气,一言不发的由他看。r
倒是齐姐按捺不住了,问他:“可有什么不妥之处?”r
鲜于峰的指尖来来回回地在“猛”最后那一横上划来划去。那一横起头下笔甚重,到最后收尾却是轻飘飘软弱无力,表明此君心有余而力不足,已无法掌控事态发展。r
焦猛见他快把白纸都划破了,终于忍不住问道:“怎样?”r
鲜于峰放下纸张,起身朝门外走去。r
龙湾市政府的要人们均是小院落办公:古典式庭院,门口青石铺路,庭内遍植草皮,十分清雅。r
当初政府大佬们为争取这样的办公环境费煞苦心,生怕被人炒到网上说他们贪图享受,想尽各种方法才为此争取到名正言顺还能平息民愤的地位。可想而之,小院落大佬们心里的地位了。
